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代理人》王潇仪

4、收拾你

　　宗潇稀里呼噜地吸了一口面汤，滋了贺瑾秋一脸。

　　“烫烫烫烫烫——”

　　宗潇猛抽着气凄惨哀叫道，“水水水水水——”

　　面汤店老板动作很快，一下把冰柜里的矿泉水置上桌面，“五块。”

　　贺瑾秋一皱眉头，有点黑啊。

　　宗潇才不管他黑不黑，操起矿泉水就一个手刀劈飞了盖子，猛往嘴里倒。

　　盖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稳稳落进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桌的碗里。

　　汤水哗啦一响，天降瓶盖面也没得吃了，小朋友“哇”地嚎得没有宗潇刚才大声。

　　贺瑾秋在众目睽睽下拿出五十块放在桌上，脸臭得要杀人，“不用找了，给那桌重新做。”

　　老板嗯嗯两声，“还差五块。”

　　贺瑾秋脸上的坚冰一层厚一层，在零钱包内摸索片刻，一个一个排开四枚大钱，看样子好像是找不到第五个硬币了，隔壁桌看他，也看正狂灌水的宗潇。贺大代理平时为人处事低调惯了，现在又饱受注视，合上钱包，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枚硬币，被老板的胖手一下抹了过去。

　　喝完冰水的宗潇气定神闲，空瓶往桌上一掷，咂了咂被烫得通红的舌头，眼底亮亮的，是烫出来的泪光，毫不委婉道，“你真穷。”

　　贺瑾秋忍而又忍。

　　宗潇大大方方摸出两百，朝老板阔气挥手，“不用找了。”

　　老板睁大眼睛，手才刚要摸到钞票，就被贺瑾秋一把摁了回来，“干什么？”

　　老板怏怏收回手，“是他说可以……”

　　“他说可以就可以？”

　　贺瑾秋声音不大，但整个人坐下来也显得高大，气场和声音都压抑着，面色冷冷着沉下去，给人一种莫名的可怕感觉。

　　周围静下来，老板也不敢吭声。

　　唯一在场且不在场的就是宗潇，宗少爷吃面吃得很高兴，周围的空气闻起来非常稀疏，他还在挑面条，从面条里把小葱推到碗边，葱花就掉下来。

　　“老板，我们这桌的面……”
　　老板好容易找到一个台阶，梗着脖子僵了一会，说句“来了”，就走了。

　　大少爷委实皮细肉腻，烫了的嘴唇沾着点油光，但样子挺得意，要不是行径太糟糕，挥着筷子讲话其实也挺好看。

　　“国安代很穷吗？公职人员接这种有危险性的委托报酬也不算低吧？”

　　贺瑾秋已经丧失和宗潇说话的欲望了，把两张大钞忘宗潇这里推推，平平应道，“嗯。”

　　“那你抠门是因为自己缺钱啊？”

　　“嗯。”

　　“你缺钱啊？”

　　“嗯。”

　　“那你对我好一点，我给你钱。”

　　贺瑾秋咬牙又忍了忍，闭上眼深呼吸了两回，没说话。

　　宗潇拿着筷子，歪着脑袋凑近了去看贺瑾秋，“很不服也，你这表情，难道你对我好吗？”

　　宗潇一副你不说话我就不吃完，不吃完就不参与任务的样子，眨着大眼睛直着筷子打量他。贺瑾秋深吸一口气，“仁至义尽。”

　　筷子左右晃了晃，宗潇很不认可。

　　“你不喜欢我，又仗着现在比我强欺负我，你真不要脸。”

　　贺瑾秋首先平心而论，就宗潇这种该死的个性有谁活了该要喜欢他？其次，他仗着宗潇现在这个情况欺负他了吗？完全没有，才压制一头人家就全力反击，两个谁都没讨到好算什么欺负？再次，对他不好——要不是实在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真的要把宗潇收拾到皮都脱一层。

　　如果是百里剑英来看着宗潇，他贺瑾秋都应该被宗潇颁好人卡了。

　　“……我那是点到即止地制止你。”

　　“仗势欺人。”宗潇边吃边呼啦呼啦吹，“欺人太甚。”

　　贺瑾秋不想理他，硬忍。

　　贺瑾秋不理他，宗潇还嘬着碗边，仰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等着瞧。”

　　……快要忍无可忍了。

　　好不容易等着宗少爷吃完，宗少爷又赖在冰柜边不肯走了。

　　“钱拿着。”贺瑾秋把刚才宗潇扔在桌上的钱还给他。

　　“不要了。”

　　“……不要了？”

　　“不要了，碰过外面的桌子。”

　　贺瑾秋默默对着宗潇那双无辜而满不在乎的眼睛，半晌把前放进钱夹的另一处，单独放起来，“那走吧。”

　　宗潇摇头，里头的人又伸脖子开始看这两个帅哥是什么情况。

　　贺瑾秋不得不耐下心来低声说，“你刚才和我说吃饱了就跟我进去。”

　　宗潇点头，手往冰箱里一指，“但我想要这个彩色的，这是什么？”

　　“是饮料。”

　　“饮料。”不谙世事的宗少爷复读一遍，伸手又要去摸他新的百元大钞，贺瑾秋实在是看不下去，把刚塞进去的钱又拿出来，让门边的老板娘找零。

　　宗潇兴致勃勃地打开冰柜门，发觉冷风扑面而来，很惊奇，遂高高兴兴开合几次，才挑了一瓶，猝然就要劈飞一个瓶盖子，被贺进球眼疾手快抓住手腕，“又干什么！”

　　“喝饮料啊？”

　　“……不是。”贺瑾秋这下连眉头都皱起来，“你到底为什么劈瓶盖？”

　　宗潇可惊讶了，大着眼睛反问，“不然呢？”

　　贺瑾秋夺过他手中那瓶，范式地拧开盖子，“故意的吗？”

　　宗潇吃惊地盯了一会，才皱着眉缓缓点头，“你还是蛮聪明的。”似乎是难得觉察到贺瑾秋的脸色莫测得过分，他才解释说，“宗家喝的水都是化的雪或者冷泉烧的，杯子也没这种盖子。”

　　贺瑾秋对他这种坦坦荡荡，没当一回事的态度也说不出什么来，人宗少爷就这么过日子，能怎么办？

　　银行这边的交涉人员苦等半天，总算把他们迎进大门，边走边解释道，“还是之前的那种情况，金库里的现金一直在消失，监控里有拍到貔貅。”

　　委托小白听乐子一样问道，“貔貅？之前什么情况啊？”

　　交涉人员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贺瑾秋才转回去和宗潇说道，“大概时隔半年，金库里都会滋生貔貅——其实在国安代登记的时候，我们记名的是吞金兽，但它确实有记载中貔貅的外形。”

　　“被腐化的貔貅。”贺瑾秋简短地说。

　　“长什么样啊？”

　　监控被调了出来，画面高清，又放大，在纸钞上踞着的貔貅被拍摄下来，大小和狮子老虎差不多，头上一对角，背后缩着一对翅，身上是灰白的毛，身后跟着漆黑的蛇尾巴，牢牢盘在钞票堆上，一副守卫的姿态。

　　宗潇低头看，倒也没觉得太稀奇，“在里面吃什么，吃钱吗？”

　　贺瑾秋道，“吃钱。”又补，“吃了不吐。”

　　宗潇挑起眉，“那吃都吃了有什么办法？”

　　“杀了它钱就重新出现了。”

　　宗潇撑在桌边，和望着监视器的貔貅大眼瞪小眼片刻，一反常态，好认真问道，“我要注意什么吗？”

　　这是进入工作状态了还是吃错药了？

　　贺瑾秋狐疑地看着宗潇，“……它吞钱吐火，钱烧掉就无法复原。”

　　“啊……所以为了减少损失，不能让它喷火，要速战速决是吧？”

　　贺瑾秋警惕地看着宗潇一脸福至心灵，那万里挑一的脸上着实没有任何不怀好意的蛛丝马迹，他只好缓声慢道，“——是。”

　　宗潇点头。委托前情明了，后脚可以开始任务。

　　金库内温度偏低，但十分干燥，宗潇被贺瑾秋勒令安静，悠悠闲闲跟在贺瑾秋身后，很配合地没说话。

　　开了金库门的时候貔貅应该就意识到了，它站起来，冲声源处伸长脖子。

　　“这种魔怪是从哪来的？”宗潇低声问。

　　“人心的贪念。”贺瑾秋步伐很轻地慢慢移动，但看上去很轻松，“银行里容易累积吞噬金钱的贪欲，每个银行都是。”

　　“哦，那别的地方呢？”

　　“偏僻阴暗的地方基本都有定义为‘恐惧’类的魔怪，还有……”

　　“今天你来试我？”宗潇打断道，关注点切换得奇快，对刚才的问题已经抛之脑后。

　　“嗯。”

　　“你不动手？”

　　“嗯。”

　　宗潇圈起拇指和食指，对贺瑾秋笑得粲然，比了个手势就出发，“等着。”

　　他轻快地朝着貔貅溜达去，还没等它狂性大作，宗潇瞬息间闪身直上，胳膊把貔貅往身上带，扼着卷起，直截了当地在钞票堆上冲翻出去！

　　貔貅“嗷！”地一下猛嗥起来。

　　它力气很大，宗潇又向来轻视一切，所以差点没压住它。大少爷这金贵的骨肉挨了它尾巴一下，擒着它尾巴顺到尾尖登时撕扯了一整截下来——

　　但痛叫还没放出嗓子就被掐死了。

　　“安静点。我们来商量商量。”

　　按道理，此时痛极的貔貅哪里会听宗潇说话，但当它看着宗潇的眼睛时，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可怕存在，倏尔收了声，完完全全安静下去。

　　宗潇满意地拍抚了它的脑袋，拖着不敢出声的貔貅走到监控前，往后一指道，“那边，贺瑾秋，杂种代理人，今天掐了老子。”

　　监控里的几个银行高管莫名其妙地看着突发变故。

　　贺瑾秋等着宗潇自由发挥，貔貅没喷火他就没打算去救场，多让这个漂亮少爷吃点苦头也是好的，否则这个刺头在谁身边真是谁倒霉——现在最倒霉的无疑是他贺瑾秋。

　　显示器里，宗潇那张放大了的俊脸，近看更显皮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
　　他眨了眨眼睛，“应该是通过这个看吧？”然后就弯着眼睛笑眯眯道，“老子要公报私仇了。”

　　貔貅被他卡着头，乖得跟猫一样。

　　宗潇弹了一下貔貅覆满鳞片的额头，酒窝深得简直险恶，“等下老子叫你喷，你就喷，听到没有？”

　　貔貅舔了舔嘴唇。

　　“来，试试，你先来点小的，小的啊，注意点。”

　　貔貅张开嘴，老老实实冒出一串儿火星。

　　“好，不错，就这么办。”宗潇粲然一笑，“你听话，等会就放你出去，你不听话就弄死你，明白了？”

　　明白了。宗潇一拳把监控打得粉碎。

　　不到半分钟，贺瑾秋只听遥遥远远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贺瑾秋——”

　　贺瑾秋猛地转身，看到宗潇大笑着狂奔而来，身边的貔貅像是猎犬一样紧紧跟在身侧——

　　“来！——”

　　“轰！”地一下火光剧烈冲起，直接把钢制的天花板烧得漆黑，纸钞转瞬间化作焦炭，那糊味简直是撞上面门！

　　贺瑾秋脸色剧变，双刀只一霎那就握入掌心，“你疯了——”

　　宗潇哈哈大笑地指挥着貔貅拐道猛烧，若是不提他现在在干的缺德事，那笑声还真是爽朗好听，但整行钞票和焰火像是爆炸一样砰砰直响，贺瑾秋提刀就上，穿过烈焰时带起悚然的大风，追着宗潇和貔貅狂奔而去。

　　「濟」字诀确实不能起效，宗潇边跑边喊道，“你定住老子一次你还想有第二次？做梦呢你，贺杂种？”

　　贺瑾秋若不是理智在线真恨不得直接弄死这小子——

　　“你想回去吃处分？！”

　　宗潇头也不回地潇洒道，“那也是一起吃的，不是吗？”

　　金库里温度飙升，警报拉响后整个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你再不住手银行那边马上就会放人——”

　　贺瑾秋话还没说完，金库门已经被消防员推入。

　　宗潇伸臂一指大门，对貔貅大喊道，“去！自由的方向！”

　　“宗潇！！”

　　“别喊那么大声！”宗潇倏然顿住脚步，不再往前飞奔，而是悠悠闲闲转过身，朝贺瑾秋的方向大笑着迎面就上，“大爷在这里！！”

　　那群消防员突然注意到了迅猛蹿来的吞金兽，大喊大叫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吞金兽撞翻人群，直接就拔腿飞奔着离去。

　　——双刀不能拿来对付国安代的人。

　　贺瑾秋收刀、出拳，怒意把他臂上的肌理线条燎作伤痕，用快到无法看清的速度将宗潇流星似的疯砸出去——

　　宗潇接连撞翻几个铁架，在“哐铛！”的重声中摔进烟尘里。

　　换成正常人这时候已经驾鹤西去了，就是一般代理也要当场昏死，接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宗潇就像陷在破铜烂铁里，他抬起脸，眼睛看着贺瑾秋，视线直勾勾地，显得很兴奋。即便——此时他的头发凌乱，嘴角边的血也滑下来，非常狼狈，但居然还能弯起嘴唇，冲贺瑾秋摄人心魄地笑了。

　　“整天冷着脸，还觉得自己厉害死了，你。”宗潇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血滴滴地垂下来。他古怪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再向下一沉，把架势凌厉地拉开了。

　　“贺大代理。”宗潇的酒窝非常明显，眼睛里有种充血后的亮，“今天呢，一定要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