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决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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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枫好像全身脱力般，倒在了地上，倒下的一瞬仍旧那么优雅、动人。
此时的游枫感觉无法呼吸，视线模糊，身体沉重。
我就要死了吗？死亡，是什么是痛苦吗是悲伤吗是难过吗是黑暗吗是疼痛吗是有一个人突然消失了吗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不懂。死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管何时，我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我就将这个样子，踏上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旅途吗
就连这一意识都开始浑浊了的时刻，游枫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火热而有力的东西而抱了起来。
肖晨秋脑海里顿时想爆炸一般充斥着白热的声浪。时间似乎变得异常缓慢，缓慢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她看到游枫坚持不住，倒了下来，似乎这短暂的一刻犹如亘古般漫长。她想冲过去，但她的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怀瑞萱冲过去抱住倒下的游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已经随着光斑的消失一起消失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火热的疼痛，突然地在他的胸口中燃烧了起来。深深地、静静地，这一股火焰已经遍布了怀瑞萱的全身，不久之后就转变为了嘴唇上不停的颤抖。
恍惚中，游枫似乎听到耳边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唤。意识逐渐恢复，恍惚飘浮的视线终于开始聚焦。睁开眼睛，便看到怀瑞萱用含着泪水和愤怒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睡一觉就好了。怎么这么不争气啊，堂堂晖景皇太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丢不丢人啊。”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动了一下嘴角，强迫自己向她们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这•••这是俗话说的——内心的汗，我才没有在哭！”怀瑞萱胡乱得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逞强地说。听到游枫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衣男子见自己命人施法摆阵释放出的怨灵，竟然被一介女流之辈所破，而且还是自己之前从没放在眼里的女子，顿时怒不可遏。
“早就知道不该留你的，是我的失策，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破我的阵。受死吧！”白衣男子压低声音，狠狠的说道。再次袭向游枫。
其他人怎么可能再让白衣男子得逞，怀瑞萱、尹筱还有悦澜一起合力攻向白衣男子，发泄着各自心中的愤怒。
白衣男子以一敌三，虽然怀瑞萱的左臂不能动弹，但是有尹筱的助阵，白衣男子渐渐处于下风。光是对付眼前三名被愤怒染红了眼的女子已经精疲力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悄悄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影。
尹筱一记重击，白衣男子硬生生地接下，一连被逼退数丈远。还没等稳住身形，余光瞥见身后一道金属反光，心中暗道不妙，可是却无法及时调整身形。眼看着一把剑朝自己身后刺了过来。下一瞬间，他感觉到的却不是冰冷的刺痛，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发现自己倒在了一张宽阔有力的背上，接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待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原来是魏邢柯护住了自己的身后。
“少主，你知道吗？传说待在‘赤衣鬼’旁边的人是不会死的哦。哈哈！”魏邢柯语气轻松的说着。
“邢柯！”白衣男子诧异地喊道。
然后他看到了躲在自己身后偷袭自己的凶手，竟然是——太子。还以为他害怕的躲到了哪个角落里藏了起来，却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勇气伺机偷袭自己。此时，太子脸上浮现出了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无所畏惧的表情。
白衣男子愤怒地回身一剑刺向太子，不想‘乒’的一声，他的剑被另一把刀挡开了。白衣男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到，竟是江崇礼赶来救下了太子。
“是你？”魏邢柯望着江崇礼有些诧异。
“正是我，沈傲天，好久不见，想不到你竟然成了寒珏殿的当家。”
白衣男子正是当年惨遭当今玄岚皇帝灭门的沈相国最小的独子——沈傲天。
“也想不到当初的战友竟然成了寒珏殿的二当家。”这句话，江崇礼是看着魏邢柯说的，原来当初江崇礼跟魏邢柯同在军中待过，两人还算颇有交情。
四人一时沉默，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尤其是太子与沈傲天之间，气氛一触即发。两人皆用无比愤怒的目光仇视对方。
这时打破这一微妙的沉寂的是魏邢柯。他脸色苍白的跪倒在了地上，一直按在腹部的手掌底下渗出了鲜红浓稠的血，异常醒目。这时沈傲天才发现太子手中的剑上残留的血迹，虽然大部分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
刚才情急之下，为了救沈傲天，魏邢柯为他挡下了太子的一剑——用自己的身体。
“邢柯！”沈傲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
云雀见到魏邢柯倒下，也赶了过来，“二当家，你怎么了？”看到魏邢柯腹部涌出的鲜血时，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魏邢柯咳了一下，带着豁达的情绪笑道，“啊！一切都像做梦似的。死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一个人。少主，你可别臭美的以为自己有责任啊，说不定，这个时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魏邢柯移开按在腹部的手，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顿时鲜血如泉涌。然后自嘲地笑道，“真是讽刺，想不到有一天，会是自己的血染红这身衣裳。”魏邢柯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
“少主，我想跟游枫说几句话可以吗？你看我这样子，很难行动啊，你也不会这么残忍的让我这个伤者跑来跑去吧。”魏邢柯靠着旁边的大树坐下。
沈傲天沉默了，魏邢柯知道这表示默许。
沉默中，作为魏邢柯旧识兼战友的江崇礼感到心中升起深深的悲哀。这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如此宽广，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带来的负担。沉重的历史负担和责任感使他们伸出的手要碰到一起是那么困难，困难到了残忍的程度。
“你们谁能帮我叫小枫过来吗？”魏邢柯对站在不远处的怀瑞萱、悦澜和尹筱三人说。
三人迟疑了。但是看到魏邢柯真挚的表情，知晓魏邢柯与游枫之间交情的怀瑞萱和悦澜相信魏邢柯没有加害游枫之心，而且魏邢柯之前还出手挡下沈傲天的暗器，救过游枫。
最后，怀瑞萱开口了，“我可以相信你。可是我信不过他。”怀瑞萱指的是沈傲天。
沈傲天脸色一沉，回瞪着怀瑞萱。半晌，沈傲天眼神复杂的看了魏邢柯一眼，轻轻一个飞身，便不见了。然后，见他已经站在了远处。
“云雀，你也退下！”
“二当家，你的伤必须马上医治才行。”
“我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口气强硬不容反驳。
云雀退下后，魏邢柯望向怀瑞萱，好似在说‘这下可以了吧。’怀瑞萱点了点头，示意悦澜去找游枫。
悦澜来到游枫身边，看到被肖晨秋抱着的游枫虚弱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痛。
“小枫，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很虚弱啊，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好吗？”
游枫虚弱的一笑，满头汗水地拼命抑制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悲鸣。
“我没事，我现在只想快点从这里离开，回去好好睡一觉。”游枫岔开话题问，“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刚才明明去对付白衣男子的，怎么有空闲过来，这里是战场啊，不可能有中场休息吧。
忽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魏邢柯受伤了，他说有话跟你说。”
“受伤了？快带我过去！”魏邢柯受伤了，怎么会？他武功不是很高强的吗？
“也许是陷阱，小心有诈。”肖晨秋担心的说。
“不用担心，他不会害我，我想过去。”游枫直视着肖晨秋的眼睛，表达自己的坚定。
见游枫决心要过去，肖晨秋也不再阻拦，只是非要自己亲自扶游枫过去。拖着受伤的身子，好不容易扶着游枫来到了魏邢柯旁边。肖晨秋跪坐在地上，让游枫靠在自己身上。
“你来了！”魏邢柯爽快的打了声招呼，就像很平常的见面一样。
“啊，你是专程让我过来看这个血腥场面的吗？”眼前的红色是如此刺眼。如此虚弱无力的魏邢柯，也不是记忆中的魏邢柯该有的样子。
“哈哈，看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嘛！”魏邢柯笑着咳了起来。
等气息平稳下来过后，魏邢柯突然一脸认真的说，“小枫，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虽说是立场不同，可我始终背叛了你，因为我把你当真正的朋友，如果不跟你道歉，我大概会遗憾一辈子吧。”
“说了我不怪你，奶奶说不能跟坏人交朋友。但是我认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的人都不是坏人。所以，我们是朋友。”
“你真是个怪人。”稍稍吃了一惊，然后露出欣慰的微笑。
说完又仰起了头，闭上了眼睛。腹部的血还在不断地流着，早已经超过了维持生命的限度，作为医生的游枫又怎么会不知道。不知怎么，觉得眼角热了起来。
“小枫，看你的表情，已经知道了吧。”魏邢柯张开眼睛，没精打采的咧嘴一笑，面色异常苍白，游枫默默的点了点头。
“想跟你说话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让少主看着我走，怕看到少主的表情之后，我会走得不甘心。”
魏邢柯又闭上了眼睛，积蓄着说话的力量，好像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小枫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的，我的愿望吗？”愿望，早已经是无法实现、比风中的烛火还要脆弱的虚幻。
“记得。”用最低限度的动作的点头，缓慢的点了点头。
“真的还想回到当年我、淳业还有傲清曾经去过的那个小山村，在那里买下一间小屋子。我在那里留下了很珍贵的宝物啊，还想着总有一天要去找回来的。”
当年三人所在的军队曾经驻扎在那个小村子附近，于是三人经常聚在那个小村子里把酒言欢、无忧无虑，那笑声不绝、幸福无比的时光也是在这里度过的，没有阴谋，没有仇恨，没有复仇。因为离玄岚都城华严很近，自小便喜欢粘着姐姐的少主也经常会背着家里跑过来玩。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当时的情景。在那里有自己最珍贵的回忆，为什么会不去了呢•••现在它甚至比梦境还要遥远。
魏邢柯无法止住自己的泪水。仿佛不忍心看见魏邢柯这个样子一样，游枫悄悄地移开了目光。
在没有达成自己的心愿之前就死去和长久的活着却知道自己的心愿已经无法达成，这两者谁更不幸呢·····
“悦澜，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看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的魏邢柯。游枫对身边的悦澜，轻轻地在她耳边问道。
“什么？”悦澜不解。
“记得当日在醉香楼，我们被黑衣人袭击时，你说的话却仿佛真正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种幻术吧。”
“嗯。”悦澜想起当日的事，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我想让你帮魏邢柯回到他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可以吗？”
悦澜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悦澜俯下身子，在魏邢柯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话。
下一瞬间魏邢柯的表情立刻散发出前所未见的光彩，像是有一道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呼吸已经急促到了肩头都随之而大幅度抖动的程度，心脏的鼓动也如同丧钟一样不断刺激着胸口。
“我终于回来了。”魏邢柯轻声喃喃道。神智似乎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然后，魏邢柯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似乎也褪去了。他的目光开始涣散，长剑无力的从手指间滑落。他瘦削的手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
游枫静静的凝视着魏邢柯仿佛只是睡过去的脸，决心要将他的最后映在这双眼里，永远记住。他离开了，只留下哽咽欲泣的感觉和难以捉摸的失落。
魏邢柯死了，但那个微笑仍然保持在脸上。曾经的他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憎恨别人，也憎恨自己。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的心终于变成了一面明镜，迷雾也逐渐散去了。
雨声仿佛在演绎着一首悠远的悲歌。人对人的迫害行为已经造成了数不尽的悲伤，而人又总喜欢把一个人的悲剧变成许多人的悲剧。
人与人在相遇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开始别离了吧？最开始的一步，也是步入终结的第一步，朝着终结走去。大家只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已。人生中，没有明确的路标。在邂逅和分别的重复中走向了成熟。游枫无奈地想，果然自己还是习惯不了离别。
“悦澜，那个地方美吗？”魏邢柯一直牵挂不舍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也有这样的地方吗？
“我无法看到被施加暗示的对象所看到的景象啊。”
“这样啊，不过，我想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那是个只属于他的地方。
“二当家，你怎么了？”云雀失声喊出。觉得情况不对的云雀，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回来了，却看到冰冷的倒在地上的魏邢柯的尸体。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二当家的，我要为他报仇！”说着便提剑刺向游枫，被悦澜一剑挡了回去。云雀蹒跚的向前迈了一步，面如死灰，瞪圆的双眼中满是痛苦与迷惑。接着全身瘫软的跪倒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呆滞，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整个人都垮了。
“二当家••••”像念咒語似地，不停喃喃重復著。没有焦点的眼神，空洞的声音。
她刚刚那一剑其实并不奢望真的能够杀死游枫，她也知道眼前这些人也许会杀了她，但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还介意这一点。只是痴痴的望着魏邢柯失去血色惨白的脸。
看到云雀跑了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沈傲天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经。当赶过去看时，他此时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云雀。瞬间感到全身血液逆行，咬紧了牙齿，就那么僵立在了原地，血色全无的面颊也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
沈傲天仰天大吼了一声，游枫以前从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很难相信这声音竟然是人发出来的。双眸中燃烧着疯狂的复仇的火焰，与这双眼睛相遇的一瞬，太子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沈傲天刚要发作，却听到林中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慢慢的，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出现在视线范围，朝这边疾速奔来。
“这群饭桶，现在才到！”怀瑞萱骂道。
原来，怀瑞萱早就调集了人马来救游枫，只是大部队行动迟缓，特别是在这样的盘知错节的阴暗树林之中，要弄清楚方向更是耗时。但是心里又担心游枫，看到尹筱抛下行动迟缓的大部队，一个人率先出发去追游枫，于是悦澜和怀瑞萱也跟着尹筱先出发了。悦澜总感觉跟着尹筱能更快得找到游枫，两人一路留下记号，等大部队的人发现好跟上。
援军赶到加入战局，黑衣人尽管他们一直在勉力支持，但还是接连不断地有人倒下。
败局已定，沈傲天咬紧牙齿，发号施令：“撤！”说完，抱起魏邢柯的尸体，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云雀也跟着消失在树林阴影处，跟着魏邢柯的尸体一起。
寒珏殿的人撤走了，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幸存的士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太子一副脱力的姿势坐在地上，早就不再顾忌自己太子的形象。空虚而又沉重的悲哀压在他身上，在周遭的狂喜之中显得异常突兀。他觉得自己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像赢家，只是一群非常疲倦的人，仿佛刚刚走完一段漫长的旅途。这所有的悲伤、鲜血和痛苦，还有这一波接一波的复仇都让他感到疲倦。
“太子殿下，你还好吗？”江崇礼关心的问。
“嗯，没事。”太子的声音十分冷静，但也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表明他正努力抑制自己的感情，他不想在这混乱的一天中再增添更多混乱。
所有人都放下紧绷的心，一切恶梦已经结束。但这并不是大家预料中的结尾，而仅仅是一切的开始而已。命运的变换，无论是谁也无法预测。所有人被即将到来的悲剧所震慑。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决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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