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夜夜长明》长安如昼

10、第十章

　　眼前的情况简单分析也不难理解：路嘉想要留在静阳上学，而且很可能就是高三，最关键的一年，但是他爸爸希望他能回苏南，很明显路嘉并不愿意，还有一个能拿捏他爸爸的办法。

　　挺让人意外的，温可倾以为他是正常转学，没想到这会儿还没定下来，这都马上要开学了。
　　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大胆得多。

　　这一幕也被温可呈看在眼里，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挺牛的。”

　　“是吧？我也觉得。”温可倾点头，“走吧，情况有点尴尬。”

　　两姐弟达成一致，并不想继续窥探人家的家事，于是悄悄转身。

　　前面的战况恰好结束，路嘉父亲气愤地摔门走进院子：“你给我在这儿好好想想再进来！”

　　被关在门外的路嘉依言没动脚步，只是转个身，神色冷淡地靠在小院墙上。

　　温可倾走了两步回头的时候正好与刚抬头的他对上视线，两人都愣了下。

　　这时候好像走回去也不合适。
　　温可倾想了想，抬手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说实话，她挺欣赏路嘉今晚这操作。

　　路嘉摘下帽子还没其他动作，温可倾就赶紧挥挥手溜了，他只好站在原地。

　　待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好一会儿，路嘉才后知后觉地动动身子，黑眸晦暗。
　　遇到她在意料之外，但她的反应却表明她并没有介意。

　　只是，有点狼狈了。
　　-

　　老家的葬礼持续五天，温可倾只待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就为了次日的开学赶回静阳。
　　她的所有东西都在店里，就算是开学了也不打算回家去住，反正店里只有白天人多，晚上关门比哪里都安静，做什么都好。
　　白天人多的时候她也都在学校，这都无所谓了。

　　考虑到顶着一头“非主流”又绿又卷的头发去学校，还没进校门就会被领导赶出来，她非常认真地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又软化弄直，一个人捣鼓了很久。

　　紧接着把靳乔燃他们送来的新书一本本叠放好，又将新买的文具放进书包里，甚至连草稿纸都摆放得小心翼翼，结束后她盯着书包傻乐了几分钟。
　　一年前，她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有可以回到学校的一天。

　　为了早点到第二天，她早早躺下，但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最后又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拍下自己所有东西发空间：“真棒啊温可倾，先立个小目标，明年的状元非你莫属！”

　　底下很快就有人回复。

　　“你居然是学生？”
　　“你是哪个学校的啊！这个时候开学，是高三的吗？我也是高三，开学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温可倾忽略了那些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的回复，只挑自己想看的。

　　靳乔燃点赞。
　　小渔：加油。
　　柯恒：你跟靳乔燃，我压你是状元，别让我亏本，新复习资料已经在到你家的路上了！
　　温可倾回复柯恒：那你可以把身家都压上了（叉腰）。

　　过了会儿，路嘉也点了一个赞。

　　温可倾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和他爸的博弈还不知道是谁赢了，可是追问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她斟酌了一下，好在还没问出去，路嘉就主动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明天见。”

　　居然真的拿下他爸了？
　　温可倾快速打字：“明天见！”

　　-

　　不管是应届还是复读，所有学生早就提前知道自己的班级，压根没有什么复杂的报道环节，晚自习直接去班里就行。

　　七点的晚自习，温可倾是六点五十到的。
　　二中作为本市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学生众多，将所有的高三高四生排到一起，复读一班也排到了理科二十四班，她爬到四楼才找到自己的班级，在四楼最靠里面的位置。

　　一整天温可倾都在莫名紧张和期待，原本以为自己准备得足够充分，可以早点到。
　　可是临到要去之前却又有点怂，这几年锻炼出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不见，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卡着点来。

　　这时候的高三教学楼已经全都亮起了灯，教学楼前挂满崭新的冲刺高考的横幅。
　　一个短暂暑假的结束好像没有让大家觉得失望，每一个班级门口都站满了人，人声鼎沸。

　　温可倾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进入高三的那一天，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长大了，毕竟是这个学校最高一届的学姐，那种亢奋感此时又再一次冒了出来。

　　新的班级没几个人认识，为了自己有座位大家基本都待在班里，吵吵闹闹的，前排的位置都被占满，只剩后面。

　　温可倾安慰自己：也正常，不管怎么说都是来复读的，肯定都想要好位置。
　　不影响不影响。

　　一走进去，前面说话的那几小排顿时安静不少，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目不转睛地抓着书包带往里走，心里再一次安慰自己：镇定温可倾，人家看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既然都坐到后面了，那就要一个舒服的。
　　温可倾喜欢最后一排，坐末班车也是，她很幸运地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那里看到了一个空位，没摆放任何东西，也没有同桌。
　　很不错，她很满意。

　　温可倾站在位置上，拿出湿纸巾开始擦拭桌面和椅子，确定干净后才坐下。

　　这时候正好打铃，时间卡得刚刚好，而教室里仿佛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漫上来不熟悉的寂静，没人再大声说话。

　　温可倾也在做自己的事，她拿出新书，准备给自己制定一下学习计划。

　　忽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请问这里有人吗？”

　　温可倾：“？”
　　笔尖在纸上划开长长的一道，她倏忽抬头，撞进熟悉的黑眸里。

　　路嘉神色浅淡，虽然在对她说话，但好像没在看她，目光像没什么焦距。

　　如果是以往，温可倾可能还会想这人不是很有礼貌吗，怎么跟人说话却好像不看人？
　　但这会儿她只有满脑袋问号，路嘉怎么会在这里？！

　　路嘉在看到她时，也几可不察地怔了下，视线终于有了落脚点，目光克制地在她脸上停住，两人一时之间都是沉默。

　　班里一下子来了两个神仙颜值的同学，其他人都忍不住关注。
　　现在看两个神仙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还不说话，也很疑惑。
　　这无声的对视是蹭蹭蹭在冒火花吗？

　　“上课了。”终于是路嘉先提醒，又问，“有人吗？”

　　老师已经走到了班门口，温可倾忙摇头。
　　路嘉也顺势坐下来，将黑色的包放在桌面。

　　温可倾还处在震惊中，一直盯着他。

　　“怎么了？”

　　还怎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嘉：“上学。”

　　“可你…”温可倾想问的话在反应过来后也没问出口。
　　路嘉似乎也没说过他高几，可是自己说过啊，他为什么那时候不说？！
　　哦对，前几天还在跟他爸爸吵架来着。

　　温可倾自己在脑子里替路嘉找好了所有的原因，最后成功说服自己，这就是缘分！
　　“行吧。”她下意识且无比自然地将自己和路嘉的关系又抬高一层，压低声音，“同桌？”

　　“同桌。”路嘉也学着她压低声音，夹带着一些哑，“请多指教。”

　　温可倾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侧脸上，那天那一巴掌不轻，这会儿还有点浅浅不明显的红印，要很仔细看。

　　她看得太直白，路嘉想忽视都忽视不掉，只能主动说：“我爸。”

　　温可倾点头：“看出来了。”
　　“你抗争胜利了？”

　　这个用词让路嘉觉得很有意思，微挑了下眉：“是吧。”

　　那天听路嘉说过，他爸要什么学校他都要考，那应该是一个挺艰难的路程。
　　温可倾诚心拍拍他的衣摆：“加油。”

　　“你也加油。”路嘉唇角扬了下，“同桌。”

　　因为这个班所有的学生资质都不错，所以班主任来了以后也只是象征性地走一遍过场说说体面话，座位也不用换，但每周结束都要平移前移，这样保证每个人都能坐到前面的位置。
　　最后就是自我介绍的环节了。

　　坐在最后的自然也排到最后。
　　温可倾对这种自我介绍的环节很有兴趣，听得很认真，反正不用她去主动出击，不用她去找话题就能了解每个人。

　　但她发现自己的同桌似乎不是这样，他坐下来后书包放进抽屉里，随手抽了本习题出来，压根就不听上面的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朋友？
　　你是真的想交朋友吗？！

　　温可倾轻轻点了下他的桌面，路嘉很快抬头：“嗯？”

　　温可倾：“你不听一下吗？”
　　她暗示：“以后我们要同班一整年。”

　　路嘉沉默，别说同班一整年了，就算是在苏南同班了三年那些人，他也不一定叫得出来别人的名字。

　　“嗯。”但此时他很耐心受教般点头，“然后呢？”

　　温可倾至今都记得路嘉跟自己说他不会交朋友时的可怜样，于是说：“以后要是人家给你打招呼，你不认识人家那不是很尴尬吗？”

　　路嘉垂眸思考，反问：“他们会给我打招呼？”

　　温可倾：“为什么不会？”
　　她反应慢半拍，惊讶：“你以前的同学不会跟你打招呼吗？”

　　路嘉想了想，诚实地说：“不记得了。”

　　温可倾：“……”
　　你这个记忆力，真的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可以考随便一个大学吗？

　　不过她的提醒也有些用，接下来他总算没有一直低着头看题，而是时不时会看向讲台。
　　但温可倾看他的模样，好像也没听进去多少。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到了路嘉自我介绍时，温可倾明显感觉到整个班级在暗暗骚动，她太明白了，这就是颜值的魅力。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路嘉会怎么说。

　　只见路嘉走上讲台，跟所有人一样，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一笔一划，非常大气漂亮的字。
　　“路嘉，谢谢。”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说完下了讲台，温可倾：“……”

　　路嘉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一边等她出去。

　　温可倾叹了口气起身，路过他时小声说：“你这样会交不到朋友的。”

　　路嘉无声笑了笑，坐下看着她走上讲台。

　　她来学校后穿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以前偏向休闲随意，但今天穿了白衬衫，衣摆压在黑色过膝长裙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轻摆。

　　这是路嘉从未见过的模样。

　　之前温可倾说她在复读的理科一班，路嘉一直记得，但今天他在门口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见老师来了才去找唯一的空位。
　　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以这副装扮。

　　跟那抹扎眼的张扬绿色不同，今天的她染回黑发，绑成马尾，是没见过的朝气和灵动。
　　好像之前的不可触碰坠落了人间。

　　难怪他没发现。

　　不知怎么，路嘉突然想起之前柯恒说的那番话。

　　理想型就是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就是特别的，跟别人不一样。
　　路嘉没有任何感情经验，但听完这话后他觉得或许温可倾就是他的理想型，不然为什么见到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想要上前，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靠近。

　　但今天又觉得这个说法或许不对。
　　今天的她跟初见那么不同，可在他眼里也一样特别。

　　他定了定神，再次看向上面的人。
　　她似乎格外喜欢这个环境，喜欢这个状态，就连自我介绍时眼里的真诚都会多几分，说话时是熟悉的自信和俏皮。

　　“我叫温可倾。”她站在讲台上，“温暖的温，可爱的可，倾城的倾。”

　　形容自己都是挺好的词。
　　路嘉跟着她的动作，在草稿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在她走下来的时候又将新的草稿纸覆在上面，遮挡住了这三个字。

　　“温可倾。”

　　温可倾才坐下就听到身边的人在喊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路嘉手掌覆盖着草稿纸，转过头来，看着她缓缓道，“开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