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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怀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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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来匹高头大马在拴在一旁嘶鸣打转,十几个乘骑的少年士兵在沙地中来回踏地。
章书皖站在校场边的练兵台上,看着他们,表情颓丧。
他也想骑马,可是他的枣月还在马厩里,这会儿骑不上,也轮不到他。
几步之外,李祁负手而立,垂眼看着场下的校尉训练士兵。
徐枫刚从外头回来,满头大汗,脸上不复以往的温和,眉眼里都是焦躁,疾步跑到李祁身边,劈头就是一句:“营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今天才通知我?昨天就该让我回来!”
李祁瞥了他一眼:“我自己能解决了的事情,何必把你从十几里外的地方叫回来。你点兵重编的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徐枫不耐地吐了口气,“你可别逞能了!赵仪都告诉我了。你到底吃了什么药?对身体有多大影响?”
章书皖就在这时把目光投了过来。
李祁幽幽地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徐枫:“你要不跟我打一架,试试看我身体好不好。”
徐枫:“……”
余光扫到章书皖,想起他被传言“心情不错”的那天,愤愤地闭了下眼。
谁知李祁好像没有要立刻放过他的意思:“你点的好骑兵,我也想看看水平。要不你下去,练他们两手给我看看?”
前方的马蹄扬起尘土,少年士兵穿着统一的制式黑甲,头束红绳,在沙场中驰马试剑。他们胯|下的高马在沙地中奔逸驰骋,身后刺着楔尾雕尾羽的绛红色披风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的长|枪顶风而出,霎时间锋芒逼人。
章书皖艳羡地看着,不禁发出了一声:“哇奥……”
徐枫正皱着眉看着李祁,忽地就有人送上来顶锅。他回头:“章兄弟,要不你去试试?”
章书皖瞪眼看他:“???”
他前两天才刚刚学会骑马走路,今天就急着要跑,徐枫是想趁机摔死他吧。
一旁的李祁眉眼间全是不赞同:“要么你上,要么别搞事。”
徐枫挑了下眉,回身从近侍手中接过一副皮手套,笑了笑,边戴边说:“我试就我试,你来点,要试哪个?”
李祁眯着眼扫了一遍全场,剑柄指向校场边缘的队列末端。那里是一个攥着缰绳在等待的少年。
“就他吧。”
章书皖寻着方向望去,一眼就见到了李怀安。
他蓦地兴奋起来:“徐将军,快上!”
李祁眼尾淡淡地扫过他的表情。
徐枫套好手套,又向李祁确认道:“确定是他?”
李祁收回目光,从嗓间沉沉的“嗯”了一声。
徐枫了然,低头向旁边的校尉说了一句什么。那校尉立刻跑向校场边上,令所有人暂停训练,到边上等着。
远处,李怀安早就注意到了领兵台上临时出现的几人。他训练多日未见章书皖,再一次见面,他又在李祁边上。
他视线一直鹰一般的锁在领兵台上。徐枫突然回头,笑意吟吟的脸蓦地对上了他。李怀安预感不妙,眼角重重一跳。
场地空出来后,校尉又朝李怀安跑过去,向他说了句什么。
李怀安侧耳听完,捏紧手里的缰绳,转眼定定看了一眼李祁,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匹正在发脾气的马,半晌,轻轻哂笑了一声。
徐枫走下台,青骓被人牵到沙地边。见到他走近,高头大马像个见到母亲的孩子,长长的脖颈低垂到他脸边,亲昵地蹭了蹭。徐枫笑着摸了摸头的鬃毛,拿过枪转身上了马。
两腿轻夹马腹,他被带着往前走了两步。
见他动了,十几个士兵在台下哄地叫嚷起来:“徐将军!”声音又高又响,炸在耳边,势如助威。
青骓被吓得蹄子一撅,徐枫连忙稳住它。
校场边上,一众新骑兵正挨着看。听到声音,他们面面相觑,默了一瞬,接着几道声音稀稀拉拉的响起来:“李怀安!”
竟是补上了他的名字。
李怀安眼角一抽,没理他们,兀自拿枪上鞍。
徐枫身边的士兵瞟了他们一眼,接到信号,不甘示弱的吼:“徐将军!!”
当兵的最受不了赤|果果的挑衅,随即突然多了一簇人跟着开始较劲,声音蓦然大了起来:“李怀安!!”
节奏起来了。
沙场边士兵云集,人头攒动,纷纷在为即将到来的好戏热场。两边的名字被翻来覆去的哄叫,一时分辨不出谁的名字更威武。
章书皖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点兵那日,李怀安两招之内就制服了许留云,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但毕竟许留云和徐枫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对手,在他脑海里,李怀安对徐枫就类似于八十公斤的格斗家对战一百五十公斤的奥尼尔。他初始的一阵兴奋过后直觉堪忧,双眼直直地看过去,嗓子不由自主地跟上了节奏,跳过了徐枫:
“……李怀安!”
近侍正好搬来一张椅子。
李祁走向椅子的脚步一顿,拧着眉角转到章书皖身边,手劲颇大地摁住他的肩膀把他面朝自己扭了一百八十度:“过来,老实坐着看。”
近侍手一抖,椅子砰的砸在地上。
短短几日,李怀安在新骑兵营就已初露锋芒。在军中,除高位得人心者外,勇者为王。若不是今日突然来了场比试,李怀安也不知道自己身后突然多了这么多个小弟,勤勤勉勉地帮他呐喊助威。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嚷里,他耐着性子来到沙地中央。
徐枫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他问徐枫:“有没有规矩?”他的战马性子乖戾,训了两日,勉强能听几句人话。
徐枫道:“三招,有没有把握?”
“好。”
周围人声鼎沸,却似乎都被屏蔽在沙场之外。士兵们最后一声名字抛出,话音还未落地,沙场中突然扬起一道寒光——那是李怀安的枪被倏地掷起,几声马蹄踏地间,他的枪尖已近在徐枫眼前。
周围霎时安静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徐枫五指紧紧拢住枪柄,右臂一挥,同时缰绳轻轻往左一扯,腿上用力让马侧身——
“锵!”一声,他手中的枪稳稳接住了李怀安的第一招。
那一刻金属碰撞间力道极大,几乎滋起了零星火光,烧的章书皖心头一跳。
徐枫胯|下,青骓感受到了威胁,长长嘶鸣一声,猛地朝前跃去。
瞳孔中印着愈来愈近的身影,李怀安捏紧了枪柄。紧接着,徐枫毫不留情,两米长的枪随着他手臂的动作飞速一压,竟是向下刺去的。
李怀安意识到他想要对着自己的马下手,身子立即向后重重一仰,同时手里的缰绳被猛地拽起,马受了疼,前蹄猝然抬起。
就在这一刻,徐枫的枪已低至离地面两寸之处,正好从前蹄抬起的空隙中穿了过去!
第二招毕。
“漂亮!”章书皖松了口气,缩紧的肩膀跟着松了松。这也是李怀安当时一招制服许留云时用的,对于还未完全驯化的战马来说颇有成效。马不听话或人反应不及,都容易被一招撂倒。李怀安的马上场时就左摇右摆,不太温顺,显然还没被完全驯服。
他吐完气又叹了一声,徐枫这手真脏啊。
那头,马蹄“咚”的落地。
李怀安听到身|下马鼻子里传来重重一声嗤气,显然已经很不高兴了。他隽秀的剑眉拧起:“徐将军,这马很贵,别伤到它。”
徐枫正收回枪柄,闻言奇怪道:“那日也没见你对你们右峰营兄弟的马手下留情啊。”
李怀安想到许留云,眉拧的更深了:“他活该。”
许留云训不好马,也当不了骑兵。
青骓拿它的豆眼瞧着对面的黑马,同“嗤”了它一鼻子。
徐枫低头看了眼,顿时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它转了一圈后退两步:“行。”
都是有坐骑的人,他懂了——双标嘛。自己家宠的马别人碰不得。
李怀安已经安抚好自己的黑马,道:“徐将军,请吧。”
第三招比前两招用的都久。
李怀安不再被动,手臂摆动间,枪柄照着徐枫头身等高处重重一挥;徐枫立刻弯腰躬身,双腿夹紧马腹,瞬息间飞快躲过。
下一刻,青骓带着徐枫疾驰过沙地,蹄过之地,踩起漫天沙尘。
李怀安眯着眼,缰绳轻甩,手里的枪尖悄然穿过疾风,身形快似魍魉,转瞬间,他驾着黑马已然靠近青骓。
徐枫好似就在等他靠近的这一刻,瞬时松开缰绳,双臂齐齐用力,长|枪拔地而起,“唰”的一声破空而下。
黑马惊地猝然加速,李怀安手中刚刚竖起的长|枪在身前骤然一横。两把枪重重相撞,气劲之大,竟让两匹马都各自退开一步,两人之间的空隙霎时加大不少。
置身于呛人的尘土中,李怀安突然理解了人们为何说徐枫是靠着一柄剑一把枪冲锋陷阵的马背将军——有了青骓,徐枫徐虎添翼,确实不可小觑。
他重喘一口气,额间挂上汗。一抬眼,那人又向他冲来了。
长|枪骤然向他袭来,没时间多想——千钧一发之际,他长腿一蹬,只留一只手紧紧拽住缰绳、一只脚重重踏着马镫,就这样整个身子就在此刻整个翻离了马背!
围观的众人呼吸猝然一窒。
又一枪空了。
看着李怀安如同蒲苇韧丝一般旋回马背,徐枫也不恼,他刚收回的手再次凌空劈去,枪尖寒芒骤露,乱了众人的眼。
章书皖忍不住去看李祁的反应。
身旁,李祁指腹轻轻摩挲着身侧剑首的云纹玉石,黑眸中敛着一丝意外和探究,一言不发的看着沙场。
沙场上的比试还在继续。徐枫一枪比一枪重、一枪比一枪狠,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能抗到什么地步。
李怀安边飞速躲闪边咬牙怒道:“徐将军,说好的三招!”
“这一招‘密雨破云’有十七式。”徐枫笑答,“动作快些,不然要被打到了。”
李怀安:“……”徐枫,你他妈的。
连连躲避间,他终是找到了一个空隙,枪尖一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缠住了徐枫击来的枪身。
徐枫惊了一下,骤然握紧枪柄。
铿锵一声,两个枪尖互相擦过!
马蹄带来的风声停了。
尘粒落地,众人才终于看清了场上的局势——
徐枫的枪尖抵着李怀安的喉咙;而李怀安的枪尖还差一厘,堪堪指着徐枫的肩。
沙地边轰地响起众人的欢呼声。
章书皖听着里面竟还有新骑兵营的喝彩声,愣了一下,随即悟了。
李怀安纵然棋差一着,但他与徐枫之间的差距显然比骑兵营众人想象的小的多。作为一个刚入伍半年不到的新兵,李怀安木秀于林,已然一鸣惊人了。
他不由笑起来。
作为朋友,他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李怀安是徐枫亲自点的,纵使是知道他出类拔萃,但今日的结果仍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笑着收回手里的长|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策马回到沙场边,对校尉道:“即日起,新骑兵营更名万骑营,李怀安任万骑营协都尉。”
他的声音大到足够让身边的军士们听的清楚,一时间,呼喝声震耳欲聋。
他抬头看了看领兵台上的李祁,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徐枫不是奥尼尔,徐枫没有一百五十公斤,是崽子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