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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亲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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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适部落留守应池的首领人头落地，禹朝禁军统帅却并不残暴，没有把其高悬于城楼之上。蚩孓的身躯被赵仪带人一把火烧了，头颅装进了木匣子，送到了应池东侧的襄州城楼之下，意在给守在襄州的戈尔适军队一个下马威。
连夜做完了这些，赵仪瘫在营帐里，长长舒了口气。
不知道章书皖一个人朝着错误方向奔袭数里之后都经历了什么，被世子爷带回来之后蒙头就睡，算到现在已经快六个时辰了。
这期间，李祁派人来这里看过他们一回。那士兵在帐门口探头望了一会儿，问赵仪章大人是不是没醒。赵仪瞥了一眼那团被子包，似乎抖了一下，但一眨眼就又回归了类石头一般岿然不动的状态。
赵仪暼着那团被子包，心想，算了，生死关头，这小子还是年轻，肯定受了不少惊吓，不像自己，已经跟着世子爷在泥血里摸爬滚打多年了。
他让那个士兵去跟李祁如实禀报，自己也倒下来睡了一会儿。
……
章书皖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不全来自于蚩孓对他的那一阵穷追猛赶。
身上的被子仿佛有千斤重，他头蒙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紧紧闭着眼，浑身僵硬，根本睡不着。
他跟李祁……接吻了。
而后他是如何反应的，如何回营的，又是如何回到帐里躺在床上的……
他一概都记不得了。
明明浑身都裹着被褥，可他还觉得不够，仿佛不裹紧一点，心底的情绪就要溜出来了。
昨夜的场景仍飞速在脑中一遍一遍重播着，怎么赶也赶不走。每一次闭上眼在脑中看到这个场景，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口，他整个人从头麻到脚。
这算怎么回事？
李祁喜欢他？
可他们才认识多久，怎么谈得上这种感情？
难道是……
他倏地睁大了眼。
不是他。
李祁认识的人不是他，眼里看到的人也不是他，担心惊惧的对象也不是他。
他鸠占鹊巢占着章书皖的身体，现在还差点偷了别人的感情。
心中一阵接着一阵的烦躁，而在烦躁底下又涌起一股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
他倏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算什么事？
他该去问清楚的，可他问不出口，也解释不清……
被子里的空气都快被他沉重的呼吸吸完了，章书皖猛地蹬了下腿，翻了个身。
想不通就别他妈想了！实在不行找点别的事干！比如把赵仪打一顿！
额……把赵仪打一顿？
对，把赵仪打一顿。
别的先不说，如果赵仪够哥们儿义气，提前追上他，他就不需要经历这磨人的一夜了。
都怪赵仪。
章书皖捏着被子咬着牙确认了这个想法。
倒霉的赵仪瘫在一旁的塌上，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成木桩标记好了，还在哀叹章书皖人生多艰。
过了午时，他们帐外的脚步声倏然密集了起来。赵仪从迷迷糊糊的睡眠里被惊醒，扫了一眼还裹着的那个被子包，惊叹了一声他像猪一样的睡眠能力，随即意识到外面彻底收兵了。
禹朝的大军一把大火烧掉了戈尔适部落的营地，暂时驻扎在应池府城郊。昨夜被俘虏的戈尔适士兵被常元仪带人送去了洪安地方军大营。
他们成功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也算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但是，自古以来攻城容易守城难。一大批难民需要安置，还在东边太仓府袭扰侧翼的徐枫大军需要担心，还有下一步的行军部署、辎重补给需要安排。
在戈尔适人被他们完全驱逐出境之前，没有一日安生日子好过。
叹了口气，赵仪从塌上下来，走到章书皖床边，伸手毫不留情一巴掌拍上那个被子包：“起来了！再睡你猪尾巴都要长出来了！”
被子被愤怒地拉下一角，章书皖带着黑圈的眼睛赫然露了出来，怒视着他。
赵仪被吓了一跳，指着他的黑眼圈：“操，你不是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有……”
他话音还没落下，章书皖张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草，疼啊！”赵仪嘶的吸了口气，连拽带拔，差点又给他一巴掌，“你是狗啊！”
“你才是狗！”章书皖松开嘴，赵仪的手指上被咬下了好几个牙印，“你先打我的！”
“我是叫你起床！”赵仪哆哆嗦嗦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你至于给我下这么狠的招吗……”
章书皖把被子一把掀开，拽着赵仪就是一阵捶打：“昨天蚩孓追我，你干啥去了！不救我！”
“不是，哎……”赵仪边躲边说，“你先等等……”
“不等，你吃了我的梅花酥，结果生死关头都不帮忙！”
赵仪连声道：“我追了，我追了！但是谁追的上世子爷的马速啊！枣月受了惊吓跑的那么快，世子爷的玄烛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驹，我那匹马哪里追的上你们那箭一样的速度……”他躲躲闪闪，并不还手，只试图摁住章书皖的爪子，“别打了，爷爷，祖宗，你是我祖宗，我下次一定再跑快一点……嗷……”
他们打闹的声音有点大，似乎惊扰到了外面的人。但两个人一头热乎劲儿没消，都没注意到有人走近了。
“咣”的一声，帐门被人用力推开，撞在门里边的铜烛台上。
大白天的，李祁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站在门边盯着章书皖和赵仪僵住的身影，这两人显然刚才还扭打在一块儿，被吓了一跳都没分多远。
“都睡饱了？有劲儿没处使？”他沉着眼扫过章书皖抓着赵仪胳膊的手，“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嗯？”
章书皖：“……”
赵仪：“……”
“章书皖，你给我出来。”李祁转过身，佩剑当啷晃了一下，打在他腰间的盔甲上。
赵仪在后头揉着被捶紫了的肩膀，看着章书皖跟着李祁走出帐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也就世子爷能收拾这只疯狗！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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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面脚步纷杂，来往士兵众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章书皖跟在李祁身后，到处望了望。昨夜虽然顺利，但伤亡仍不在少数。这会儿应该是都抬回来了，不知道都放在哪处。
章书皖望着李祁的背影，抬脚顺着他的靴印一步步走，虔诚的仿佛是对昨天晚上的一时冲动的欲盖弥彰。
李祁似乎回营之后稍稍修整过。他换下了带血的衣袍，也脱了铠甲。长发束了武冠，冠圈上附着一颗珊瑚珠，冠中横辍着一根玉簪，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别无二致。
没了披肩，从背后看，他的肩更宽了。窄袖武袍端口系在劲瘦的手腕处，腰间别着佩剑，剑首玉石颇为晃眼。
一路上，李祁既没回头看他，也没开口说过话。章书皖不敢出声，跟着他走到主帐前，又看着他把门口的守兵都打发远了。
章书皖停了脚步，自觉低头上前帮他开了帐门，仿佛尽职尽责在做他的亲卫。李祁低头看着他戴的毫无章法的木簪，黑色长靴在门口顿了顿，眸色越发沉，过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帐里烧着炭，一进去就觉得身上发热。但除了热气外，鼻尖似乎还飘来一阵淡淡的香味。章书皖循着味道看过去，李祁竟然在里面燃了香，还是檀香。
李祁没坐去案边，反而是走到香炉边上，反手又往里添了一小撮熏香。他转过脸看着章书皖，“昨夜到现在，是睡着了，还是在躲着我？”
章书皖低头道：“……没有。”
“没有睡着，还是没有躲我？”李祁反问他。
“……”
章书皖不开口了，李祁看了他一会儿，将香炉盖子“当”的一下罩回去，抬脚向他走来。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章书皖这才意识到李祁这会儿是真的很不高兴。他连着往后退了两步，脑子里转来转去，试图找点什么话题来打断他的步伐：“……那个，张苑……”
“别岔话题。”
李祁两步走到他跟前。章书皖再往后一步，“嘭”一下撞在门板上。
“世子爷……”
“别喊我世子爷。”李祁的胸膛近在眼前，章书皖抬头看他，腰却突然被掐住，整个人被摁着抵在门板上，“我看我得给你换个住处。”
“什么？”章书皖被他的身影罩住，他贴的很近，连抬头都困难。
李祁低下身，温热的鼻息扫在他耳边：“昨天晚上领着蚩孓跑的倒是很勇敢，今天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跟赵仪躲在帐里。我比蚩孓还吓人？”
章书皖颈边一下就被烫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磕磕巴巴道：“没有……没躲你。”
“没躲我，”李祁微微抬起头，眸子深若潭水，“那你眼下这圈乌黑是怎么回事？一晚上没睡，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章书皖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下也有一层淡淡的青色，不知为什么鼻尖有些泛酸。
他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可一句都说不出口。
眼里似乎被浓烈的熏香熏出了雾气，章书皖抬眸看向李祁，那眼神像是猫爪一般在人心里狠狠挠了一下。
他说：“我——”
可才说一个字，李祁倏地垂下头，堵住了章书皖的唇。
吻不是吻，更像是撕咬和纠缠，口齿间全是对方的味道，怎么拦都拦不住。章书皖拿手推他，又被他单手按下，动作甚至比昨夜还要用力。
李祁遇事一向稳重，却总是被这人挠的心头火起，不能自持。
昨天晚上是他太冲动，这一次是他害怕那冲动要被冷水浇熄了。
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做到底。从昨天到现在，他根本没想给自己留退路。心底的期许放了这么多年，如同佩剑上的玉石，都快被他磨出印子来了。
他可以等，但是怕没机会等。
他忙了整整一夜，到了清晨回到帐里却也始终睡不着。躺下的每一刻，都在希望有个身影能主动出现在他帐前。
到了上午，他实在等不及，派人去探了探。这人明明怎么也该醒了，却缩在床榻上，连头都不肯探出来。
在躲他。
他跟自己较着劲儿，最后又输给自己，放下面子跑到帐里去拿人。结果这人跟赵仪闹在一块儿，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儿。
是忘了，还是根本不想记得？
他不敢往下想，于是只能用力抓住眼前的人。
朝里朝外都拿他当个谦谦君子，说他是玉面儒将，可如果他不想当君子了，想要霸道一回，又会怎么样？
章书皖被带着向上仰着头，双唇微张却难以喘气。他被压在门板上，承受着李祁大半的重量，觉得腰快要被掐断了。李祁平时看起来那么温柔，在这种时候下手却如此果断……
他实在是想不通。
“李祁……！”
齿间生涩的磕碰伴随着压抑又急促的呼吸。帐里炭火太足，他里衣都快被汗浸透了，双手都使不上劲，却又不敢真的狠心咬他，在唇齿辗转间艰难地找寻着空隙，想要唤醒他。
一次是冲动，两次是冲动……
再这么下去，他们俩要变成什么样了？
可缠人的亲吻持续了很久，逼得章书皖眼角泛红，越来越难以承受，情绪在喉间翻滚，像要把人灼哑了。
感受到怀里人的挣扎，李祁贴的更紧。
面前的人浑身的热意都传到了身上，章书皖眼角淡淡的痣似乎都染上绯色，他努力想躲，声音低而破碎：“别……等等……”
李祁终于稍稍离开了他的唇，浅色眸子看不出情绪地盯着他的眼，似乎想要努力从里面看出什么破绽。
章书皖觉得难堪，好不容易寻到空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有意思吗？
他问自己。
偷别人的感情有意思吗？
他盯着李祁腰间的佩剑，心口翻滚了一夜的想法终于憋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把章书皖送你的玉石嵌在剑上？！”
是“章书皖”，不是“我”。
李祁没有发现这细小的差别，垂眸看他，静了很久，声音低哑：“……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章书皖突然想笑。
他确实知道，所以不敢接受。
李祁知道他是谁吗？认得出他们的区别吗？
如果知道自己不是章书皖，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抬眼盯着李祁，像是无声的抗拒。
李祁心中绷的紧紧的弦在这眼神里差一点断了。他胸口重重一跳，抬手想要抚上章书皖的脸，却被他挥手拍开：“别碰我！”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帐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扬声叫道：“大将军，太兴使臣求见！传陛下亲诏！”
帐门“哗”的一下被人拉开，里头的狼狈瞬间被外面的阳光掩盖。章书皖站在门的内侧，在由远及近的步伐声里见到李祁倏地白了脸色。
他还在怔愣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疾呼：“书晥！”
章书皖侧头看去，刺眼的阳光里，走来一个年轻公子。他身上穿着绿色官袍，上面覆着繁复的花鸟纹路，内衬白花罗中单，头上戴着乌色官帽，腰间挂着锦绶和翠色玉钏，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身份。
他手里捧着明黄的卷轴向他们快步走来，眼睛紧紧盯着章书皖，面容居然与他还有几分肖像。
章书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公子看了章书皖两眼，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打开了手里的卷轴，高声说：“章书皖接旨！”
李祁脸色发白跪在地上，章书皖也跪了下来，心中惊疑不定，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这明黄卷轴上。
那公子低眸启唇，开始念诏。章书皖俯首跪着听，那冗长的官话渐渐混上身旁李祁愈来愈重的呼吸声。
“……章族一室聚雍和之景，三子书晥厥功既成，劳逸以宜均。公隆宠渥之恩，特颁纶綍之荣，赐章三子书晥公令亲诏，即日起可返京都……”
即日起，可返京都……
章书皖不可置信地瞪眼抬头，那白衫公子却手背抵唇，咳了一声，轻声道：“书晥，不可直视……快接旨。”
他接什么旨？！
章书皖握紧了拳。
这是要他走？他接了是不是要去太兴？
见章书皖半天低头不接旨，那年轻公子也急了，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哑声催促他：“章书皖，先接旨！陛下没有逼你回去，你先接了再说别的，不可抗旨！”
章书皖看向李祁，李祁也对他点了点头。
顿了顿，章书皖俯身抬手道：“……书晥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咳，修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