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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试菜 ...


  •   章书皖自觉没喝多少,却隐约觉得行为有点不受控制。他在原地静了两秒,茫然了一瞬,在冷风吹来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
      刚才可能是嗨过了头,在大将军面前叫他“爷”,还大言不惭地介绍自己的好兄弟给他认识……
      大将军发怒会连坐吗?李怀安刚得到骑兵营的名额,不会给自己搞砸了吧?

      周围已经被点燃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李祁的到来而冷却,反而还有士兵在搞事:“大将军来了!大将军坐!”“给大将军倒酒,满上满上!”
      说着就有人开始挪木凳,闹着要给李祁让位子。

      闹哄哄的,李祁正欲抬手拒绝,忽然听到身边的人开口:
      “属下刚才喝急了,说话不经大脑,大将军莫要见怪。”

      他抓着这人袖子的手指松了松。

      章书皖极轻地吸了口气,退后了一步,对李祁行了个礼:“属下这就回去醒酒。”说完,转身,谁也没理,快步抽身离开。

      李祁看着那个背影走远,没有动也没有追,立在原地像是在自省。旁边的赵仪已经被人拉着坐进人堆,慌忙地拿手推拒戳到脸边上的酒碗,边挡边叫:“爷,爷!……你们叫大将军去,我今儿不能喝酒!”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旁边拱火:“你喝了大将军也跟着喝,你先喝!”

      赵仪眼巴巴地看向李祁求救。

      李祁余光瞥到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冷笑,说:“喝吧。”
      赵仪:?今天晚上不是还有事……
      李祁:“喝完了去领几棍子再滚回来做事。”
      赵仪:“……”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一场由一碗鸡汤引起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大半夜。李祁任他们由着性子在外面闹,自己坐在案前揉眉心。

      赵仪在快到子时的时候裹着一身皱巴巴的衣衫回来了。仔细看,他背上还挂了几道明显的黑痕,只是在同款夜色中不甚明显。

      赵仪委屈巴巴地捅开帐门,站在门口,拉长了声音:“爷啊——”
      李祁:“闭嘴,好好说话。”
      赵仪猛地阖上嘴,声音包在嘴里:“爷……”

      李祁更用力的揉了一下眉,然后放下手,道:“都结束了?”
      赵仪点了下头,然后犹犹豫豫地说:“我就喝了两碗……挨了十棍子……”
      李祁无情道:“谁问你这个了。”

      赵仪这才意识到李祁问的是别的事,正了神色,转身确认了一下帐门已经关好,才往前两步凑近案边,低下声说:“爷放心,都打点好了。”
      “确定?”
      “属下确定。”
      “那边怎么说?”

      赵仪顿了一下,说:“爷您开口,肯定是答应了……只是这个事儿能不能做成还不好说,老大夫也只有七成把握。”
      李祁把桌案上的奏文都折起来摆在一边,然后又熄了一盏烛灯:“七成足够了。药拿来了?”

      赵仪磨磨蹭蹭地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李祁接过瓶子,放在手心里端详了一会儿,问:“怎么用?会有什么症状?”

      赵仪正要回答,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爷,您真的要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吃这个?会不会有点儿太冒险了……”
      李祁反问:“不是现在,难道是等大军出发么。”
      赵仪踌躇道:“可他们的目的如果只是爷您的私印,属下帮您收到稳妥的地方不就好了……”

      李祁摇了摇头。
      “陷害人的方法多的很。若是我在明,敌在暗,一直被动下去,这次是私印,下次就是虎符。父亲还在京中,我不能拿他的命和全军将士的命来冒险。必须要在出征前把这个人揪出来。”

      赵仪还在犹豫:“可是……这个药真的会让爷……”

      “无妨。”李祁顿了一下,“你只需帮我看着他,其余的就顺其自然。明天请老军医来给我诊断,然后把消息放出去就好。现在回答一下之前的问题,这个药怎么用,吃了会有什么症状?”

      ……

      -

      许是前一日晚上得罪了上司,醒了一晚上并不存在的酒的章书皖第二天被徐枫拎到了中军大帐门前站岗。

      周围人都站的直直的。章书皖悄悄弓了下腰,前后轻轻扭了一下,感觉耸了一上午的腰终于舒爽一点了。他正欲抬头,突然感觉一道阴影自上而下砸来。
      章书皖看着怨气颇大的来人:“……”

      赵仪拎着一个食盒子站在他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大中午的火气这么大,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章书皖能屈能伸地送过去一个弱弱的问号脸。

      赵仪不爽地砸了一下嘴,用表情问他:你为什么在这?

      章书皖朝另一侧徐枫的营帐努了下嘴:你问那里头的人。

      赵仪回头看了一下,确认到了是谁,敢怒不敢言,头继续往暖帐的方向偏:魏舒呢?你没管?

      章书皖往天空翻了个白眼:管个屁,他好端端地躺着呢。

      周围目睹了全程的守卫:……你们可以开口说话的,真的。

      赵仪和章书皖用表情语言交流完毕,赵仪可能还觉得不够。他示意身后那几个守卫打开帐门,自己拎着食盒站在帐门边垂头思考了一刻。以至于在那短短一刻之间,章书皖清晰地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划过鼻尖,然后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咕噜——”
      赵仪:“……”

      然后紧接着又看到面前的人张开嘴:“阿嚏——”

      赵仪匆忙别开脸躲过喷来的吐沫。

      章书皖揉了揉鼻子,觉得这个尴尬的场景倒是有点似曾相识,还有点超级加倍的意思。

      赵仪皱着眉问:“你风寒没好?”
      章书皖揉了揉刚打完喷嚏发酸的鼻子:“好多了。就还剩一点点,再一天估计就好全了。”

      赵仪听到这句话,眼神诡异地朝大帐里飘了一下,下一刻又板下脸,对章书皖严肃道:“你跟我进来。”
      章书皖惊讶了一下,然后快速收回情绪,用手肘捣了捣自己酸痛的腰,跟着走了进去。

      -

      中军大帐是大将军议事的地方。赵仪显然很熟悉了,进门之后像是回自己家一样驾轻就熟。但是章书皖还是第一次正式走进来,而他刚进来就被惊到了,也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外面站了一上午,他在外头都只能听到里面人的说话声,却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因为这个营帐实在是大的出奇。外面看起来就非常可观了,里面甚至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

      进门处的地上铺着一张长长暗红色兽皮软毯,约有十米,从营帐正门一直延展到帐中央。帐正中的位置摆了一个巨大的沙盘,里面是整个北疆的地图,里面插着几只小旗子,还有一堆他看不懂的标记;
      沙盘两旁摆着几个矮墩和矮几,后侧是两排高高的落地烛台,灯头是精雕玉琢的狮马型烛盏,里面的蜡烛纵是在白昼也一直点着;
      营帐顺着几级阶上去,营帐中后方是一个长型紫檀木桌案和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
      ……
      视线再往后,是坐在那上首,腰背挺直,在他们进门时只抬眼淡淡撩了一眼便专心做自己的事的人。

      大帐里有人尽心地摆了一个火盆,里面烤着热乎乎的碳。在军营里这是极为奢侈的东西。但这几日章书皖似乎日日都能在自己的暖帐里见到这玩意儿,连烧炭的火盆颜色都和大将军帐里一模一样。
      他脑子里晕乎乎的想,李祁确实对魏舒极好了,他受了刀伤,连带着自己都能享受到这种级别的待遇。

      赵仪非常自然地把身后的人带进来,又招呼他们把饭菜放在矮几上,然后冲章书皖招了招手,像是在召唤某个小宠物:
      “来,过来。”

      章书皖依言走过去。

      赵仪端起一碟菜,递到章书皖跟前:“你尝一下。”

      章书皖眯起眼睛。赵仪这个语气不是在邀请他品尝美食,像是在让他以身试毒。

      不过,他瞥了一眼坐在上首并未抬头的人,心里想着,无所谓了,试就试吧,反正正儿八经的毒药不可能无色无味,混在饭菜里闻不出来的顶多是个巴豆。

      他拿起边上的筷子,夹起一根竹笋,然后面无表情地放在嘴里嚼了嚼。

      旁边跟着赵仪一起进来的士兵表情莫名有点惊恐。

      赵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趁着世子爷还没发话,他赶紧又拿起另一盘:“你再尝尝这个。”

      章书皖又拣出来一块土豆,冷静地吞下去。

      ……

      旁边观赏试菜的士兵面色惊恐,用表情无声的问身边的人:“……刚才端过来之前不是有人已经试过菜了吗?”
      另一个士兵细细琢磨:“谁知道呢,可能怕我们送过来的路上又下一次毒。”
      第一个士兵挤眉弄眼:“可赵大人看章大人吃东西的表情,好像很希望我们下过毒……”
      第二个士兵食指并在唇间:“嘘……”
      第一个士兵:“……”

      章书皖把面前几盘菜都顺着试了一遍,又捻起一小坨米饭放在嘴里嚼了嚼,全程瘫着脸,像个会嚼东西的木雕。

      旁边的李祁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把手中的羊毫笔放回笔架上,然后慢慢地往身后椅背的软垫上一靠,静静地看着赵仪表演。

      注意到身后冷冻射线的赵仪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章书皖正好试完米饭,淡淡地把筷子放回去,然后转过头望着赵仪,用表情问:还有吗?

      赵仪肩膀还颤着:没有了没有了……

      端着饭菜的士兵得到授意,有点犹犹豫豫,但又不敢出声,忐忑地把将军案几上的奏文整齐地收罗到一边,然后把碗碟一一摆在大将军的桌案上。

      ……干什么这样畏畏缩缩的?

      刚这么想着,章书皖就注意到摆在李祁面前的是他刚刚用过的那双筷子。
      然后他视线顺着饭菜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新的筷子。

      章书皖眉头挑起来,望向罪魁祸首,无声质问:你们试菜的人和大将军用同一套碗筷??

      赵仪刚作了个大的,这会儿想赖账,头摇的比谁都快: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章书皖低着头略思忖了一下,明白过来赵仪刚才是在耍他。
      试菜恐怕不是在这儿当着大将军的面儿试,而是在伙房就有人试完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赵仪记了一笔,刚想回头让人拿副新的筷子过来,突然注意到,坐在上首的大将军本人已经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了他刚刚用过的筷子,拣了一块竹笋,面色如常的放到了嘴里。

      赵仪:“……”
      章书皖:“??”
      众士兵:“……”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李祁吃完了竹笋,又挑起来一块土豆,慢条斯理地吃下去。他吃饭的姿势非常好看,显然是从小就受过很严格的教养规矩,东西放到嘴里之后不会立刻吞下去,而是抿着唇轻轻的咀嚼完再咽。

      赵仪就在这美妙的用餐画面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隐藏的威胁。

      章书皖完全不明就里。古人的心思太难猜,他想退学。

      赵仪不是知道他感冒没好全吗?为什么叫他进来试菜?
      李祁为什么不换双筷子在吃饭?老婆本被人掏空了,军饷也没收到?
      他们这么自信,李祁不会被传染感冒?

      ……

      答案在下午就被揭晓了。
      ——赵仪作完这个大的之后,营中传来李祁病了的消息。

      中军大帐内。

      老军医把完脉,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将军日夜操劳,身子有点虚——”

      他顿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周围人听到“身子有点虚”这几个字时投过来的微妙眼神,接着说:“这两日怕是从某处过了点病气……”

      众人的眼神同时投向了暖帐的方向……

      老军医又喘了口气,“不过不打紧,我开几服药。喝了,休息一下就行。”

      李祁垂着眼,并不搭话。

      老军医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让学徒跟着收了东西,慢吞吞地从将军案前站起来,然后缓慢地向帐外移动。

      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大将军开口了:“他怎么样?”

      哪个“他”?魏舒?
      众人疑惑。

      老军医过来人似的发出一声沧桑的笑:“将军放心,比您好的快。”
      众人:……魏舒能好的快过将军?

      赵仪精准地接住了众人的疑虑,然后把视线投回李祁身上,被自己心里刚冒出来的想法震惊了——
      他的世子爷,不会,问的是,那个小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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