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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看今朝翻云覆雨手 ...

  •   听了荆慕青的无心之言,两个有心人却是醍醐灌顶。想来也是,若白公子真的是公子殢,他的心思岂是他们可以揣测的?若不是,那他们又何必管他是谁,有什么目的。反正他此行带来的影响,不过是让百里殇在玉樽的日子过得更加愉快顺遂,让微生醴白白得到了一幅公子殢的真迹,让荆慕青隐姓埋名一阵子并得了一个美人。
      想到这里,微生醴问道:“对了阿青,宜嗔在荆府如何,可有生事?”荆慕青挥挥手:“我哪知道,我回去也是偷偷回去,不让父亲知道,所以并没有见她。”荆慕红道:“阿青并没有别的妾室,也没有房里人,她就算要生事也找不着人,况且娘亲精明着呢,怎么会容许她生事。”微生醴道:“那改日阿青回去了,被她看出了破绽,该如何?”荆慕青挥手道:“等我回去,就说我另结了新欢,将她遣返便好,如果她设计我,那就——”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荆氏行事恣肆,不存妇人之仁,唯求一个痛快,微生醴神情一变,刚想出言阻止,想到之前她算计他做下的事,脸色暗了暗,没再开口。
      不多时,下人传了饭来,三人别了多时,自然还有许多话要说。
      入夜,留宿在微生王府的荆氏兄弟早已歇下,微生醴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暗格中取出那幅卷轴,再次细细端详起来。
      画卷上,入目是铺满天地的灿灿艳霞,将锦绣河山点燃。一白衣男子正眺望天边,虽然侧对着赏画的人不见全貌,却流风回雪,气质卓然。他单手抱着一个孩子,怀中的幼儿似乎与他的倜傥风姿有些格格不入,却为画中疏朗的天地风物注入了一丝活气,也为男子平添了几分温柔。虽然他的目光不曾落在孩子的身上,却让人觉得,画中的男子,很是珍爱怀中的孩子。
      微生醴眉头微蹙,那双善于鉴画的眼睛,却是无法看透这幅画带来的谜。虽说今日荆慕青的劝说很有道理,但是事关公子殢和百里殇,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什么也做不了,他还是忍不住在意。一个是他视为神明、给他带来巨大影响和改变、仰慕了多年的传说,另一个是他一见钟情,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只是他天生不擅谋算,就是因为厌恶那些算不尽的机关、看不透的人心,他才甩手做了这个风雅王爷。他仔细回忆今日的对话,回忆白公子的言行。如今的问题无非是两个,第一,白公子和公子殢是什么关系,第二,白公子和百里殇是什么关系。
      第一个问题,无论是白公子还是公子殢,都萍踪难觅,神秘莫测。诚然他们有相似之处,但是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公子殢那样的人,走到哪都是焦点,光芒万丈,而白公子,若不是知道他运筹帷幄能料先机,又武功不俗能打败荆慕青,单看举手投足的气质,觉得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实在不像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公子殢。至于第二个问题,同为男子的直觉告诉他,为了一个人费尽周折,未雨绸缪制造身份只为陪伴在她身边,虽然不诉衷肠,却逗她开心,帮她除去麻烦,这样的感情……他只庆幸,百里殇不知道。
      念及百里殇,他的眼中对了几分缱绻,不知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比起在玉樽的日子,是丰腴了还是消瘦了?后宫那些心思深沉的女人,不知道有没有为难她?不过她那么聪明,想来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吧?她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王府,以她的才能,想来会越飞越高,和自己的距离,大约也会越来越远吧。想到这里,他的神色一黯。他能给她的,不过是胸中的一腔热血和头顶的一方屋檐罢了。她既然决心从政,又欣然应了瑄晟帝的邀请,想要的只怕不是这些吧。自己以后,还有能力陪伴她吗……
      千里之外,那个被微生醴魂牵梦萦着的人,正喜滋滋地庆祝着自己的胜利。在筱天帝姬的授意下,瑄晟帝今日宠幸缙云筝,明日又对蔡新眉百般温柔,虽然蔡氏在珏明殿十分小心,委曲求全,但是日子还是十分难过。缙云筝见自己想方设法讨好皇上,他却依旧频繁临幸蔡充容,越发确定蔡氏诡计多端不是平凡之辈。为了进一步打击她,她不惜屈尊降贵,跑到皇后面前请罪,言蔡氏说皇上和自己琴瑟和谐,自己身为妾妃,不敢与皇上并肩,当不起这四个字,所以特地过来剖白,还望皇后治蔡氏这个不敬皇后的妄言之罪。本来韶嫄不是偏听偏信之人,自然明白贤妃借刀杀人的意思,可是缙云筝这番剖白,挑的是早上请安的时候,言辞之间十分谦恭小心,还把蔡氏的罪名夸大,宫中那些依附贤妃的妃嫔们也纷纷附和,大有“皇后若不治蔡氏罪,就无法立威服众”之意。
      恰好前几日晦日,瑄晟帝在琨穆殿歇宿时,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梓童向来以仁德治理后宫,为众妃表率,朕心甚悦,只是有时候,立威比立德更加有效,也该让某些人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眼中流露出怜惜,柔声道,“阿嫄,切莫让旁人欺负你。”
      念及此,就算知道缙云筝是借刀杀人也罢了,韶嫄便也顺水推舟对蔡氏施以惩戒,称蔡氏口无遮拦是不学无术、礼仪欠缺之过,罚了两月的月例,后宫之中,贵妃空桐鸢最有才情,故而令蔡氏每日到贵妃的璎容殿中听贵妃训导,学习礼仪和措辞。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缙云筝岂能眼看着被她捏在手心的人跑到死对头那里,当即出言阻止,称训导诗礼应该是女官之职,岂能交给贵妃。韶嫄淡淡看她一眼:“贤妃不是说,蔡氏不尊皇后,其罪当诛么,怎么,如今皇后的懿旨出来,贤妃就要带头不尊了么?”缙云筝被噎得哑口无言,韶嫄却又道:“不过贤妃的话也是提醒了本宫,训导诗礼确然是女官之职,况且贵妃身子不爽利,不能太过操劳,蔡充容便一日去璎容殿,一日去煜祺殿中轮流受训导吧。”缙云筝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多言,虽然她一直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但还是不敢公然挑战皇后权威的。
      果然,空桐鸢不负所望,借着蔡新眉,将珏明殿闹得鸡飞狗跳。蔡氏到璎容殿的第一天,空桐鸢就在正殿内点了缙云筝过敏的玉兰香,蔡氏不知情,在殿内熏染了半日,还在思虑如何在贵妃贤妃之间周旋,谁知空桐鸢淡淡的,只拿了一本诗词选集让她读,半句没有谈及要她对付缙云筝的事情。回珏明殿之后,缙云筝放心不下,自然把蔡新眉叫去细细盘问,蔡氏称贵妃只让她读书,缙云筝自然是不信的,反复盘问了半日无果,只觉得两人早已勾结,定有阴谋,无奈没有证据只能放蔡氏回去。谁知蔡氏刚走,她就觉得眩晕无力,脸上生出点点红斑来。半夜里又是传太医又是请皇上,口口声声说蔡氏谋害了张充容之后又来谋害她了。皇上赶来,为了抚慰贤妃,作势将蔡氏送去慎刑司拷问一番。这个消息,过不了几日便能传到在西扶“剿匪”的张喻耳朵里,张喻手耳通天,自然能明白这是皇上给他的交待。
      当然,蔡氏吃了一番皮肉之苦之后,瑄晟帝自然要把她救出来,好生哄着,向她陈述一番贤妃娇纵帝王无奈只能委屈她的苦衷。这个时候缙云筝的过敏也好了,一句“蔡氏并不知情,且已经诚心悔过”就能将事情揭过。不过缙云筝自负美貌,一直视容颜如生命,经历此事之后,定然与蔡新眉势如水火,蔡新眉见做小伏低讨好贤妃的路已经走不通,便也很识时务地和空桐鸢达成了某些共识。蔡氏隔日便要到一次煜祺殿,百里殇总能察觉些信息,再加上帝姬在宫中的眼线,相当于帝姬和百里殇掌握了贵妃贤妃充容三人的信息。
      在此期间,出于布局谋划的需要,百里殇与帝姬自然有许多来往,二人皆是胸有丘壑的巾帼,又本是姐妹,性格上有不少相似之处,十分合契,天长日久,两人便惺惺相惜,生出许多交情来。由于百里殇只需要布局,具体的行动都是帝姬在负责,所以百里殇除了每日例行公事之外,便十分清闲。
      在钟盟的指点下,她的武功也有所进步。相处越久,百里殇越发觉得钟盟不简单,除了一身精湛的武艺,他看人看事,都有一种远超过她的睿智与透彻,偏生他又巧妙地把这份透彻隐藏在嘻嘻哈哈口无遮拦的笑闹之中,明明是在指点百里殇,却又巧妙不漏痕迹,等事后百里殇回味过来,他又露出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百里殇有心查探他的底细,为此还专程请托了微生醨,却发觉他不过是普通出身,父亲是个商人,兄长开了一个武馆教人练把式,母亲也是普通的商户出身。
      微生醨虽然算不上滴水不漏,但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给的资料十分细致周全,百里殇也没有理由再多怀疑。何况钟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如果要对她不利,早就有千万个机会,但是除了“无意”地帮她解决了许多棘手的问题,在她情绪抑郁的时候拼命逗她开心,以及指点她武功,弥补了她在那人身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艺不精的武学缺漏之外,他也没做什么。所以百里殇也只是在心中稍稍留意,并没有十分提防他。
      这几日,百里殇闲来在宫中走动,身边有泗儿溟儿,朝中还有一个微生醨帮着,也慢慢把嫔妃们的性格、特点、家世摸清了,她的煜祺殿白天熙来攘往十分热闹,晚间静下来,帝姬不来相商的时候,她便筹谋着,后宫之中,何人心思纯良、才情可用,何人有何把柄,可以用来压制何人,推演了几日,精心布置出一套局中局、计中计,从这里面略挑拣一二,则能在一段时间内安稳后宫,若是再添一点,甚至可以牵动前朝。
      这一夜,百里殇拿出为后宫而设的玲珑棋局,又推演了一番,确保每个细节万无一失,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这一份棋局,她没有作任何记录,只是记在心中。虽然她清楚帝姬是她的妹妹,但是帝姬自己尚且不清楚这亲缘,尽管如今与她日渐亲密,但难保对她还有怀疑芥蒂或者利用之心。这玲珑棋局,她还打算留着当杀手锏,或可在关键时候保护自己。
      她看一眼更漏,不觉已到子时,正欲歇下,猛然发现身边无声无息站着一人,不由吓了一跳,用力拍了一下来人,叫道:“钟盟你要死啊,大晚上的想吓死你老大?溟儿她们呢,我不是让她们守着的吗,居然放你跑进来?”钟盟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百里殇一想,虽然她和钟盟光风霁月,但是被人知道侍卫深夜出现在女官寝殿到底不好,便压低声音,没好气地问:“怎么了,贤妃贵妃又作妖了?”钟盟摇摇头,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指指屋顶:“钟离贵容在你屋顶上。”
      百里殇眨眨眼睛,一度怀疑钟盟梦游了。她一向知道钟离贵容的神秘,从前那人谈及钟离氏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后来的缪女官等人也都不敢多言,所以她对她也十分戒备小心,知道此人来历不凡,不敢将她算计进自己的棋局,未免打草惊蛇,甚至不敢打探她的消息,本着互不打扰最好不要有交集的原则。谁知她今日居然跑到自己的屋顶上,想必不是来看星星的。不知道她有何贵干,百里殇只好把瞌睡虫赶跑,打点起十分精神来应对。
      想到这里,她挥手示意钟盟退下,自己负手走到殿外,也不看屋顶,就对着门前那一盆醉蝶花问道:“钟离贵容深夜光降,不知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一道窈窕翩跹的身影翩然降落,带一点笑意的声音轻轻响起来:“来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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