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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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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夜空中布满星辰。月光照在湖面上、森林里、高山上,真是一幅晶莹闪烁的风景画。什么人类的痕迹都没有。游枫不仅在心中自问:我曾经见过这么美丽的风景吗?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幅巨大的画卷之中,一幅描绘夜景的杰作之中。
望着这被月光照亮的湖泊,正当游枫感到慢慢放松下来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身一看,原来是肖晨秋走了过来,游枫正想说些什么,只见肖晨秋在鼻子前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出声。
游枫疑惑的高高扬起了眉梢。肖晨秋没有说话,而是对游枫微微一笑,然后直视着前方,抬手指着前方。
顺着肖晨秋所指的方向望去,游枫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湖畔站立着一头雄鹿,这是一只年迈的老鹿,口鼻附近的皮毛几乎退成白色,但头上的鹿角却宛若皇冠般华美。
惊讶让游枫没能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一节枯枝,发出仿佛扫帚柄裂开的噼啪声。雄鹿快速的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找寻着是什么打扰了它喝水。
肖晨秋看到游枫开心的神色,便拉着她小心翼翼的、蹑手蹑脚的靠近雄鹿。雄鹿警觉地注视着她们的动作,身体微微发颤,却不逃走。
靠近雄鹿身旁,游枫脸上显出心中难掩的兴奋神色。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雄鹿身子猛地一抖,似乎想要躲闪。游枫趁它还没来得及跑开,张开双臂,一把搂住雄鹿的头。
“好了,乖乖的,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声音温柔似水,悦耳动听。渐渐的,雄鹿的身子不再颤抖,平静了下来。雄鹿抬起头,用鼻尖轻蹭游枫的手臂。抚摸着雄鹿的皮毛。那种感觉很奇妙,似乎每根指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脉动。
世间万物都彼此依偎,共同生存着,为何人却要彼此伤害?游枫神情凄切的叹了口气。
“它好像很喜欢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野鹿会这么快跟人亲近。”肖晨秋说。
“是啊,我也很喜欢它啊。”游枫抚摸着雄鹿说道,“可是,不能让它变得对人类太友好,不然过不了多久,那对鹿角可能就会被挂在墙上做成装饰品了。”
肖晨秋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很美吧,这里。”肖晨秋望着眼前的画卷,仿佛才第一次看到这里的美景似的说道。
“你还有闲情欣赏美景?你这个皇上钦点的剿贼大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游枫不禁调侃的说。
肖晨秋的脸立刻红了,但看得出她其实并不介意。
“不过,确实很美。”游枫由衷的说道。两人静静地望着湖面。
这时,忽然听到有动静,雄鹿警觉的竖起耳朵一听,比一蹦两蹦地快速的逃走了。两人一起目送它直到消失在夜幕里。
循声望去,原来打破刚才美好的宁静时刻的是江崇礼。他匆匆赶来,喘着粗气说,“郡主,又有将士发生争斗···”他还没说完,肖晨秋便挥手示意他不要再下去。
“我知道了,你领路,我这就去。”江崇礼点头会意。
“小枫,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外面冷。我处理完事情再去找你。”
游枫微笑着,“你去吧,我在这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肖晨秋跟着江崇礼离开了。
“看来时间已经是刻不容缓了,必须抓紧时间带他们出森林。”游枫望着明月当空的夜色,自言自语道,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怕被其他人听见。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白光划破静谧的夜空。白光拖着长长的巴,像彗星一般。人们都说,彗星是厄运的征兆。但是很快,白光渐渐变小、变淡,尾巴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然后消失了。
“魏邢柯?”游枫凝视着最后一闪而逝的白光,轻轻说。
(寒珏殿)
“二当家,您真的打算去吗?”说话的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颇有姿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华严城郊的废旧小屋,处置了显进的黑衣女子。她眼神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忧心忡忡的问道。
“嗯。”魏邢柯沉思了片刻,简单的回答道。
“为什么二当家如此在意这个女子?难道就像少主说的那样,您对那女子有意···”女子用压抑的声音说。
“云雀,今天你的话太多了。”魏邢柯蹙着眉头,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他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到相当不快。
“属下多嘴了,云雀是担心二当家的安全。况且,如果让少主知道了,恐怕会让他很不高兴的。”
他再次沉默不语,独自冥思了几分钟。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这样做,去见游枫。是因为爱上了她吗?答案是否定的。很多年以来,除了少主,还没有过一个让他如此在意的人。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在天亮之前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不要让少主知道。”
“云雀知道。”二当家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即使在知道了我的心意之后,也从没有在乎过。一直以来,二当家的眼中就只有少主,我知道他为了少主是能连性命都不要的,我也可以。我自然知道自己比不上少主在二当家心里的地位,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就好,可是却始终不能。可是,为什么二当家却对这样一个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在乎。
云雀的心沉了下去,连魏邢柯离开了都没有发觉。
(森林中)
游枫往那道白光出现的方向寻了过来。树林中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到,再加上又是晚上。她向四周望去,一切依旧,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这时,她忽然发现在黑暗中,竟然飘浮着一张灰白色的脸。游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
她只想转身跑掉,但她抑制住了自己这股强烈无比极少出现的冲动。
“呵呵,吓到了?看到你受惊吓的表情真是能让人心情舒畅啊。”竟是魏邢柯。他那雄健的步伐,宽阔的肩膀,如音乐般深沉的声音从黑暗中凭空冒了出来。
“几日不见,怎么觉得你有点心理扭曲的征兆了,是不是因为少了我给你的生活的正确指引啊。”游枫也不甘示弱,瞪眼盯着魏邢柯,反唇相讥道。
两人如此对峙半晌,忽的同时笑了出来。虽说两人都想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可是越是想若无其事,越是会更加意识到两人之间立场的不同。这一笑冲淡了两人间的紧张气氛。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曾经约定过的暗号,我还真怕你忘了,不能来赴约。否则我早早在此等候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为什么想见我?”
“嘿嘿,我又想喝酒了,一时找不到人陪我喝,就想起你来了。”说着,从敞开的大袖口拿出准备好的酒壶和酒盏,随意寻了一处地方便坐下,摆好酒盏,斟好酒。示意游枫也过来坐。
游枫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坐下了。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里早就进入了寒珏殿的势力范围,还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魏邢柯吮了一口酒,眉毛扬得高高的,好不得意的样子。
魏邢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为什么会来?”
“被这美酒勾来的,这郁堇花酿在别处喝不到,喝过这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当然要来。”游枫打趣的说。她想看清魏邢柯的表情,然而除了深邃的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你不怕我会伤害你吗?不担心我在背叛你吗?”魏邢柯一语道破,清楚地指明两人之间立场的不同。
“我不怪你,因为从我选择相信你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准备好承受这一选择会带给我的一切,无论好与坏。包括背叛。”游枫盯着手中的酒盏,水银般的波纹从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着。“大概是,与其等着受人宽容,我更愿意宽容他人吧。”
魏邢柯一脸惊讶的看着游枫。“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不知为什么,一旦跟你在一起,我总会想对你说一些平时不会跟别人说的话。”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你确实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是我这一生中第二个真心希望她能幸福的女人。”
听到‘幸福’这个词,游枫的眼神黯淡下来,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是那样刺耳。“对于我来说,如今已经不再存在着什么幸福与不幸福了。只是一切都将过去。在迄今为止我一直痛苦不堪地生活过来的这个所谓“人”的世界里,唯一可以视为真理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样。只是一切都将过去。”仿佛不是对别人,而是在对自己说一般,“对,一切都将过去···”我是个胆小鬼,胆小鬼甚至会惧怕幸福。
“但烙在心中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游枫不语,魏邢柯继续说,“对这个丑陋的世界感到惶惑、茫然、厌恶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世界并不美丽,然而,又因此而美丽。”
游枫还是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道,“你刚才说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就是你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心上人?”
魏邢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第一个’已经不在人世了。”微笑却掩盖不住眼中透着的无奈的悲哀,就好像这悲哀早就与他的眼睛融为了一体。
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魏邢柯深埋在心里的伤口,游枫感到很过意不去,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因为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而已。
她再一次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在寒珏殿?曾经你不是在军中有很高的地位吗?地位、荣华唾手可得。”听肖大哥说过,凭魏邢柯的地位和能力,很可能会成为玄岚最年轻有为的将军。“难道在寒珏殿作二当家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更重要的事’?”难道帮着寒珏殿为非作恶就是你想做的事?当初得知魏邢柯是寒珏殿的人时,已经很是吃惊,想不到竟还是二当家。
“寒珏殿是我跟少主一手建立起来的。”
“少主?”
“是,我的少主,前朝宰相沈固元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沈傲天。也是今天的寒珏殿的主人。我一直都是为了少主而活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为了贯彻这个信念,我不在乎失去任何东西。我要为少主复仇。”此刻,他的心里满载着古老的悲哀和新生的坚定。
“我知道当今玄岚皇帝残害了沈家上下百余口人,还牵连无数,可是你应该也清楚寒珏殿做的事,何尝又不是害了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认为帮助沈傲天复仇是仁义的行为吗?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了解我什么?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一直就不是为了什么仁义而战,更没想过要为了玄岚国而战,也不在意沈家是否能复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要守护的东西都没有变过。我只是想帮少主完成他的心愿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为沈家付出到这个地步?”
“沈家救过我的命,并且收养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村子闹饥荒,为了生存,爹娘将当时才五岁的我卖给了人贩子,之后我逃走了。自由之后却也变得无处可去,眼前展现着广大的世界,但却无处可去,也无处可归,不知何去何从。后来的事我就不太记得了,被人抓,又逃走,到处偷窃。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就倒在相府门外。在那里,我动弹不得,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孤独的结束生命。可是···那个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少年救了我,他握住了当时我幼小的默默地发着抖的手。
“邢柯,你有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人吗?”少年讷讷的问。
“少主,为何如此问?”
“因为姐姐说她有了这样的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我,姐姐不疼我了。”少年醋意大发。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没有吧。”
“这样啊,如果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就保护我吧。”少年咧开嘴灿烂地笑起来,他的光芒是如此的夺目。
“嗯。少主。”
回想起年少时的往事,魏邢柯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弧度。
这一刻,游枫终于知晓了魏邢柯心中那个打算为之付出生命的意中人是谁了。
“你对沈傲天袒露过你真正的想法吗?”游枫饶有兴致的问。
“什么想法?”魏邢柯佯装不解的问。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没有。”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承认道。
“为什么不说?”
“不知道。”
用语言来装饰、武装和隐瞒的是···想要传达的事总是很简单,却因为太过简单而说不出口。游枫不禁想到。
魏邢柯岔开话题,道:“其实今天见你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游枫不由得歪了歪头。
魏邢柯的脸色沉了下来,“肖晨秋带领的剿贼大军经上次我们设下的埋伏,已经损伤大半,再加上这几日被困在林中,身心皆受着煎熬,早已疲惫不堪,士气大挫。趁着这个时机,少主打算于明日发起突击,让剿贼大军全军覆没。届时,会派出寒珏殿的主力,一场腥风血雨定然不可避免。当然,我作为二当家也会参战。”
“为什么要将计划告诉站在敌对方的我?”还是晚了一步吗?本想尽快让他们离开,但现在怕是走不了了。
“因为我不想在明天的战场上看到你。”
“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一定会出现的。”游枫语气坚定。
“唉,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很好,现在很清楚了,你是敌人。”瞬间,魏邢柯显然松了一口气,“知道吗?这反倒让我感到轻松了。因为不知道是敌是友才更难办啊。”
“来,干杯!为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喝酒干杯!”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之后,两人很少言语,默默将酒喝完。游枫满怀心事,顺着原路回去了。
目送着游枫远去的背影,魏邢柯忽然向着深邃的黑暗说,“真是有趣,什么时候这树林里多出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在小枫的心里,不能拥有‘特别的存在’,所以她总是拒绝让任何人走近,始终跟人保持着距离,一旦有人想要靠近她就会远远的逃开。当出现了她想要靠近的人时,她也会选择逃离。不让自己拥有‘特别的存在’···是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分给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我其实也没有确实的根据,只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仅此而已。不要伤害她。”魏邢柯自顾自地说完,便一闪身消逝在黑暗中。
良久,魏邢柯临走前一直凝视着的那处黑暗中似乎能听到树丛‘簌簌’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