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解百忧[清穿]》晏央

7、第 7 章

　　朝堂上，康熙居于高位，正襟危坐，神色沉肃。

　　底下的大臣们则面如菜色，被训得抬不起头。

　　近些日子，有小格格的陪伴与开导，再加上时不时地撒娇与卖萌，康熙的心情本已平复了许多，在对待诸大臣与儿子们的态度上也有所缓和。

　　然而，不知这位年迈的帝王每月是不是总有那么几日心情不爽快，康熙朝第一位因废话过多而被退还奏折的大臣如是想。

　　“你既这般喜欢阿谀奉承之语，便罚你写上整整一百页纸，不许重样。写完之后交予朕，朕是要检查的。”

　　那名大臣未曾料到，例行夸夸，竟给自己招来了这样的祸端，苦着张脸呐呐应是。

　　罚写一百页夸夸语录本身倒没什么，只是这回在众人跟前丢了大脸，他怕是有一阵儿要不好意思出门了。其余大臣们虽不似他这般凄惨，却也各自领了罚。

　　朝堂上的阿哥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揣测着让康熙心情不佳的原因。

　　他们自以为动作很是隐蔽，却不知这些小动作都瞒不过康熙的眼。

　　“胤俄，你贼眉鼠眼地看你四哥作甚？”

　　被点到名的胤俄赶忙将长颈鹿一样伸出去的脑袋回正，慌慌张张地道：“儿、儿臣在想，四哥兴许惹汗阿玛……不，兴许知道汗阿玛不悦的原因。”

　　毕竟昨日是胤禛进宫“轮班”，依着胤禛那一板一眼的性子，是极有可能得罪康熙的。

　　胤俄这般想着，偷偷朝胤禛望去，却见胤禛容色沉稳，连眉头都不曾抬一下，一时竟不知胤禛是当真沉稳至此，还是城府深到了这种程度。

　　殊不知，胤俄的跳脱，与胤禛的沉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倒衬得胤禛可担大任，胤俄虽这般年岁了，却仍是毛毛躁躁的。

　　胤禩与胤禟倍感头疼，他们怎的有一个这样憨的弟弟！

　　好在康熙对于胤俄时不时的脱线，倒也算是颇为包容。

　　他只似笑非笑地盯着胤俄打量了一阵，道了句“你有时倒挺机灵的”，便不再说其他话。

　　众人呆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难不成，这回还真是胤禛惹恼了康熙？

　　但依着胤禛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他到底是怎么得罪康熙的？

　　胤祉思及胤禛前太-子-党的身份，又想起自己的那些个小心思，决定试探康熙一二。

　　康熙待胤禛素来平平，算不得十分喜爱，但看在他故去的养母佟皇后的份儿上对他略有照拂。后来，胤禛揣度着康熙的心思，成为了太-子-党的一员，更是惹得康熙对他高看几分。太子受宠时，爱屋及乌之下，也有不少福泽惠及胤禛。

　　如今胤礽倒台了，康熙待胤禛态度是否一如往昔？倘若不是，是否能说明康熙当真放弃了胤礽？

　　胤祉指使了两个人，在康熙跟前说胤禛的不是，因挑出的算不得什么大错处，康熙只淡淡听了，并未表态，这让胤祉心中没了底。

　　待胤祉想要再度拱火之时，却听胤禛提起了此次两江之地盐政案中落马的官员，并借由其中一名官员贪污受贿之事，向康熙提议整顿两江之地官场风气、肃清吏治。

　　此话一出，当即便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赶忙提出反对意见，道是两江之地才经历过一番动荡，眼下实在不宜再起波折。

　　康熙认可了这个观点，驳回了胤禛的提议：“你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思虑实在不周全。”

　　胤禛早知，康熙早年杀伐决断，只是近些年，年岁渐长，愈发念旧，轻易不愿动手底下的一些老臣，他提及此事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只见他深深看了胤祉一眼，胤祉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因着意欲往两江之地安插人手之事让康熙训了一顿，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胤禛此举，只怕是对他的警告。他之前一直拿胤禛做筏子试探康熙，导致胤禛不高兴了，这便是胤禛对他的反击！

　　莫看在提到两江之事时，康熙连看都不曾看胤祉一眼，可胤祉敢打赌，他定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儿。

　　不，不止胤祉，便连在一旁看着胤祉挑衅胤禛的大阿哥胤褆，以及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康熙也绝对想到了。

　　从来不曾将胤禛放在眼中的胤褆目光不善地在胤禛与胤祉身上逡巡着，片刻后，才终于发出一声冷哼，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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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回到乾清宫的康熙抱着小格格喃喃道：“朕的这些个儿子们，是一个比一个不安分，还当朕看不出他们的那些个小心思呢，呵……”

　　有些话，他不好与身边儿的下人说，也只好与小孙女诉诉苦。如今，也唯有小孙女跟前，他可以卸下一切伪装，做一个真正的“人”。

　　小格格被康熙紧紧揽在怀中，听了他的话，义愤填膺地举起了小拳头，似是在用这种方式声援他，控诉那些叔叔们实在是太“坏”了。

　　只是今日，她对康熙的态度格外殷勤，一双溜圆的猫瞳中满是讨好，倒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这也没法子，谁让她在康熙回来之前偷偷干“坏事”，被康熙发现了呢？

　　时间倒退回刚刚下朝之时，康熙一来到小格格的寝殿，便见小格格一脸慌里慌张地把某个东西往自己身后藏。

　　康熙假作不知，上前逗弄了小格格一阵儿，趁着小格格不备，一把将小格格抱入怀中，这才看到被小格格藏在身后之物。

　　这是康熙颇为喜欢的一只青花穿花龙纹盏，不知小格格是如何拿到这只杯子的，眼下这只杯子已碎成了好些瓣。在康熙进来之前，小格格正找地方“毁尸灭迹”呢，可惜还没找到一个妥帖的地方来藏匿这只惨死的杯子，康熙就进来了。

　　康熙本就心情不佳，眼下见了这副情形，面上更是阴云密布。

　　他倒不是心疼被小孙女砸碎的杯子，而是小孙女竟将这碎了的杯子往自个儿的小被子里藏！碎片这般锋利，若是伤到她，后果不堪设想！

　　小格格见势不好，赶忙依偎在康熙手边蹭了又蹭，又乖又软地“啊”了一声，一双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中雾蒙蒙的，她见康熙不理她，瘪了瘪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若是搁在平时，康熙不忍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定然早就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哄着了。只这回，他是万万不能惯着小孙女。

　　这还是康熙正经第一次对小格格生气，他将小格格托举在自己跟前，双眼瞪着小格格，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好一阵儿，康熙见小格格假哭快要变成真哭了，才终于没好气地开口道：“知错了没？”

　　“啊啊~”小格格忙不迭点了点头，见康熙似是揭过了这一茬，才终于壮起胆子凑到康熙脸颊边啵了一口。

　　这下子，纵使康熙心中有再多怒火，也消去大半。他深以胤礽为鉴，口中总说着不可溺爱娇惯孩子，可事实上，他本人是最娇惯小格格的那个。

　　小格格见萦绕在康熙周身的低气压去了大半，终于松了口气，她这一日日的，过得也太难了。

　　而后，便是祖孙俩的互动情节了。

　　小格格见康熙心情不好，有意逗康熙开心，一忽儿仿着太监们行礼的动作，一忽儿模仿康熙发怒的样子，一忽儿又挤眉弄眼的，把康熙逗得乐不可支。

　　心神放松之下，康熙自然免不了要与她倾诉些心中的烦闷。

　　从前，每每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他可去找太皇太后，可让儿子们为自己分忧，但随着太皇太后离世，太后渐渐上了年岁，儿子们又各怀心思，为了自身的利益明争暗斗，康熙能够说知心话的人越来越少。

　　在漫漫长夜之中，康熙常有一种孤独感，他将大权握在了手中，击败了一个个敌人，能够说知心话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好在眼下有小团子的陪伴，他心中能够得到些许慰藉。

　　在看到小格格皱成一团的可爱小脸，康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朕都没生气呢，你怎么倒先气上了？”

　　“啊啊~”小格格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康熙，她的眼神令康熙怔了怔。

　　明明还只有那么丁点大，小格格却像是天生便能体察人的情感似的，他心中有怒却因为惯来的内敛，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她便帮他生气，她甚至还把自己小小软软的枕头拖了过来，放在康熙手边，示意康熙将这枕头当成他那些不孝子们捶上几下。

　　若说最初，康熙养着小格格，是因他觉得小格格来历不凡，如今，他便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

　　有谁会不喜欢偶尔跟自己淘气需要人哄，但多数时候乖巧可爱贴心的孩子呢？

　　在康熙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时候，他的嘴角越咧越大，将小格格一把拥入怀中。

　　“行了，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但你很不必给你那些伯伯叔叔们过多的眼神。朕倒要看看，为了争权夺势，他们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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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诉完苦，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惯来如此，不会任由情绪左右自己太久。

　　然而，他未曾料到的是，这事儿过后，原本乖巧懂事的小格格变成了一个小恶魔。

　　当然，小格格在康熙跟前时，照样乖巧暖心，体贴得不得了，晚间阿哥们来“值班”的时候，她就摇身一变，成了熊孩子，变着法儿地折腾那些阿哥们，尤其是康熙提及的阿哥们，受到了小格格的“重点关照”。

　　当然，小格格也不是每个人都折腾。

　　譬如敦厚的五阿哥胤祺，小格格就与他相处得颇好。胤祺对小格格也很是喜欢，在给她拼完七巧板后，见她仰着小脑袋，用一双星星眼瞅着自己，软糯可爱，便不由心中一软，将她抱到膝上，与她讲起了蒙语。

　　小格格没学过蒙语，自然听得一头雾水，胤祺便很耐心地与她交流，连比带划，且只说些简单的词汇，力求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蒙语入门教学效果姑且不提，他这搞怪的表情，惹得小格格哈哈大笑，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胤祺瞧着小格格这副高兴的样子，心中也倍儿有成就感，教得愈发卖力。

　　在胤褆与胤祉跟前，小格格与他们不熟，总有些距离感，对着胤禛，小格格虽与他亲近，但总有几分顾虑，不敢十分放肆，唯有在胤祺面前，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能够与对方大成一片，仿佛胤祺是个大孩子似的。不得不说，这也是胤祺的一种天赋。

　　梁九功曾半道进来送过一次点心茶水，在看到叔侄俩这和谐有爱的相处模式时，也曾暗自咂舌。

　　莫看小格格软乎乎的好似没有脾气，实则要真正与她亲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梁九功自己，都花了不少功夫，才让小格格真正亲近自己呢。

　　严格来说，除去小格格的百日宴之外，胤祺这还是第一次与小格格相见，也是他第一次私底下与小格格相处，他竟能引得小格格与他这般亲近，这如何能令梁九功不惊讶？

　　只不知，康熙瞧见小格格与胤祺这么亲近，会不会又吃味。

　　想起胤禛来陪小格格玩耍时康熙那反应，梁九功就不由摇头。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康熙上了年岁之后，脾性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按说康熙喜欢小格格，旁人待小格格好，康熙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事实却是康熙将小格格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便也希望自己在小格格心中的分量是最重的。一旦有谁要“威胁”到他在小格格心中的地位排序了，他心中便不痛快了。

　　这一点，阿哥们看不出来，梁九功作为康熙身边儿的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这晚，康熙处理完公务，提前“下班”来看胤祺与小格格的相处过程时，却未对胤祺产生什么负面情绪。

　　没法子，谁让他刚一过来，胤祺就露出憨厚的笑容与康熙打了招呼，而后便与康熙分享他方才的“教学成果”呢？

　　小格格当然还说不出什么话来，但每每胤祺在她跟前念了什么词，她便会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似是在模仿胤祺的话。连康熙见了她张大嘴巴一副努力的样子，都不舍得说什么了，只得违着良心夸她“还不错”。

　　闻言，小格格得意地昂起了小脑袋，胤祺适时地将她交还给康熙，任由康熙与自家宝贝孙女贴贴。

　　在离去的时候，胤祺憨乎乎的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论如何讨康熙欢心，他兴许比不上他的兄弟们，但他混迹宫中这么些年，几乎所有阿哥都挨过康熙的骂，几位年长的阿哥之中独他被骂得最少，便足以看出，他还是有一定自保之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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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阿哥胤祐来为小格格拼七巧板时，小格格发现，这位跛足叔叔颇有些奇思妙想。

　　他身有残疾，不及其余阿哥受康熙看重，在朝中看似也无甚大作为，但兴许是因为不需成日琢磨着如何建功立业，他这个“不务正业”的阿哥反倒能够更好地挖掘自己的潜力。

　　他用七巧板为小格格拼了星座的图形，且还抱着小格格走出乾清宫，指着头顶的一片天空，告知小格格这星座大致所处的位置，以及他从传教士处听到的，有关这星座的小故事。

　　在胤祐抱着小格格起身的时候，周围的宫人们颇不放心，怕胤祐摔着小格格，却被胤祐严厉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胤祐自幼便知自己异于常人，额娘和周围的宫人因此对他格外小心翼翼。殊不知，他并不喜欢这等特殊的对待。

　　是，他是跛了足，无法像常人一般行走，但这并不意味他是个废人。

　　至少，抱着小格格出去观星，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胤祐的怀抱并不如胤禛那般稳健，小格格却不甚在意，十分乖巧地窝在他的怀中，待二人出了屋子，还抬起小手手给胤祐擦了擦额边的汗，贴心得不得了。胤祐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将她抱得高了些，指着头顶的夜空，为她比划他方才所拼的星座的具体位置。

　　兴许胤祐平时生活范围很窄，但他的精神世界却十分广阔。

　　夜风徐徐，轻语声声，小格格听着他讲述的那些东西，渐渐入了迷。

　　处理完政务的康熙来到此处，看到的便是叔侄二人仰望星空的模样。

　　他今日是特意摘了身上的佩环出来的，小格格果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到来，这也让他略有些郁闷。难不成，这小孙女当真是只认玉佩不认人？

　　好在没多久，胤祐便发现了康熙的到来，赶忙要向康熙行礼，却被康熙一把拦住了。

　　若在以往，父子二人私下见面时，康熙常会免了胤祐的礼，今日，他却是道：“你抱着小星星不方便，还是先将小星星还给朕吧。”

　　一瞬间便发现自己怀抱空了的胤祐有些迷茫，但他还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给康熙打了个千。

　　这礼行得标标准准、一丝不苟。

　　胤祐在诸多阿哥之中被康熙忽视了太久，直到今日，康熙才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心气儿，不知不觉间，也成长到今日这般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