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31、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自从帝姬的生辰宴结束，微生醴在帝都小住了几日，和微生醨一起在前朝布置，帮助百里殇在后宫站稳脚跟。后来见她根基渐稳，又有韶嬴在暗中助她，他便和兄弟告别，启程回玉樽。他一路游山玩水，虽然不复从前倚兰红袖招的风流旖旎，却也日日不得闲，今日聆听琴坊清音，明日品鉴富商收藏的古玩，后天又去赏世家新培育的奇花异草。耽搁了许久才至玉樽，且不论府中那一干秀客美人如何欢喜，那些玉樽的名士公子也十分高兴。
　　过了几日，荆氏的大公子荆慕红带着兄弟荆慕青前来拜访。微生醴闻得禀报，亲自迎了出来，亲热地拍拍荆慕红的肩膀：“阿红！今日是什么风，将荆氏少主吹来我这里？”荆慕红生得高大英俊，和荆慕青一般的淡蜜色肌肤，容貌颇为相似，只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他笑道：“家父派我到玉樽办事，想着顺道过来看看你，小住几日。”微生醴挑眉道：“是想念我呢，还是想念我府上的美人呀？”荆慕红呸道：“你我多少年的兄弟情谊，自然是念着你了。不过说起美人，你倒也真是舍得，将周宜嗔这样的美人给了阿青。”微生醴看着荆慕青，只见他戴着一个硕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容，不由笑道：“阿青你怎么了？”荆慕青闷声道：“我这不是怕被你府上的人发现嘛，我们进去说吧，这东西闷死了。”微生醴一愣，随即笑道：“我倒是忘了，二位快请进。”
　　进入内室，屏退左右，荆慕青连忙摘下斗笠，露出英俊的面容，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大舒一口气道：“可算是能摘下了。”微生醴笑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那几日你——不，应该说是扮作你的白公子来这里参加的宴会，我邀请的都是与荆氏不相熟的宾客，况且你常年在外游山玩水，大家不熟悉你的容貌，再加上白公子易容术高绝，除了那双眼睛的颜色，没有一处不像你的，大家轻易发现不了。”荆慕红道：“实不相瞒，我和阿青此次前来，正想和你打听一下那位白公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借用阿青的身份，他那几日，顶着阿青的脸，到底做了什么？”微生醴不答反问：“你们不是派了人跟踪他嘛，他做了什么你们不知道？”荆慕红答道：“那人武功高绝，我们的人被甩脱了。”荆慕青则惊异道：“你怎么知道？”微生醴道：“白公子将人甩脱后，把这事告诉我了，说他不喜欢被人监视，但是为了让你们放心，也为了让我对你们有个交代，他暗中入住了微生王府，行动都有王府隐卫跟随。本王作证，除了陪伴百里姑娘，他没用阿青的身份做其他任何事。”荆慕红道：“既然是你亲自作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生醴道：“在百里姑娘到玉樽前两天，这位白公子带着阿青到微生王府见我，说要借用阿青的身份陪伴一个人，估计那个人不日就要到我府上，所以早早过来绸缪。接着反复保证不会用阿青的身份做其他的事情。希望不要揭穿他，做出与他多年相熟的样子，让过几日来我府上的人不产生怀疑。”他顿了顿，看着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笑道，“莫说你们，我自己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将要来我府上的人是谁，也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过他给我的条件，我无法拒绝。”“是什么？”两人好奇道。“是公子殢的画。”
　　“公子殢？”两人异口同声，不同的是荆慕红的是震惊，而荆慕青的是好奇。微生醴笑道：“正是那位好花不与殢香人、才华冠盖的千古奇才，十八年前归隐的名士公子殢。”荆慕红向荆慕青解释道：“那时你还小呢，我和阿醴才十来岁，那时武林两大高手甄清子和醉晓生在沧山论剑，成千上百的武林中人前往观战，一位戴着面具的公子——正是当时只有束发之年的公子殢，口出狂言，言二人武功平平，惹恼二人，向他挑战。公子殢一曲箫音便乱了两人心神，又分别以刀剑鞭枪四种兵器以一敌二，连胜二人四场，令二人为之心折。公子殢从此在武林名声大噪，多人慕名前来讨教或者挑战，无一人胜，就在大家觉得武林升起一颗新星时，在空桐氏举办的词赋大会上，公子殢的一首《扬州慢》从无数锦绣文章中脱颖而出，引得人们争相传颂。大会之后，公子的其他诗词文章慢慢流传出来，他的文章雅俗共赏，理趣得兼，上至朝廷官员，文坛名士，下至贩夫走卒，稚子垂髫，无不传诵称道。世家大族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去做清客。公子殢生性潇洒不喜拘束，故而都拒绝了。终于，连当时的瑾骅帝也慕名召见他，向他请教朝政之事，公子殢对答如流，字字珠玑，提出了不少沿用至今的良策。瑾骅帝大喜，许以高官厚禄，请他出仕，公子殢拒绝了，瑾骅帝又问他是否愿意做他的继承人，接掌银月江山，公子殢再次拒绝，不过暗示瑾骅帝，继承人可以往南去寻——我们当今圣上，正是出身银月南部的世外桃源。后来，为了避开朝廷的拉拢，他跑到梨笙徐家客居，为徐氏品鉴古玩，凡是经他品鉴过的珍品，价值至少能翻一番。后来他又到了风慕苏家教授苏家子弟书画，他的作品传世，端的是一字千金。接着你们荆家慕名邀请他，他欣然应邀，带着你们父亲一辈几个旁系出门游山玩水，明明他年龄最小，见识却最为广博，被他带出去的几个荆氏子弟深受熏陶，后来都各有建树。自然，他也到过钟离家，但是钟离家太过神秘，并不知道公子殢去了多久做了何事。但是有一点十分清楚，当时的四小家族虽然在当地有些声望，但还都没有到今日小家族的规模，都是在公子殢去过之后才名声大噪，日益兴隆。”
　　微生醴本来觉得自己有些跑题了，但见荆慕青听得入神，便继续道，“这样一位风流人物，即使永远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单看他长身玉立，露出面具的薄唇如樱，一双蔚蓝色眼睛璀璨如同星海，周身的气度风华便倾倒了万千女子，比起十年前的韶婺公子风头更盛。很快，当时银月美人榜上排得上号的美人庄雅率先向公子殢表白了，借着上元节的万家灯火，递给他一枝腊梅花。公子殢接过梅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还给了庄雅，浅笑道：‘好花不与殢香人’。语毕，也不顾碎了一地的芳心，转身离开了。后来凡是有女子向他表示好感，他都用这一句话来拒绝。”荆慕红道：“说起这个，虽然这个故事我早有耳闻，不过其实我不太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微生醴解释道：“殢字是滞留、纠缠、沉溺的意思。关于这句话的解释可谓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是公子殢自谦，将庄姑娘比作好花，称自己沉溺于俗世之香，无法接受她的情意。也有人说公子殢性格狂放，只怕是用花自比，不愿意和庄姑娘这位殢香人在一起。不管是何种解释，反正公子殢拈花一笑的故事是流传开来了，他入世不过两三年年，洁身自好，拒绝美人无数，直到三年后他隐世，据说都没有任何女子能俘获他的心。”
　　“那他为何要隐世呢？”荆慕青问道。微生醴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公子殢行事潇洒恣肆，喜怒出于胸臆，无人解他心思。他的事迹不可胜数，我也不过略知一二。有人说是他名声太盛，性子又太不拘些，三年里得罪人无数，怕过刚易折，避世去了，也有人说公子殢寻寻觅觅总算找到了心上人，还诞下子嗣，他携家人游山玩水去了，还有人说他寻到了不传秘籍，闭关钻研，也有人说公子殢去了海外仙山，潜心修炼，早已飞升成仙……我自幼听着公子殢的传闻长大，对他十分仰慕，也收藏了不少他的字画等物，所以，当这位神秘的白公子提出这样的条件，我无法拒绝。”荆慕青叫道：“他倒是还给你这样的好处，而我，本来在松翠山玩得好好的，遇到他，被他激将，跟他比试，输给他一个条件，就被他抓来换身份了。大丈夫一诺千金，我输给他了，自然不能赖皮。”
　　微生醴继续道：“我见阿青自己答应，略一思索，便也答应他了。那位白公子倒也爽快，当即取出画卷给我，我当场仔细鉴定，见那幅画虽不是市面上流传的名作，却的确是公子殢真迹。我刚想收下，白公子却又将画卷夺回，问我：‘可看清楚了？的确是公子殢的作品？’我想着我好歹也算一个品鉴名家了，便点头确认了。白公子道：‘既然确定了，希望你记住几件事，第一，我不认识公子殢，第二，不许问我画卷的来处，第三，身份借用从那人到玉樽开始，到那人离开玉樽为止，不许毁约，此事只有荆慕青和荆慕红知道，以后也不准告诉旁人。’我答应了，他才将画卷给我。”荆慕青道：“是了，若不是当时父亲催我回去，他才不得不将此事告知大哥为之斡旋，只怕他连大哥都不会告诉。”
　　荆慕红点点头，问道：“我有一点不明，如果他要找一个与你相熟的人来假扮，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你的簪花宴上，他为何不假扮我，毕竟我俩的交情比你和阿青深很多，我出现更加合理啊。”微生醴道：“这个问题我问过白公子，他说比起你，阿青的名字更妙。”荆慕红哑然失笑：“更妙？我和阿青的名字不就差了最后一个字吗，难道他不喜欢红色喜欢青色？”荆慕青拍拍荆慕红的肩膀：“大哥，我觉得可能他嫌弃你的名字太女气。”话音未落便挨了一个暴栗，荆慕红暴跳如雷：“死小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家族排行排下来的名字，我也没办法，你以为我想啊！”微生醴笑道：“我觉得可能因为阿红你名声太大，交友又广，大家都知道你的眼睛不是蓝色的，白公子易容术再精妙也无法改变眼睛的颜色，而阿青年纪小，见过的人不多。”荆慕红点点头：“很有可能……等等，蔚蓝色的眼睛，还能拿出公子殢的不传之作……他、白公子他不会……”
　　微生醴望着他激动的面容，也难掩激动之色：“我也有此怀疑，不过转念一想，虽然百里姑娘是初出茅庐的天下第一美人，但是公子殢阅人无数，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重出江湖，而且后来的相处中，虽然他对百里姑娘颇为关心，处处维护她，说笑逗她开心，还娶走了和她做对的周宜嗔，但他行止间光风霁月，并无半丝儿女之情，端的是出于朋友的维护，半点不逾矩，我的隐卫日夜跟随，也没觉得他对百里姑娘有特殊的意思。后来百里姑娘前去参加宫宴前一天，他便洗去易容，离开了，至今没有半丝消息。依照当年公子殢的手笔，一旦决定重出江湖，怎么可能就这样销声匿迹？而且公子殢身形高大挺秀，比阿青高了寸许，而那位白公子的身形与阿青别无二致。不过阿红，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拿到那幅画后，那阵子我要陪伴百里姑娘，没怎么细看，最近几日我日日赏玩，发现那幅画虽然刻意用的陈墨，但是细细看来，笔迹尚新，应该是近年的作品！”
　　荆慕青望着激动不已的两人，一摊手：“不明白你们在激动什么，反正他现在人也走了，他就是公子殢也好，不是也罢，与你们何干，你们又能如何呢？如今百里姑娘也走了，你们也别管白公子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了，说了这半日小爷我乏了，快些拿点山珍海味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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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角色之一侧面登场啦，殢读作“替”，如果觉得太佶屈聱牙，可以把殢字拆开读成歹带，称他为小呆呆！
本作设定里有缩骨、易容、面具、不同人种，但是基本上是科学的，没有怪力乱神。有些看着很扯的设定，后文会慢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