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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江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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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担忧的想法成了真。
矮几上的空酒杯滚落在地上，中间的锅还在汩汩冒着热气。
李祁只觉得像是被人从头倒下一捧冷水，从指间连到心口，通身都是凉的。
他听到自己问：“你要走？”
章书皖的眼角痣晕在矮几上飘起的氤氲白雾里，没有出声。
“他就算长了三双眼睛，也看不到我帐内一分一毫，”李祁盯着他，“用不着你跟他走。”
“没到这个地步，”章书皖的眼睛还是红的，声音却很温和，“我说要跟他走，又不是真的要回去。”
李祁押在他肩上的手指松了松，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虽然我也很想去那个牢笼里看看你身边都有什么妖魔鬼怪，但不急在这一时。”章书皖微微歪头，身后散了一半的发落了一些在肩上，轻轻抚着李祁握在他肩边的手。
“世子爷，你给我个手令吧。我外祖母还在江陵，让我回去帮帮他们吧。”
他的声音很软，触在他手背上的发丝也很软，像在轻柔地抚慰他。
李祁把手放下来，垂眸低声道：“你还是要走。”
章书皖知道他会问，解释道：“这跟回太兴不一样，我还没离开北境。去了太兴，我就被人拿捏在手里了，手再长也伸不到你身边。但是在江陵府不一样，我还能帮衬着你，等你把襄州打下来，再往南走，我可以跟你汇合。”
说完，他抬头看他。
他知道李祁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话说的太突然了，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消化。
李祁沉默了一会儿，问：“章书承同意了？”
“我今日带他随便逛了逛，”章书皖说，“他来了应池府这么久，天天泡在我们那里的军营里，出行都有车驾，什么也不清楚。但来都来了，他合该看一看的。”
李祁想起刚才见到章书皖时，他正在给一个路边的小孩擦脸上的泥，心中微动，看着他道：“你这是诛心呢。”
章书皖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我们外祖家还在江陵府。他既然如此听父亲的话，应该也非常重孝道。我既然开口要回江陵府，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继续待在你身边，他早晚能找到空隙钻，我们防不胜防。我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北方，但也要把他从这里弄走……所以，我去江陵府等你。”
他说着，声音更轻了：“给我手令吧，世子爷？”
李祁转手捏他的脸，咬牙说：“昨天才装模作样跟我发了誓，今天就反悔。”
章书皖哄他：“是我错了。”
李祁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被他气的牙痒又无可奈何。放下手，他摇头道：“那道天堑峡谷不好走。求援的手令昨日已经给了赵仪，这会儿他派的人都该在路上了。你去不去都一样。”
“谁说我要的是求援的手令？”章书皖缓声说，“我想向你要个封赏，世子爷给不给？”
李祁坐回位子上的动作一顿：“你想要什么？”
章书皖拨弄着桌上的酒杯，笑道：“你就当我看徐将军不爽很久了，要报他当初找我切磋的仇，让我升几级。校尉不够，都尉也不够，抬我做副将吧。”
李祁看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你要把章家和靖国公府绑在一起？”
“换个好听点的说法，我要把我和你牢牢绑在一起。”章书皖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我现在可是你们陛下面前的红人——亲自下诏让我回家的那种。你要不要用用我试试看？”
他看李祁不说话，便接着说下去：“虽然诏令下了，但还有给我选择的空间。再者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抢的是个刚刚立了头功的士兵？我二哥来的正好，省得你去跟人解释我的身份。现在正是个好时机。若我只是你的亲卫，父亲若是日后想动你，大可以拿我比作前日的陆淮，只要你身上被泼了脏水，只要扳倒你的头功是他的，他就可以把我摘出来。但是副将不同，你点了我，那我们就真的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他再想动你，就是连我一块儿扔到火场里去烧了，我们俩一块儿做鬼。”
李祁磨着牙，恨不得把他脑子里的那些破烂想法都给拽出来：“拿你自己做筹码，威胁你自己父亲。你从哪里想到的这些鬼主意？”
章书皖从容地给他倒了杯酒：“我想了一天了，也来问问你的意见。”
“你跟你二哥说要走的时候，怎么不来问问我的意见？”
手猛地被攥住，抖了一下，酒从杯子里洒出来一点。
李祁把他往自己方向拽：“你不怕我不应，也不怕我生气，先斩后奏。说是请我吃饭，先是气我一通，最后拿着我的人和酒来哄我开心——章书皖，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
章书皖被拉着一路从榻榻米上起身，又一路趔趄地往前，最后跪坐在李祁身边。他知道李祁肯定要生气，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温声道：“我也不想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
李祁眯了眼，松开手腕去摸他的后颈，想找他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捏。
章书皖身上有一股任谁也欺压不了的韧性，对潜在威胁的敏感程度很高，头脑明明很聪明，在感情方面却有些迟钝。身上像是有层薄壳，把人一概拦在外头。
李祁以为自己找到了关窍，没有了阻拦，却发现章书皖自始至终没有全身心的依赖过自己。
正相反的，这人明明自己的尖牙还没长全，就已经想着要去保护别人了。
而章书皖还无所察觉，他任李祁的手覆上后颈，甚至还往前倾了倾，离他更近了：“只不过这个办法有些冒进了……靖国公府本就已经够招眼，我这么做，最好的情况只能防住我父亲在背后向你动手。再往上，陛下会如何看待你靖国公府和中书令家绑在一起，我说不准。”
李祁温热的掌心贴着他后颈，把他的头往前带，额头相抵，鼻息扫在他脸侧：“你确定要为了我跟你家中翻脸？”
章书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眨了眨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往小了说，一边是素未蒙面的家人，一边是与自己风雨同行了这么久的李祁。
往大了说，一边是为了权利不顾百姓死活的权臣，一边是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北境生机的将军。
这有什么好选的？
他压根儿就没想过有第二条路。
他用手去抚后颈处的手：“确定，我——”
没等他动作，李祁先一步贴上了他的唇。
屋内愈发的闷热，热锅已经快被烧干了。两人没吃多少，酒喝了一盅，唇上都发红。
章书皖在间隙里喘着气说：“你还没回答我……”
“我不怕这些鬼蜮伎俩，”李祁沉声说，“没遇上你之前就不怕，遇上你之后更不怕。”
“那手令呢？”
“明早给你。”
章书皖松了一口气，但瞬间气息又被堵了回去。
李祁在他耳边声音低哑道：“江陵府好远……我会尽快过去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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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仪觉得这一天天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他在主帐连着两三次的轮值都被章书皖顶了。以前进主帐根本不需要通报的，现在世子爷都要他先敲门再进去。
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失宠了。
这会儿他手上揣着刚刚得来的徐枫的消息，结果只能在营里干坐着等世子爷回来。而世子爷干什么去了？好像是去找章书皖了。
做个亲卫能做到章书皖这个份上，让世子爷亲自去找，章书皖实在是个人才啊。
还有章书皖那个二哥，揣了个皇诏，每天跟个门神一样堵在章书皖帐门前，连带着他都有种被监视了的感觉。
世子爷交代过不要得罪这位章二公子，但也不要让他进帐或是摸到任何与军情军报有关的东西。他都照做了，但仍是不理解。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章书皖这是被家里人堵在了军营里勒令要回家，世子爷不肯放人么？
然而赵仪是想不明白的。他每天要忙得事儿太多了，能留给这点事的大脑空间不多。他这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委屈巴巴的想法——
他家世子爷真的不专一，主要是对他。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
不行，他得跟章书皖说道说道。再不济也要搞清楚自己输在了哪儿，总不能是因为上回没救成这小子吧。
大约亥时，营地辕门处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赵仪捧着军报往外探，结果看到……章书皖坐在玄烛上，世子爷在扶他下马？
……
赵仪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章书皖走在了世子爷前头，而世子爷把他拉住，在给他重新系氅衣的系扣……？
赵仪头顶上冒出了一排整整齐齐大写加粗的问号。
他这根本不是失宠，是世子爷被狐狸精迷了脑子吧！！
虽然说章书皖确实长的很不错……但他世子爷也不是耽于面相的人啊，这什么情况啊？！
于是，章书皖和李祁回到营里的时候，对上的是赵仪一张绿汪汪的脸。
章书皖眯着眼看着这人，李祁在旁边问：“你一直在等我？”
赵仪竟是非常委屈的语气，看章书皖的表情又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是啊，爷，有徐将军的消息了。”
两人顿了一下，霎时敛了脸上的神色。李祁说：“进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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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枫带着两万人马在东侧迷了路。去往太仓的路上还好，回去的时候因为急着赶去江陵府应援而抄了小道，结果被困在不知名山坳间，一连三四日放不出消息来，到今早才出山，随即找了人去各处递消息。
李祁脸色沉郁，盯着桌案上的舆图：“又是这个问题。”
赵仪说：“是了。一次是巧合，两次应该可以确认是兵部有问题。”
章书皖在旁边握剑不语。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有他父亲的参与。
之前不知道，他像被李祁圈在象牙塔的小孩子。但现在知道了，他必须承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开口道：“这事我……”
李祁却瞥了他一眼，即刻打断他嘴里的话：“人出来就好。他应该已经收到了江陵开战的消息，算时间最迟明早就能到江陵。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拿到正确的舆图，以后再也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洪安这一带的我们已经有了，其他地方的可有办法去拿？”
章书皖愣了愣，突然想到什么：“我二哥那里应该也有吧？他从太兴千里迢迢赶过来的。”
赵仪即刻反应过来：“是啊！之前怎么没想到？”
章书皖说：“是我不好，没有早想到这些。营中可有人擅绘？明日一早我去向他拿一份舆图，等人绘完了再出发。”
赵仪蹙了眉：“出发？去哪儿？”
李祁沉声说：“江陵府。赵仪，你去找几个人，明日跟着章书皖前去江陵支援重启楠。”
赵仪愣住了：“章书皖？世子爷，您确定？”
章书皖回头看他，正色道：“赵兄弟，请你以后叫我章将军……嗯，也不是很好听。你就勉勉强强叫我一声将军吧。”
赵仪：“……？？？”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我先笑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