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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经晚了 ...

  •   刀光溅,溅如珠玉,珠迸,玉碎,琼散。
      斜擦,入肘,反击,最后一刻反转刀柄,他听到背后一声痛哼,松肘。

      桌上酒凉,一坛酒,半碗酒,凉酒。

      他微抿一口。

      —————————————————回忆——————————————————————

      ———“这是我特地让沬雪从雪隐山带来的隐莲花,取其莲心和今年初雪而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中堂的天窗,斜进两三只枯枝,遒劲仿佛名书法,女子言笑晏晏,穿着碎花长裙,皓腕如霜芙蓉面,他接过她手中酒,微抿一口,问:“什么酒?”

      “凉酒,我刚给它取的名。”

      “以你苏家名声,日后这凉酒必定名满天下。”

      “好像我只有依我苏家的名声才做得成事?”

      “不是吗?”

      —————现在———————————————————————————————

      “为什么不杀我?”背后的人喘息着站起,他能听见刀尖微颤拄地的声音。“刀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他淡淡地答,“为什么不过来同我喝这一杯酒?”他顿了顿,粗糙的酒杯在指心一旋又一旋,中指摩擦,轻轻加上两个字:“凉酒。”

      背后冷笑两声:“姓卓的,我是粗人,懒得跟你这剑法第一名家讲这些大道理,我虽败于你手……二十次,但这酒……就算是断头酒,你以为老子不敢喝吗?”

      “底气不足,你已经败了啊。”他微微一叹:“去吧,我三年前封剑,不会再同任何人动剑,我也不会再杀人。”

      “这么说,如果我逼着你杀了我,我就算胜了?”

      —————回忆————————————————————————————————————

      “这么说,我如果胜你一招,你就收我为徒?”

      塞北的雪山,银白无际,连绵漠漠,他十三岁,抱剑跪在雪地里,固执地对面前的老人说。

      “娃娃,你是来学剑的还是来拜师的?”

      “学剑。但是不拜师你会教我剑吗?”

      “那要看你学什么剑了,是杀人的剑还是一流的剑。”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一流的剑有情。”

      “那你会教我什么?”

      “我不想再收第二个三大家的孩子为徒,我教你杀人的剑,如果机缘足够,你终有一天会超越我。”

      “好。”

      他开始在雪隐山上练剑,每次准确无误地将剑尖插入稻草人的要害,老人在旁边摇头说:“不对。”走上前,带他刺进稻草人的身体,在最后一刻反转刀,刀柄撞入稻草人的身体。

      “这不是杀人的剑。”

      “杀人的剑就一定很好吗?娃娃,你资质惊人,甘心当一个一流的杀手?”

      “不。但是当代第一剑法大家的剑,他们都说是无情而成。”

      “无情未必无情,有情未必有情,你到日后就会懂的。”

      老人的叹息苍茫,像终年刮在山上的风,他在落日的余晖里指着半山腰的那个小女孩:“天下第一剑法是宛然剑法,是苏家的家传剑法。”

      —————现在———————————————————————————————

      “我不想杀你。”他淡淡道:“要不这样吧,我用刀使一路剑法给你看,然后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这种天气,是用来怀恋的。”

      帘外雨声潇潇,店内只有两个人,桌子,椅子以及酒,还有灯火。

      他站起身,不回头,一刀使出,刀光澄澈,映出谁的双眼。

      —————回忆————————————————————————————————————

      月色难得的好,他信步踏在鹅卵的小道上,梅香幽幽,他循香而去,在假山的回转处,月下林间,少女折梅,月下双瞳空蒙,蒙了山岚一般,是在成长后第一次发现身边女子的美丽,如此年华静好,岁月无声。那个时侯他半身隐在假山后,默默注视梅林下的少女,她没有在看什么,视线散漫无焦距。

      ———“她是夜来。”大哥在旁边微笑地对他说,妹妹的婚礼上,她安静地站在她旁边,他忽视了一个人的眼光,专注地去捕捉另一个人的眼光,直到交错的一瞬,才蓦然心慌,别过头时,看到精心装扮过的女子的双眼———

      墨黑,清晰,冷定,哀伤。

      他从来都毫无惧意凝视她,那次例外,很快地别过头去,后来听到哥哥走过去,他没有再抬头,在嘈杂声中清晰地听到她祝贺妹妹,措辞精当。他明白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女子,做事认真细心,一丝不苟,她从不服输,她是一族之长,苏家的下一任最有希望当选族长的人,同他哥哥一样,而夜来只是她旁系的族妹。

      “你喜欢夜来吗?”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现在——————————————————————————————
      收刀。

      回忆似乎是很短的事,他将刀放在身边的椅子上,说:“坐吧。“

      有人坐了过来,两个人。

      被他打败二十次的男子小心地扶着病弱的女人坐了下来,女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朝着扶她的男人道:“他和你当年一样年轻,也一样老了。”

      她说完这一句,轻轻闭上眼,靠在男人怀里,睡着了。

      “她是我妻子。”男人温和地对他笑笑,跟方才凶悍的语气判若两人。他的左颊上一条长长的刀痕。

      卓绝凝视着他的那道疤,出口道:“天下第一剑顾霜飞。”

      “那时昔日的事了,你看,名号总是换得很快的,刚刚是我这样叫你,现在是你这样叫我。”

      卓绝淡淡一笑。

      “你的剑法很伤情啊,怪不得那么多次都能打败我,我在你这个年纪,领悟还没你深呢。”

      卓绝帮他倒了一杯酒:“喝酒吧。”

      “我不喝,凉酒太凉,喝多了凉心那。”

      “你比我更懂得她的心意。”桌据又抿了一口。

      “凉酒又名寒心,寒心,她是不是叫寒心。”

      “不是。”卓绝眼神微有恍惚:“我当初说她除非借苏家之势才能让凉酒名满天下,可她这么倔,非要驳倒我的话不可。”

      顾霜飞动容:“凉酒莫不是苏寒婉所制?”

      “是……她。”

      —————回忆——————————————————————————————————— “这是宛然剑法的最后一招。”女子站在中庭,衣裙猎猎:“这一招你看完后,我就留不住你了。”

      她微笑着,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泪水,背过身去,影子伶仃单薄。那一剑像是很快,又像是很慢,她使得一点也不流畅,半道就弃了剑,她的双肩拼命发着抖,哽咽地说:“你走吧。”

      一片伤心……画不成。

      那是宛然剑法最末一招的剑意。

      他走了。

      那个时候,好像认为自己安慰不了她,觉得她足够坚强到保护自己,不曾想他多么固执,毁掉她最后的依靠。

      ———“我大姐说,这个家她管不了了,她很累。”白衣女子淡淡地对他说,苏沬雪成了苏家下一任族长,这是很少有人料到的,他听完这句话后愕然半晌,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她只是一个女子而已。”苏沬雪语气依旧很淡,他默立半晌,急急问道:“她在那里?”

      “晚了,一切都晚了,你追不回她的,她走的时候,只留下爷爷的遗书,其它的什么都没留。”女子语气哀伤起来,带着些怨:“是你毁了她。”

      是我毁了她。

      ————现在————————————————————————————————

      到很多年后,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可是如同白衣女子所料,一切都晚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制的雕塑,用匕首慢慢地刻。

      顾霜飞问:“是喀尔明的夕梓木吧。”

      “是,有人告诉我说,这种木头很难刻,因为它的纹理是风刻出来的,很难在它的纹理上再刻出别的形状。”

      “哦,是的。”顾霜飞沉吟道:“那个人是在告诉你不用试图去改变她的心意吧。”

      “应该是。”

      “我也曾经用过夕梓木表达自己的心意。”顾霜飞苦笑了一下:“但是现在老了,老了啊……什么都不会剩了,只有小雨还陪着我。”

      “您的体质……弱了很多。”

      “不必对我用敬称,小伙子。”顾霜飞眉一挑:“很多年前我就不用剑了,我执意寻你,是为了小雨。”

      “十五年前,您跟莫一任一战,两败俱伤,再不能用剑,这原来是真的?”

      “是啊。不能用剑……你知道一个剑客在他全盛时期突然弃剑的痛苦,那段时间为避昔日仇家找上门来,退隐山林,自称封剑,其实哪里是呢?小雨……”他低头看怀中妻子,愧疚道:“她跟着我受了很多苦。”

      “小伙子,不要以为什么东西都是你的,以为他跑不掉,事实上,你先前所执意的东西,追寻到了,只会觉得厌倦。你看,我昔日追寻天下第一剑,得到了又失去,几乎发了疯,小雨又要费尽心理安慰我又要应付仇家,凭着我昔日的威名,还真吓走好几个,可是有一天,莫一任的儿子来了,他叫齐锐,小雨被他打伤,我正着急时,他听了一个人的话后,脸色大变,赶了回去,回去之时同我说:‘昔日天下第一剑,现在居然龟缩在这里受妇人保护,我先前以为卓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如此看来,竟是有先例的,哈,剑为君子,不过如此!’我当场听完后被气蒙了,我执意剑道,不停小雨苦劝,下山寻你,其实已有十三年了。”

      ————回忆————————————————————————————————————— 十三年前,他离开她,不曾回头,哪怕劝慰也吝啬给予那个女子。

      十二年前,大哥携夜来在小酒馆里找到他,他曾一度执着的那双眸子依然静静地,大哥对他说:“她走了,你不去追吗,不追回她,三家势必大乱。”

      十一年前,三家势力重新平衡,他盛名已成,心里荒芜一片,他重新开始追寻雪隐真人曾告诉过他的“一流剑法”,他一直到了莫尼海,昔日那个沉醉于声色的纨绔少年已成了海上霸主,秀逸颓靡的眸子背后是刃一般的锋锐。

      穷奢富华的室内,貂皮铺地,明珠夜照,翡翠烛台,美人如云,齐锐身前一坛酒,傲慢道:“坐吧。”

      齐锐摒退了美人,拍开酒,轻声道:“这是凉酒,她又添了一样东西,她说是你最喜欢的梅花,你要不要喝一口。”

      他端起杯,一饮而尽,幽冷。

      "酒又名寒心。”齐锐扣杯在手心,仿佛未饮先醉,他抽出一把剑,递给他:“这是她拖我给你的剑,没有名字,她说你不会喜欢她强加给你的任何事物。”齐锐抽出剑,剑光与夜明珠的光交相辉映,温厚莹润,不隐藏也不争辉,轻弹剑身,铿然一绝。

      齐锐递给他。

      “她说,你平生所好,唯有一剑,一酒和梅花。所喜欢的人,是夜来。她曾经想放夜来和你走,但是她说夜来是一朵娇弱的花,外表愚钝,其实内心敏感异常,你们两人万一相处久了,不会互相适应。”

      他握紧了剑柄。

      “她还说,她本不该插手你和夜来的事,可她就是这么想了,她是不会和你说这些的。她为你酿了凉酒,寻走四方帮你找一把中意的剑,她给我剑的时候,说:她终于可以放下了。她为你做了很多东西,她全都给了我,她请我帮她烧掉,她说那些全是俗物,你看不上也不需要。”

      他梦呓般地问:“你全都烧掉了?”

      “烧掉了?不,我吧他们全都丢到了海里,我不舍得烧掉,看着心里又恨。”

      齐锐说完,喘了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酒,慢慢地,慢慢地,喝完之后他把酒杯帅在地上,大吼一声:“卓绝你真他妈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齐锐以他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抢走了他手上的剑,架在他脖子上。

      酒杯碎在地上,清脆一声响。

      齐锐眼里闪过极烈的杀气:“阿婉她不肯嫁给我,她说她去了碧灵寺。”

      “你希望我去找她。”他当时的声音,那么空漠,齐锐松开手,背过身,过了好一会儿,淡淡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你走吧。”

      ————现在————————————————————————————————
      “你行踪飘忽不定,名头虽响,真正见过你的人其实不多,我那个时侯一头热地下山,过后很快明白追寻你打败你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你正值盛时,我却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大概是……做惯了那样的角色,竟退不下来。小雨一直跟着我,我不想再连累她,道喀尔明的时候,我买了夕梓木给她,刻成一把剑,她知道她改变不了我的心意,说陪我一起,她此后一直陪着我,被那小子打得伤就没好过,可是到了她灯枯油尽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我最该守护的。”

      ———回忆—-————————————————————————————————————

      十年前。

      他在碧灵寺没有找到那个女子,询问他人得到的只是茫然摇头的答案,他最后也只能茫然地在世间游走,那个时候慢慢体味出她对他的好,很多时候想起她窘迫的样子,会微微侧着头笑,然后悲从中来,在就里看到自己神情微妙的变化,不觉怔住。

      妹妹曾说他是后知后觉的人,或许是,然而也无法改变自己这种迟钝。寒婉,寒婉……这个名字的主人在离开后逐渐取代夜来,他才明白他成年后大部分记忆都是她,哪怕当时他讨厌她强迫灌输给他的东西,但他知道她是对的,她过早承担太多,所以过早地失去了少女的清新。

      他一路怀着这个名字寻访千山万水,最后是在喀尔明遇见她,那次的情形,他至今回想起来觉得荒谬。

      他实在想不到她在喀尔明当歌女。

      她穿着俗艳衣衫,站在柜台的旁边,问每一个进来的人要不要听歌。他因为困顿踏进那个客栈的一刻,太过敏感地抬头去看那个问话的歌女。

      四目相对,眉目宛然,然而中间横亘了多少岁月,使得两个人的重逢多少变得可笑。

      她易了容,眸光的愕然与凝滞让他认出她,他点点头,说:我想听一首歌。嗓音艰涩。

      几乎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她笑应好,那笑容褪去铅华,真的美如盛开的菡萏,宁静清丽。她坐在他对面,问他要听什么歌,他说随便,店家问他要什么,她抢先说:素淡的小菜,不要辣,还要一壶酒,不要太烈的。

      她一直以来知道他每一样喜好,留意他每一个动作,然而关于她喜欢什么,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店家问:要什么酒,他止住她,说:凉酒。

      他看到女子眼里这才有了他熟悉的表情:沉默。

      随后她牵强地笑:我加了一样东西……

      ———我知道,是梅花。

      她便没再问什么,拢着手,笔直坐在桌前,等酒菜上来了,她才开始轻声哼一首歌。他其实没太听清那歌的调子,大碗大碗的喝酒,像要吧泪水给灌回去,觉得那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悲伤不能止。

      ———别喝了。她叹息着拦下他:吃点菜吧,见到我就这么痛苦吗?

      ———不,是太高兴了。

      她轻声地笑:学会开玩笑了。

      ———是真的。

      他想问她很多话,到了嘴边又没有,她静坐一会儿随后说: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吧,我在这住了一年,这里民风淳朴,我很喜欢。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她走前,他走后,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大半的时间他情绪激荡,无言以对,后来她喊了他三遍说:回去了,呆子,跟你说话真没意思,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哄女孩子的。

      她在干燥的阳光底下笑,容颜如玉,巧笑嫣然,他的心一下子缩紧,用力地,用力地上前把她揽进怀里,一寸寸收紧。

      他第一次抱女孩子,也是最后一次,她的体温隔着粗制的衣衫传递过来,发丝的香气盛满了阳光的味道,身体柔软。那一刻如此贪恋,希望时间就此停下,停在那一刻,知道日后他也没曾想过如果他觉悟得早一点,他可以拥着她一辈子。

      没有,因为那一刻包含多少复杂的情愫,以前不会有,后来再也不会有机会有。

      ———阿婉,我喜欢你,和我一起走吧。

      他一生唯一一次向她表达情愫,如此坦白笨拙,她一直没说话,等了似乎很久,她寂静道:太晚了。

      寂寂的,静静的。

      她最美好的岁月,一直都在等这句话,然而他觉悟得太迟了,她已经投身道另一个世界,过单调平凡卑微的生活。

      他松开她,再也无话可说,街上行人来往,都是过客。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她说:我不觉得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总是很固执。

      她黯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在小摊钱买了夕梓木给他:这种木头天生是风吹出来的纹理形状,你什么时候刻好它,什么时候我跟你走,没刻好之前,你离开吧。

      ———随便刻什么?

      ———随便。
      ————现在——————————————————————————————————————
      “我第一次看到你使剑的时候,灰心丧气地要回头,小雨鼓励我坚持下去,因为我剑术废后身体一直不好,这样走动对我的病有好处。开始是我执着寻你,后来变成小雨执着寻你,她已经习惯全部舍弃也要完成我的心愿,我真的不想再要剑的时候,她已经习惯地认为我灰心了。”

      “我其实在几年前就找到你,一直没跟你交手,你前前后后做了许多事,大事小事都有,心情疏懒,并不是奔着名头和别人交手,有些地方的恶人你似乎懒得去除。”

      “我一个一个地除又有什么意思,这个没了那个又起来,恶由人心生,善也由人心生,以杀止杀不过成就虚名,感化一个人的效果会更好。”

      “杀人总是比较容易的。”

      顾霜飞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笑,卓绝轻声恍惚:“我小时候,教我剑的那个人告诉我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我是自学,小雨是我乡间的妻子,我曾对她说学完剑术就回来娶她,她说她跟我一起走,她怕我走了就不回来,她说以后的事无法预料,抓住眼前认为是对的事就心满意足了。”

      卓绝不由移眼去看那个女子,脸色蜡黄,不好看,唇边有微笑。

      “她很聪明。”

      “聪明?咳,我觉得她傻。”

      “我们一路跟着你,不光因为小雨后来的执意,也因为我想看你出剑,那么多次和别人的交战,你都没有出这把剑。”

      “前辈挑战我是为了看这把剑吗?不必的,这剑虽然珍贵,终究是……也不是不能给人看。”

      “不用。”顾霜飞止住他的动作:“我放下了,所以才会来找你挑战,你更适合当一个剑客,我带了小雨,之适合做一对普通农家夫妇。”

      顾霜飞笑,乐呵呵道:“反正今天我的心愿已廖,你呢?”

      他低下头,看杯中酒,手上摩擦着那块木头。

      “三年前我就封剑了。”他静默一会儿说。
      ————回忆——————————————————————————————————————
      三年前。

      他再次前往萨尔沙漠里找到喀尔明,风沙如旧,他往了酒店里去,问掌柜:那个唱歌的女子,还在不在?

      他上一次离开她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客官说的是那个仙女吗?

      他愣了一下——

      ……是。

      ———来晚了来晚了,掌柜仔细瞧了他几眼遗憾地摇了摇头:仙女四年前嫁人了,已经不常来唱歌了。我瞧客官和仙女倒像一对,可惜哦,晚啦……

      晚了。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十年前是这个答案,十年后还是这个答案。

      他走出客栈,远处黄沙脉脉,他呆呆站了一会儿,又猛地冲进去,一字一字问:她什么时候会来唱歌?

      ———你总是很固执的。

      十年前她笑着这样说:什么时候刻好木头,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他总以为她不会走的,他总以为什么都不会变的,他不知道了承诺也是有期限的,他不知道她很累了很倦了喜欢他喜欢得很辛苦。

      他全部都不知道。

      最后他没有在客栈等到她,他走在街上,一个小孩子猛地冲过来,摔在地上,他扶起那个孩子,墨黑瞳仁。

      忽然怔住,慢慢起身。

      粗布衣衫,清丽容颜,长发挽起,她已嫁作人妇。

      他陡然眩晕。

      ———谢谢,这是我的孩子。她微笑着说,转头对孩子道:沙沙,跟叔叔说谢谢。

      孩子躲在母亲背后,他哑着嗓子道:不必。

      ———要不要去我家坐一坐?

      他什么都答不出来,猛地扬声问:你怎么能嫁人?!

      他在她眼里看到自己无比失望的神情以及濒临破碎的情感。

      她没有生气,很轻地说:四年前我嫁的人,他在那里。

      他没有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他觉得自己眼前朦胧一片。

      ———我嫁给他,是因为我触怒了一个豪绅,我并不怎么怕的,但是我不想惹事杀人,他们逼着我无处可去,没有人敢收留我,也没有人帮我,只有他,只有他帮我。他为此被囚在牢里,我托了你哥哥把他放出来,他出来那天我去谢他,他说:没事,你没事就好了,你一个女孩子,帮你是应该的嘛。我就嫁给了他。

      女子顿了一会儿,定定对着他的眼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从来没有。

      以为她足够坚强,以为她足够有实力,觉得她理所当然就改承担一切,把每一件事情做的完美,因为她是众望所归的苏家下一任族长,很少有人觉得她会有柔弱如女子的时候,他是那么多人的其中一个。

      ———那么……祝福你……

      他颓然地松开紧握的手,女子淡淡地笑:谢谢。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十年因果循环,错过了果真追不回来,是报应,是报应吗?

      他连苦笑都笑不出,他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一切确实重新来过,她再不会属于她的世界,他们的世界,这大概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真的倦了……

      他看到她牵着孩子走到一处地摊前,那男人严重满是焦急担忧,看到她回去顿时笑得很开心,他的怀里还有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哇哇的哭着。

      她跟那面目黝黑朴实的男子说了什么,他朝他看过来,他想别过头去,又不能,那男子对他憨厚地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继续做生意,她坐在他旁边,这么不相衬,却叫人看着平凡安宁。

      他闭上眼,腰间挂着的剑冰凉,那凉酒又名寒心。
      ————现在——————————————————————————————————————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醉醉地笑了:“原来十年的时间,我还什么都没懂。”

      他的手松开,夕梓木早已刻成了一个清丽女子的形容,他来不及给她,这不是错过,是他什么都不懂。

      懂的时候,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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