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瑾年》安*

3、记忆之痛（一）

　　“妈妈！”
　　8岁的我，扎着两个晃晃悠悠的羊角辫，飞奔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一阵薄荷香气扑面而来，让小小的我忍不住蹭了又蹭。
　　“小丫头，你轻点，待会绊倒了又哭鼻子。”带着浓浓宠溺的语气，一点也听不出责怪来，我抬起头来，假装生气，嘟着嘴说到：“哼，妈妈一定是怕我撞坏了小宝宝才这么说的，妈妈这几天都不陪我玩了！”
　　妈妈伸出手对着我的额头就是一个响指,嗔怪到：“那你说说我身上这几块油渍是怎么回事啊？你还敢说，这个小没良心的。”
　　我吐吐舌头，偷偷瞄了一眼那几块原本抹在我嘴巴的油迹，现在已经全沾在妈妈的白衣服上。可是嘴上还不服输地说：“哼，这是对妈妈的惩罚，妈妈不许把舞儿丢在一边！”
　　“好好好，妈妈错了，行了吧？”妈妈无奈地笑了笑，揉揉我被她弹红的额头，“痛不痛？”
　　“妈妈亲亲就不痛了！”我学着贼咪咪地样子，主动献上自己的小脸。
　　“坏丫头，又是抱又是亲的，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呀？”妈妈露出“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女儿”的表情，但还是轻轻啵了我一下，痒得我咯咯直笑，又回敬了一个油腻腻的亲亲，爸爸说“来而不往非那什么”嘛。
　　“啊啊，丫头你怎么又把我亲得脸上全是油啊？”
　　“妈妈不是说要给皮肤补水吗？”我眨眨眼无辜地问到，“人家也想给它补补油嘛。”
　　“你……”妈妈又拿我没办法了，面露凶光地伸出手，在我咯吱窝挠痒痒，我最怕她这招了，连忙逃走，妈妈却一把抓住我，对我“上下其手”，还一边问我
　　“敢不敢了啊？小丫头，我还治不了你了啊？”
　　“哈哈…妈…妈坏，以…以大…哈哈…欺小，哈哈..哈”
　　“唔晤，我…哈哈…才不…服输……哈哈哈”
　　我也转身对妈妈“上下其手”，妈妈也咯咯咯地笑开来，两个笑声，一个稚嫩，一个温柔，在蓝蓝的天空里飘得很远很远……

　　“唉，怎么办呢？”我和妈妈坐在书房里看书，在心里发出第31次的叹气声，转头望望妈妈拱起的肚子，又酝酿着我第32次的叹气
　　话说我真的好喜欢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每次都好想好想摸摸看哦，但是这个宝宝也好坏，抢走了妈妈好多时间，我心里好乱，到底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对小宝宝啊，好麻烦哦，这就是电视里说得又爱又恨吧？
　　我又不禁开始规划我幽怨的未来，以后小宝宝出生了，妈妈就要每天照顾她，她饿了要给她喂奶，渴了要喂水，尿尿都要妈妈帮忙，到时候我要去上学，就不能防着小宝宝说我的坏话（你以为小孩都跟你一样阴险……），妈妈就会越来越喜欢小宝宝，越来越不喜欢舞儿，到时候我就只能被赶出家门，像一休一样去庙里当和尚了吗？
　　呜呜，不要，虽然我很喜欢一休，但是我不想当和尚啦！
　　我转头，看向妈妈，却发现妈妈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发呆一般望着花瓶中的白玫瑰，眼神似乎透过白玫瑰想看到什么东西一样。
　　“花瓶后有什么吗？”我走到花瓶后面，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奇怪，于是在妈妈眼前晃了晃。
　　妈妈咻地回过神来，表情怔怔的，随即又对着我微微一笑，问道：“舞儿，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歪着头疑惑地问道：“爸爸不是去法国谈生意了吗？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对，是我忘了。”妈妈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比刚才正常多了。
　　突然，妈妈捂住嘴巴，发出干呕得声音，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妈妈，你没事吧！我，我去找赵妈来。”
　　“不用了！”妈妈又说“我休息一下就行了，你去给你爸爸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我扶你去休息。”我慢慢扶着妈妈走向卧室，孕妇一般都会呕吐，妈妈应该没事吧？想到这，我对小宝宝的怨念又加深了一些，哼，居然让妈妈这么受罪，看我以后不教训你！
　　走到庭院，妈妈又对着这些白玫瑰看了好一会，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妈妈，仿佛在寻找什么珍贵的礼物，让我好心疼。

　　从那以后，妈妈怀孕地症状越来越严重，经常呕吐头晕，她让我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却不让我告诉他妈妈不舒服，不让我催爸爸回来。
　　而那些白玫瑰成了妈妈最喜爱的花，放在妈妈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冲淡了妈妈身上原本醒神的薄荷香味，反而萦绕着令人迷醉的香气，让眼前的妈妈变得模糊，变得不真实。
　　妈妈好像越来越喜欢发呆，对以前喜爱看的书置之不理，就算我故意调皮捣蛋，她也一笑了之，然后陷入了长长的发愣沉思。我看着她一直发呆，如同爸爸送我的布娃娃，美丽极了，却也好空虚，好像玻璃一样，一碰就会碎。
　　“妈妈！”我突然害怕地抱紧妈妈，不知道心里在着急什么，害怕什么，仿佛只有这样紧紧地抱住她，才能让她不要飘走。深深吸一口气，那些白玫瑰花香窜入鼻孔，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那些薄荷味去哪了？为什么这些熟悉的都消失了？
　　“怎么了？”妈妈轻轻推开我，擦拭我眼角沁出的泪水，心疼地问道。
　　“妈妈，你为什么都不理舞儿了……”我哽咽地说，害怕地看着妈妈，“舞儿，是不是太调皮，惹你生气了？”
　　她微微一怔，不语，而是躺下来，温柔地说到：“怎么会，我的小舞儿这么乖……”
　　是错觉吗？
　　为什么妈妈好像看陌生人一样，
　　看着我？

　　“小姐，不好了，夫人受伤了！”
　　我一滞，放下手中的功课，急忙向妈妈的寝室跑去，赵妈却拉住我，告诉我妈妈在花园里。花园？妈妈不是这几天都在寝室里养胎吗，为什么会去花园？
　　等我急急地跑到花园时，妈妈站在一片白玫瑰前，手中紧紧攥着几朵还未加工的白玫瑰，茎上的刺刺入了妈妈的手掌，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滴下来，染红了地上的泥土，染红了妈妈身上的纯白。
　　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扑上去，一点点扳开妈妈的手，可妈妈攥得好紧，我怎么也打不开，反而让刺刺得更深，血流得更猛。
　　“妈妈！妈妈！求你，你松开好不好！”
　　妈妈没有回答，还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大片白玫瑰。
　　血，血流到我的手上，如同一条不断蜿蜒的蛇，令人毛骨悚然。
　　“妈妈，妈妈，我是舞儿啊，你松开，松开好不好……妈妈……”
　　泪水混在血中，眼前一片鲜红。
　　“我错了，妈妈……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不要吓我…妈妈……”
　　“妈妈，我不跟宝宝争你了.妈妈……妈妈……”
　　一旁的菲佣在喊什么，我都听不见了。
　　只觉得妈妈好模糊，好遥远…
　　到底是怎么了，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