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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生查子造就玉楼春 ...

  •   在公主府消磨了一个下午,明眼人都看出来丁汝澜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然是对万俟灏有意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于公主的各种明示暗示,万俟灏表现得油盐不进,一一婉拒,帝姬更是“很没眼力见”地梗在二人之间,说一些给丁汝澜添堵的话。
      好不容易到了晚间,丁汝澜去更衣了,帝姬向万俟灏笑道:“你瞧瞧你招惹的桃花,今日看这位公主的神情,怕是要记恨我这个没有眼力的‘母后’了呢。”万俟灏无奈道:“在下才疏学浅,除了向帝姬求助,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解围方法了。”二人笑了一阵,帝姬正色道:“不过你得小心了,这丁汝澜肖似其父,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你若拒绝得狠了,万一她因爱生恨,对你起了杀心可就不好了。”万俟灏点头道:“多谢帝姬提醒,在下省得的。”
      晚宴安排在正厅,是男女对席的长桌,侍女领着客人一一入座,帝姬看到万俟灏脸上的苦笑和求救的眼神,心领神会,抢在侍女请她入席之前,径自优雅地落座,坐在万俟灏的正对面。果不其然,那引座的侍女面露难色道:“玥仪殿下,这个席位是公主的……”筱天诧异道:“哦,是么?按照□□的规矩,这是客座的尊位,应该由身份最高的客人就座,公主应该坐在中间的主位才是。”那侍女嗫嚅道:“可是依照公主府的规矩……”帝姬打断她:“公主素来仰慕□□文化,先前只是不懂得规矩,如今本宫指出了,想必她也是乐于改进的。”那侍女又不敢得罪帝姬,又畏惧丁汝澜的威严,踌躇了一番,还是恭敬地退下了。
      不多时,换了一身华丽衣衫的丁汝澜便来了,望见她眉宇间的焦急与愤怒,帝姬与万俟灏交换了一个眼神,帝姬满眼的幸灾乐祸,而万俟灏则有些哭笑不得。丁汝澜抬起头,对上帝姬似笑非笑的目光,满腔的怒气硬生生打了个转,吞回了腹中——她虽然娇纵任性,但与她的胞兄一样,也有一份面对危险避其锋芒的直觉。她生硬地笑了笑,在帝姬给她留的座位上坐下,不甘不愿地望着与她隔了好几个席位的万俟灏,强打精神说了几句客套话,宴席便开始了。
      与丁汝澜的奢华风格一致,酒宴的菜肴都昂贵精致,众人食指大动,丁汝澜却有些食不知味——她离万俟灏的位置太远了,说句话都得伸长脖子拔高嗓音,她虽然不怎么矜持,却还是多少要顾及王室的颜面的。酒至半酣,丁汝澜咬了咬牙,向侍女道:“把本宫的生查子取来。”侍女很是诧异,惊呼道:“公主,这……”她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好奇地望向她们,丁汝澜笑道:“怎么,本宫还没有舍不得,你这丫头倒是替本宫精打细算起来?”侍女便依言退下了,不多时,便捧上来一个小小的酒坛。丁汝澜指着那酒坛道:“这壶酒是本宫从行脚商人手上淘来的,乃□□最著名的酒商微生氏所制,斗酒十千的佳酿,名唤‘生查子’。此酒入口甘醇绵软,有沁人心脾的花果之香,又极烈,后劲十足,据说饮了三口便要醉上十天。因为过烈,微生氏只制了几坛赠与亲友,不曾在市面上售卖,说起来也算是有价无市的珍品。本宫只饮过两回,都是取两匙兑了清水与花蜜的,仍是醉了半日。今日难得高兴,便取出来与大家共饮,倘若有醉了的,公主府早已准备下客房,诸位可放心在这里歇下。”说话间,早有侍女上前,在每位宾客面前放上一个装满清水的海碗,一个汤匙和一瓶蜂蜜。
      极北酷寒,居民多饮酒暖身,故而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善饮且好饮。众人闻言,都跃跃欲试。侍女捧着酒坛,依次行至宾客身边,众人依照自己的酒量酌情取用。第一个走到帝姬那里,帝姬笑道:“本宫不喜饮酒,不过今日难得遇到佳酿,少不得要尝尝了。” 于是取了一匙原液,滴入碗中。其余宾客,量小的便放了一匙两匙,酒量好的便是三匙五匙不等,上至年过不惑的尚书夫人,下至唐王府十二岁的小小姐,都多少尝了尝。
      最先醉倒的是鸣威将军的公子,他自诩海量,不由分说便加了五匙,才饮了两口脸就红了,半盏茶的功夫便“砰”地一声歪到在桌上不省人事,接着几个量浅的小姐也不胜酒力,告罪离席了。丁汝澜自己也饮了一些,眉梢眼角添了几分春色,举止倒是不露醉意,笑着命人将醉酒的人一一安排好。有几位夫人公子要回家,她便加派人手妥善相送,有几位愿意留宿的,她便着人带着去了客房。
      倏忽间,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宾客尽欢,次第散去。帝姬虽然酒量一般,但因为饮得少,仍然比较清醒,万俟灏则醉得不省人事,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帝姬本欲告辞,恰见丁汝澜命人将万俟灏抬到了客房,她目光一转,便也借口不胜酒力,留宿在了公主府中。
      回到客房,简单栉沐一番,酒已醒了大半,帝姬斜倚在床上,向浣绣道:“本宫总觉得丁汝澜心怀不轨,无端取出这样的酒,总不见得是为了看众人醉倒的丑态罢?”浣绣一边给帝姬捶腿,一边道:“正是呢。奴婢瞧着这位公主对万俟大人十分上心,怕不是想灌醉了大人,趁机非礼他吧?”帝姬莞尔一笑,伸手在浣绣额头上点了点:“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哪有女子非礼男子的。”浣绣笑着吐舌,又道:“奇怪,奴婢先前看万俟大人同您一起用膳的时候,好像没有这样量浅,一坛烧刀子下去,脸都没有红呢。”帝姬蹙眉道:“也是,方才取原液的时候,本宫分明瞧见他只取了两匙,他醉倒的时候,海碗里还剩了半盏。这样的量,连那位十二岁的小姐都没有喝醉,怎的他便人事不知了?”帝姬话音刚落,便猛然站起来,肃容道:“不好,浣绣,说不定你一语成谶。本宫得想法子见他,万俟氏决不能和极北王室联姻。”浣绣忙道:“帝姬稍安勿躁,这里的客房没有按公子小姐分开,您若贸然出去,被醉酒的公子冲撞了就不好了。待奴婢出去悄悄打探一番,找到万俟大人歇脚的屋子,您再出去也不迟。”帝姬闻言,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了,便回到床上坐下,让浣绣出去寻找,自己倒了半盏茶饮下,定了定神。
      不多时,门外传来极轻的扣门声,玥仪殿的宫人扣门和询问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此刻扣门的显然不是浣绣,帝姬绷紧神经,冷声道:“谁?”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子的声音,音量极小,要屏息凝神才能听到:“殿下,属下乃荆棘司孙三,主子有难,急请殿下救援!”
      荆棘司是万俟氏的侍卫组织,按照武功排序赐名,据帝姬所知,赵一、宁二留在帝都陪伴和保护万俟颛,这孙三乃是万俟灏身边最得力的人手,平日里隐匿在暗处,轻易不会出动,如今是孙三亲自来请,说明情况确实是十万火急。万俟氏的侍卫素来低调,寻常人连他们的名号都不知道,所以帝姬听闻“荆棘司”和“孙三”两个词,倒是不担心有人造假仿冒。不过听他的措辞,刻意含糊其辞,没有点出万俟灏和她自己的名号,说明此刻万俟灏和孙三的身边,极有可能有盯梢的人。
      帝姬冷声道:“你先进来说话,不要从门进来,也不要惊动旁人。”那孙三低声应了,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帝姬心里先是一松,又是一紧,松的是此人武艺高超,非寻常人可以仿冒,且令行禁止,显然是孙三无疑了;紧的是自己此番真的是关心则乱了,倘若这孙三被人策反,或者是万俟灏对她起了杀心,凭她的武功,根本无法反抗,此时她的护卫虽在一声令下就能赶来的范围内,但若对上孙三这样的高手,一切怕是都迟了。不过孙三并没有反意,进屋之后,他便恭恭敬敬地单膝跪着,等候帝姬差遣——自帝姬等一行人启程离开帝都,万俟灏便给了帝姬一块万俟氏的令牌,他的一切人手都听受帝姬调遣。
      帝姬问道:“你主子怎么了?门外可有耗子?”孙三答道:“门外并无耗子,只是属下生怕惊动了邻近的公子小姐。至于主子,”他压低了声音,“主子被下了药,药性未明,还请帝姬前去救命!”
      万俟氏的暗卫,随身自然会携带基本的药物,自己也会用毒,如今需要向她求助,说明万俟氏所中的毒是他们也不了解的。慕容筱天自己也不是什么医学圣手,见他急着要自己过去,便起了疑心:“既然他在公主府中了毒,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请公主府的太医来医治?就算这毒是公主下的,她也不敢让你们主子在她府上出事!”孙三愣愣地望了帝姬一眼,随即低下头,涩然道:“主子他中的……似乎是春药……公主借口关心,已经打发人来问过三次了,甚至亲自来了一次,主子强撑着一丝清明,将她打发走了。只是这药十分古怪,无法借用清心的药物和武功纾解,似乎……”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似乎除了合欢,并无其他解决之法。”
      帝姬气笑了:“所以你们急着请本宫过去,就是为了给他解毒?”孙三连连叩首:“属下不敢!只是主子眼下的情况不太好,属下不知若任由药性发挥而不采取措施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伤及主子的身体,公主那边也怕敷衍不过。帝姬才智过人,属下别无他法,只能求帝姬救命。”帝姬问道:“是你家主子命你过来求救,还是你擅自过来请我的?”孙三一愣,随即再次叩首:“属下该死,是属下自作主张的。”帝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他紧张焦躁到难以自持的界线,她忽然发话了:“好,本宫就随你过去瞧瞧。”语毕,她取出自己的帕子,打了个结放在桌上,然后跟随着孙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万俟灏所居的客房离帝姬的房间甚远,离公主的起居室倒是很近。孙三与留在万俟灏身边的荆棘司侍卫对了暗号,将门打开,让帝姬进去,自己带人退出去,留在门外守着。帝姬进屋之前,复又看了他一眼,嘴角甚至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孙三不由觉得脊背发寒,常年刀尖舔血磨砺出来的直觉让他浑身一凛,随着轻轻的关门声将帝姬似笑非笑的眼神阻断,那种莫名的恐惧又消散了。孙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小动作在这个少女面前都无可遁形,所有的托词都显得那样拙劣可笑。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浓烈的石楠花香气,帝姬虽是闺阁少女,但常年浸淫于宫中,与妃嫔打交道,自然明白那是什么味道。她不禁脸一红,心想,看来回房的大半个时辰,万俟灏是真的想尽办法解毒了。屋里点着一盏灯,许是怕惊动旁人,灯芯捻得很暗,借着这点微光,帝姬看见屏风上隐约映出的床榻上的人形轮廓,她一边缓缓向床的方向走去,一边轻声道:“灏,是我——筱天。”走到床边,万俟灏紧闭着双眼躺着,他双眉紧蹙,额发已经湿透了,脸颊显出不正常的绯红色,很是难受的样子。帝姬问道:“你还好么,现在觉得怎样?经脉中可有……”万俟灏忽然紧紧攥住她的手腕,那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溺水的人紧紧握住最纤细的救命稻草,将她未尽的关切都堵在喉咙中。
      夜色中,他纤长如同孔雀翎羽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睛,一翻身将帝姬压倒在床上,带着迷蒙与水汽的眼中绽开一点笑意:“筱天,你果然还是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写得非常含蓄蕴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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