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澄小橘

1、第 1 章

　　一
　　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购物商场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对琳琅满目华丽缤纷的商品根本没有多看一眼的欲望，更没有买的念头。我只是麻木地游走着。
　　在与那个终日板着面孔的女上司狠狠地炒过一架后，我清楚地知道这份工作走到头了。从办公大厦走出来，深深地吸一口气，有种前所未有的释放感，可也吸进了一片重重的迷茫。这诺大的城市，哪里有我的根。
　　午后的太阳毒辣地暴晒着，耀得人睁不开眼。在这连空气都能沸腾的七月，我第一反应是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于是，走到了这里。
　　可我不想逛街，也找不到听我诉说的人。那些所谓的姐妹都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日子和城市里为了生活奋力地向上爬着。我找不到打扰她们的理由。
　　我也不想回家。家里有唠叨的老妈，除了念叨我的工作，就是催着我恋爱结婚，忙乎着找些三姑六婆热心地为我张罗相亲。
　　我不是不想结婚，只是这么多年了，除了曾经的那个人，再没有人可以走进我的心里。我一度以为是自己把心里的门关的太死了，也试过去打开它，可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做不到将就着找个人随便把自己嫁了。
　　可是那个人，他此时此刻在哪里？他是否还记得我的存在？
　　想到这里，我总是只能自嘲地苦笑。我鄙视自己的懦弱，也讨厌自己的执着，没有勇气行动的执着是不值得同情的。那一年，如果我能勇敢地迈出脚步，或许幸福已经属于我了。
　　如今一切只能是空谈。
　　漫无目的的闲逛本就是一种折磨，更何况心里还有未消的火气，而脚上还蹬着3寸高跟鞋。
　　我毅然决定回家。
　　躲过老妈的追问，我逃进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排山倒海侵袭而来。我想我是真的累了。
　　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登上空间，稀里哗啦地把心里的东西全部用文字倒了出来。写网络日志是我多年的习惯了。许多不能在生活中表达的心情可以在虚拟的网络中尽情发泄，而如我这般芸芸的众生，无论说些什么都会很快淹没在网络无边的海洋中，因此我可以肆无忌惮，写高兴的事，写让我不爽的人。不过我从不把心里对他的那份眷念表达出来，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网络里，我觉得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最深最深的秘密。
　　写完了日志后，无聊的我随意地浏览网友的空间。一个网友拍的一辑海滩照片狠狠地吸引了我。蓝天白云、洁白细幼的沙滩、追逐的海浪，还有美得像仙境的日出与夕阳。网友介绍那是一个叫白沙的小岛，风景优美，被当地一户渔民承包后建成旅游风景区，离我所在的城市只三小时车程。
　　于是，想去的愿望牢牢地盘上我的脑海。
　　留了言给网友，很快得到回复。他能帮忙联络上岛后的所有食宿与游玩事项。
　　很快行程已定。我在空间郝然打上：两日后，白沙岛之行——一个人的旅行。

　　二
　　忙完一个大项目，这几天难得地清闲。居然真的可以过朝九晚五的生活。
　　推掉无谓的应酬，我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享受安静的夜晚。
　　打开电脑，依然是习惯性的点开那个空间。虽然用的是网名，但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文字是她写的。那调皮的、大无畏的语气，是我一眼就辨认出且永远忘不了的。
　　刚毕业那年，常常想她想的心痛，只能在搜索引擎中键入她的网名，试图得到她的些许信息。而这种无奈的尝试性的行为，居然真的搜出了这个空间。虽不能百分百确定是她，但我想老天是眷顾我的。
　　那一年，每天都能见到她的时候，曾经想过要对她说我喜欢她。可是她和我最好的哥们有说有笑，对着我却有种淡漠和手足无措。我想或许我不该破坏他们的幸福。只要她快乐我就能快乐。
　　虽然渴望可以每天呵护着她，然而如今能在网络上感觉她的气息也是一种幸福。
　　她会把生活的琐事和细微的心情都记在网络中，我能从中感受她的快乐与悲伤，也分享着她可爱的烦恼。
　　一如我所知，她还是那个随性懒散的人。空间并不常常更新，在没刷出新日志时，我便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读着她过往的文字，把每一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想像着她在键盘敲下这些字时的每一个表情与心念。而每当有新日志出现，则是我最快乐的时刻，一如渴了千年的鱼重回浩瀚的海洋般，极力地吞吐着每一口鲜美的海水。
　　这么多年了，从她的日记中，我隐约猜出她一直单身，原因是不明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以怎样的方式再出现在她眼前。我坚定地知道，我该去追逐我与她的幸福，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以不同的方式与她相见或制造偶遇，但一切又都显得那么不切实际。
　　可我再不愿意等待了。
　　今晚，一点开网站几个让我兴奋的汉字就映入眼底“两日后，白沙岛之行——一个人的旅行。”她要去那个宁静美丽的小岛，也曾是我的梦想之地。而这，便是我再见她最好的机遇。
　　匆匆地，安排假期，预定行程。
　　心，早已飞到百里以外的碧海蓝天与那个让我日日念挂的人身上去了。

　　三
　　把短裤、泳衣、防晒霜与太阳镜往背包里塞得鼓鼓地，我踏上前往那个让我念想的小岛的大巴。
　　此时的心情应是愉快的。
　　看着窗外飞奔而过的绿野与蓝天，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想着人生的过往也似窗外的风景，纵使再美，经历之后也会被远远地抛到身后。看着它渐行远去、模糊，即使心痛，又能追回什么？
　　脑海里的思绪随着外面广阔的平原自由地飞翔着，耳边飘来的是孙燕姿的《遇见》，是带着淡淡哀愁的旋律和应景的歌词。
　　我突然无来由地疯狂思念起那个人。
　　这么多年了，我才惊觉，原来经过几千个日日夜夜之后，我对他的思念依然从来不曾淡过。　　曾经也试过将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封存起来，不让自己再去触碰那已成幻影的种种，只是偶尔的一点波澜就能把所有东西勾出来。他的音颜，他的笑语，他深邃的眼神，和坚毅的鬓角，一点一滴都会如影片似地在脑海中一格格地划过，煽动我久违的心动和心痛。
　　他们说，想念是会呼吸的痛，我说想念是会痛得不能呼吸。

　　四
　　一切都那么突然，那么地毫无预兆。
　　坐在飞驰而去的车上，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疯狂了。
　　只是想见到她的心却是笃定无比的。
　　我也曾想过，假如她并没有实践这次旅行，假如她身旁依偎着另外一个人，假如她早已把我从记忆中抹去，我该作何反应。
　　太多的假如会让人却步，而我，不允许自己后退。
　　即使，只能看她一眼，从她身边悄然而过，我也不想后悔。
　　三年里，同事朋友中不是没有优秀的女孩，只是我早已认定了那个身影。
　　我让自己努力的工作，拼命地争取最好的物质条件，只因为想在有朝一日给她安稳的幸福。
　　而这一天的到来，我从不质疑。

　　五
　　走神的旅途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经意间，我已到达白沙岛所在的小城，再转一趟公车，坐15分钟小船，脚已踏上柔软的细沙中。
　　这里，蓝天，碧海，白云。
　　清风也像首歌。
　　整理好旅馆的事物。我便独自一人淌着细沙，沿着海岸一遍一遍地走。累了，找棵椰树荫下静静地坐着。看云舒了又卷，看海浪一波推过一波，一直看着，直到太阳慢慢向海岸线斜落下去。
　　我让自己什么都想，又让自己什么都不想。
　　日光从耀眼的白渐渐变成辉煌的金。天空、海面、沙滩与我都被镀成金色了。这里的夕阳美得几乎不真实。
　　我闭起眼睛，想着，如此美丽的夕阳应该有他陪我一起看的。就如我的人生，直到白发苍苍的时候，若有他牵着我的手，一起走，才会是完整而美丽的生命。
　　此时此刻，我忽然傻傻地想，当我睁开眼，他能出现在面前，那将是何等的美好。可现实终归不是童话，没有实现我愿望的七色花。睁开眼睛，前面依然是空旷的天和海，没有他。
　　广阔的天地，摇曳的树影，温柔而博爱，似乎正“呵呵”地笑着我的傻。我也弯起嘴角，加入这一行列。

　　六
　　到达小城，下榻在预定好的住所。本以为马上可以坐船上岛，然后见到她的。谁知，在临出门时，公司一个紧急电话把我留了下来。为了处理突发的事情，只能打开电脑，开临时视频会议。
　　当一切结束后，窗外的天空早已黑透。
　　看来，岛是上不成了。
　　独自呆在小阳台，找个最舒适的姿势坐着。
　　楼下是不大的公园，还有三三两两的小城居民在散步，闲适，自在。是大城市里难见的一派安宁。
　　仰起头，看到的是大片如宝石般清澈湛蓝天空，那深深的蓝，可以吸收人的任何思绪。蓝宝石上缀着的点点繁星，是我多年没见的景致。
　　此时此刻，她与我看的，是同一片天空吧。
　　……

　　七
　　因为决定了要看日出，所以把闹钟调得早早就响了。
　　睁开眼睛，天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匆匆漱洗完，抓起相机便往沙滩跑。
　　找个最有利的位置，我坐下来，调好相机，翘首期盼那一抹希望的光从海天交接的线上窜出来。
　　清晨的海风带着些许凉意，却吹得我格外精神。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往岸边冲过来，然后又退下去。就像一群追逐嬉戏的孩子，单纯而快乐。
　　天地间，有奔涌的海浪声，有呼呼的风声，还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
　　一切既吵杂又静谧。
　　我静静地等待着。
　　天空慢慢地越来越亮。海岸线上的光也越来越强。虽然有一片叠着一片的云层，但挡不住那呼之欲出的亮光。
　　眨眼之间，太阳已经跃出了水面。世界瞬间从神秘的紫红色变成辉煌的金黄。
　　天地间亮了。暗淡的海水拨开面纱，现出清澈的碧蓝。
　　太阳露出一半的脸，一半隐在云层里。为周围的云镀上美丽的金边。
　　面对这样的美景，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被感动的情绪。
　　举起相机，想要寻找最好的取景范围。在按下快门的一刹那，镜头里出现一个不速之客的剪影。
　　快门的声音把他的眼光吸引到我身上。
　　四目相交的一瞬，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是他。那么陌生而又熟悉身影。
　　曾经期盼和想象了无数次的相遇这样不期然地发生了。

　　八
　　我知道，海边的日出她是必会去看的。而我，也不想错过如此美景。
　　于是天未亮便雇了艘渔船上岛。
　　早晨的海滩实在美得让人心醉。不是旺季，岛上并没什么游人，四周一片寂静。甚至不见她的踪影。
　　我边踏着细沙和海浪走着，边被日出深深吸引。
　　循着突然而至的快门声回头，她已出现在眼前。
　　扎着清爽的马尾辫，赤着脚站在树影下，高举着手中的相机。
　　那一刻，我们都呆立了，相视无语。
　　曾设定的千万种开场白，在这时都苍白无力，毫无用处。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我们冲着对方笑了。
　　这轻轻的一笑，将时光带回我们初识的那些年。没有拘谨，没有意外，没有惊讶。一切平静得似乎必然。
　　我们并肩在沙滩上走着，在身后留下常常的两串脚印。
　　“在想什么？”看着她带着笑意、若有所思侧脸，我问起来。
　　“我在想，张爱玲。”
　　“为什么想她？”
　　“原来你也在这里。”
　　“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我轻轻地念出了这段话。停住了脚步。
　　她也停了下来。弯起嘴角，随即腼腆地把目光投向远方。
　　海风轻柔，朝阳耀目。
　　我心中一阵悸动，轻抬双手拥她入怀。
　　是的，这个拥抱我等太久了。
　　是的，让这一切都成为美丽而浪漫的“原来你也在这里”吧。

　　身后两串长长的脚印向着远方蜿蜒而去，直到消失的尽头。剩下的人生，我们要牵着手，并肩走，直到我们一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