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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朝凤楼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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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疾不徐,众人回头,只见一道青衣身影缓缓行至大黑马身后。
这人自然便是林清闲。
在众人注目下,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大黑马后腿,片刻后,便见他掌中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根细长的竹刺,锋利的尖头上还带着血丝。
“这是……”众人愕然。
林清闲瞧了瞧躲在亭子廊柱后的胖小子一眼,踱步来到胖小子身前,缓缓蹲下,只轻扬了扬手,便见胖小子双手忽然捂住了眼睛,大声哭嚷着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扎的大黑马。”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这受害人亦是罪魁祸首。
林清闲收起竹刺转身,对着依旧握着大黑马缰绳的妇人及她身后的几名大汉,道:“方才发生的一切我已瞧得分明,本是你们有错在先,却反倒诬赖救命恩人,此等不辨是非,不明事理,若是上的大堂,可是要打板子的。”
妇人虽未瞧见胖小子扎刺大黑马之事,但也确知自己儿子顽劣,大黑马突然对儿子发难,必然有因,可方才他们只想着讹人一笔,哪里管得着事出有因。
此刻被人在众目睽睽下揭穿自己有错在先,纵然霸道泼辣惯了的,也难免有些心虚,并且听说还要被入罪打板子,顷刻气势便弱了几分,握着缰绳的手犹犹豫豫间还是松了。
“哼,不管如何都是大黑马伤了我儿,这该怎么说?”妇人仍旧不依不饶。
林清闲微微一笑,“好说,你将大黑马伤处医好,他同样医好你儿子便是。”
见妇人眼珠微转,林清闲轻抚了抚大黑马顺滑的鬃毛,举起手中的竹刺慢吞吞的又开了口,“据我所知,这竹刺乃是夹掖竹,夹掖竹,微毒可致麻,唔……”
林清闲顿了顿,摇了摇头,略有些可惜的道:“大黑马想必伤的不轻……”
言下之意,若想医治大黑马,得花不少银子。
妇人怔住,瞧一眼自己儿子再瞧一眼大黑马,最后看一眼林清闲手中的竹刺,那竹刺确实是她所制,为的也自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那……不若抵了吧,我儿不用他医治了。”
毕竟心中有鬼,妇人吞吞吐吐,随后朝几个大汉使了使眼色,边说边朝亭子里退去。
妇人拉过胖小子与几名大汉正要离去,恰在此时,就闻背对着他们的林清闲悠悠开口又道:“这竹刺还是毁了的好,若是万一不小心刺到孩子,指不定会变得痴傻。”
妇人额上冷汗直冒,擦拭着汗珠,便要急速离去,忽又听林清闲道:“阴山不生夹掖竹,若是有人被夹掖竹所伤,想必与几位脱不开干系。”
妇人突然踉跄,头也不敢回,一把拉着胖小子与几名大汉飞奔似的逃了。
人群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年轻男子也抱拳感谢,林清闲都只回以淡淡一笑。
人群渐渐散去,林清闲缓缓走回自己的灰马旁边,正要上马,却听背后又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敢问您可否是新任知县大人?”
林清闲挑了挑眉转身,并不否认,只道:“你是?”
年轻男子闻言忙低眉垂眼抱拳铿锵应道:“阴山县捕头古槐,特在此迎大人进城。”
“捕头?”林清闲琢磨着这个名头,颇有些意外。
“是,”古槐恭恭敬敬,“因王典史及苻主薄有县务要忙,又不知大人何时抵达,是以,只得派属下日日在此等候。”
古槐并未料到这位新来的知县竟是如此轻车简从,传闻中这林知县是郦京城望族之家的公子哥,金尊玉贵的,该是车马仆从轰轰烈烈才是。
若不是方才被解围,他差点便要错过迎接知县大人了。
古槐正暗暗寻思,便听这位新知县突然问道:“你又如何断定我便是新任知县?”
古槐指了指林清闲的马,拱手回道:“是大人的坐骑。”
“哦,怎讲?”林清闲忽然生了几分兴致。
古槐接着道:“大人坐骑的蹄铁是京中禁卫营师傅才会打制的形状,是以属下判断大人是从京城而来。”
见林清闲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古槐又解释道:“阴山虽已被平西王收复,但与郦京城隔着千山,商路还未通,京城来的人本就寥寥,大人方才又替属下解围,如此学识见地自然非常人可及,且属下也听闻宁贵妃便是大人嫡姐,这蹄铁别人得不着,但对大人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林清闲闻言眸中顿时盛满了赞誉,对眼前的小捕头不免刮目相看,“没成想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倒是懂得挺多。”
“大人谬赞了,”古槐听不出这话里的意味,只将头垂得更低了,“前些时候京城差人来宣读大人赴任的旨意时,便是属下招待的京城禁卫营的差使,是以听闻了些许。”
“唔,”林清闲一抓缰绳跃上了马,转身让古槐跟上,又询道:“你方才说典史几人在忙,不知县里又发生了何事?”
林清闲此番说的不是发生了何事,而是又发生了何事?
古槐微愣,顿知眼前的这位大人心思敏捷,不是可随意糊弄的。
遂忙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近来县里发生了几起命案,件件凶残至极,百姓们惶惶不安,每日里堵到衙门,让属下们尽快抓住凶手,可奈何……”
古槐言语间颇似无奈,“属下们实在愚钝,至今没有一丝踪迹可循。”
林清闲向来和缓的眉眼在听闻发生了命案后,渐渐凝重了几分,吩咐古槐道:“你将这几件命案说与我听听。”
“是……”
古槐寻思了片刻,便将这月余以来,阴山县里发生的几件骇人听闻的案子一一道了来。
然从十里坡到阴山县城不过十多里路,几人纵是打马慢行,也只半个时辰便遥遥望见了阴山县的城门。
此时,古槐正说到第五件命案。
“那人被发现时,已被拔去了口舌,但身体他处俱是完好,不过一月间,阴山县到得今日,总共出现了五名死者,且各个死状凄惨,不是少了眼鼻便是少了舌头……”
林清闲若有所思,正要再询问些其他,却又听走在前头的竹声突然低呼道。
“爷,前头像似出了事。”
林清闲抬首就见前面路旁正停着几辆牛车,车上装满了菜蔬与粮食,此时有几名车夫打扮的男人正从官道一旁的树林里匆忙奔出,几人嘴中似还在嘟嘟囔囔不停的叫嚷着什么。
林清闲忙顺着几人奔出的树林望去,只见枯黄的枝桠林间,隐隐绰绰的覆盖着繁茂的枝叶,其余的什么也瞧不见。
林清闲正欲让竹声前去询问车夫生了何事,却见那些车夫们驾着牛车,仿佛后面有人追赶似的,扬鞭催促之下牛车甚至跑的比马车还要快。
“怕是又出了命案,”一旁的古槐在车夫从林间奔出那一刻便竖起了眉,此时更是一扬马鞭,纵马到了方才牛车所停之处,一跃下马闪身进了林子。
“爷,”竹声回头,娃娃脸上也闪现出了一抹厉色,“是又死了人。”
林清闲点头,“走,过去看看。”
待两人也来到林子里,顺着古槐走过的痕迹寻去时,只见古槐正蹲在地上,面对着一地的树叶神色十分难看。
林清闲朝竹声点点头,便见竹声从树上掰了一截树枝,两步走到古槐跟前,用树枝拨了拨地上的枯黄树叶。
厚厚的树叶被推落一旁后,先是露出了一双脚,再是双腿,然后是双手,最后到达了这人头部。
几人屏住呼吸,尤其是古槐,只见他紧紧攥着双手,面上竟是十分的紧张。
直到一张不知是何模样的脸庞渐渐出现在了几人面前,竹声讶然,“爷,这人被割了面皮。”
林清闲微颔首,正欲说什么,就听古槐忽然厉声嚷道:“又是那人,定然又是那人。”
“头皮,双耳,双眼,鼻子,口舌,脸皮……”
林清闲回想古槐一路所说,从第一具尸体被人揭了头皮,到眼下第六具被人割去面皮的尸体,极难说是不是一人所为。
林清闲看着面前的尸体问古槐,“那几人死因为何?”
古槐闻言面上却忽露怪异之色,半晌后才摇了摇头,“不知。”
“嗯?不知?”林清闲眉锋微皱,“没着人验过尸首?”
古槐点头,“衙门的老仵作早几月被先知县大人打断了腿,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是以……”
古槐有些吞吐,甚至不敢看林清闲的双眼。
林清闲登时明白,想必当时被吩咐执杖打人的必然有古槐。
也罢,林清闲叹了口气,往事不究前事不考,毕竟前知县大人如今已不知去往了何处。
他遂转了话头又问道:“那些尸体如今在何处?”
“回大人,”见林清闲并不追究仵作被打之事,古槐吁了口气,忙应道:“尸体都被存放在衙门的停尸房里,好在如今是九月天,天气渐冷,又使冰块镇着,幸而尸体并未腐败。”
“是你使人做的?”
林清闲瞧了一眼古槐,竟又意外了几分。
“是,是属下,属下想着万一……万一大人能辨明这些人的死因,一旦抓住那杀人凶手,也好替这些死者讨个公道。”
古槐虽听说新任知县是郦京城林家的公子,但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以期这位新任知县能查明悬案,明辨是非,虽然这希望很是渺茫。
可但看如今,这新任知县似乎……似乎与传闻中的权贵家的公子又有那么些不同。
古槐心中油然燃起几分期冀来,也许,也许这位林知县真的是个好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