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女大公今天被刺杀了吗》左十右

19、第19章

　　普莱尔小姐分不清人鱼和海妖的区别，就像大多数人类一样。

　　越接近人鱼之岛，这个想法就在他的脑海里变得越明显。

　　对于她来说，只要长着一条鱼尾巴，应该就能称得上是人鱼了。所以，哪怕斥巨资买下的是他这条冒充人鱼的海妖，她也依旧十分开心和满足。

　　但是等到达人鱼之岛后，她就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等见到真正的人鱼之后，她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关注他了。

　　更可怕的是，要是那些人鱼当着她的面拆穿了他海妖的身份，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蒙受了欺骗，决定抛弃他转而去选择她心心念念的真正的人鱼呢？

　　一想到那种情景，无法压抑的暴戾、愤怒、与深入肺腑的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在海洋中畅游本该是叫人幸福的一件事，但他此刻却感觉自己身上挂满了沉重的链锁，连鱼尾都渐渐摆不动了。

　　要不还是不要去了吧。只要趁现在偷偷换个方向，在这片毫无标志物的汪洋大海上，没人会发现他的私心的。

　　但在他将这想法付诸于实践前，他听到了来自深海的呼唤。出于本能，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一只被唤醒的原始海妖。

　　和与人鱼多代混血后演变而来的极度类似人鱼的新海妖族不同，最先得到海妖之名的原始海妖，和人鱼，和新海妖族都毫无相似之处，它们身上不存在任何类人的构造，是完完全全诞生于海妖最深暗处的极为庞大又极具杀伤力的生物，真正正正的海洋创造的妖魔，在人类留下的传说里总是担当着灭世怪兽的角色。
　　——对人鱼来说也是这样。

　　新海妖族的诞生，本就是原始海妖同原始人鱼交.媾留下的疯狂产物，所以在老派人鱼的眼中，流淌着海妖血脉的他们才如此难以忍受。只有当最后一只新海妖族也死去后，那段被原始海妖侵占折磨的历史似乎才能从他们伤痕累累的记忆传承中淡去。

　　但是，现在，那让人鱼深深恐惧着的，也创造出了新海妖这一种族的原始海妖，就在他身下的深海中如幽灵般徘徊，仿佛一团无意识聚集的漆黑粘稠物质——在这个魔力元素锐减的新生海洋中，它本该同它的同伴们一起无知无觉地在深海中沉睡，但不只因为什么，它却苏醒了。

　　它的“声音”在整片海域中回档，当它的“意志”捕捉到上空与它共鸣的“血脉”之时，他撑起粗肥的触手状枝杈，抬起“眼睛”，注视着这流淌着原始海妖的血脉，长得却极其肖似人鱼的他。

　　‘带我……去找……她。’

　　有“命令”，自血脉中奔涌而来，传达到他的脑海。

　　他沉默地注视着那丑陋的，痴肥的，危险的生物，在人鱼的眼中，他与它是相同的，都是让人厌恶的海妖。

　　‘她是谁，她在哪？’

　　“听”到了他的问话，它更加兴奋地抬起身子，更多的眼球自它的肌肤上爆出，一同上翻，注视着他，注视着他身后巨船的阴影，就像刚睡醒后迷迷瞪瞪的小孩子一样口齿不清地传达。

　　‘美丽……甜蜜……她……’
　　‘好吃。’
　　‘好想吃。’

　　宛如被施加了生长魔法极速疯长的树木枝干，它身躯上的触手无限伸长，竟是失去了再同他周旋的耐心，要直接将他身后的巨船打碎，寻找被他藏在里面的“她”。

　　但是战无不胜的触手却在接近巨船的时候就被切碎，还没触及到它心心念念的“她”时就像是鱼的尸体一样慢慢沉没至深海。
　　那个新生的海妖浮在高处，用冰冷的海一样的眼睛睥睨着它。
　　这样的举动更是让原始海妖确信，“她”被他藏在了那艘船上。

　　它愤怒地起床了。

　　就像是从广阔的海底撕开一层皮，无边无际的宽广凝聚成拔高的黑暗，海水因为它的一举一动染上漆黑，不安地悲鸣。

　　‘交出来……交出来！’
　　‘把她、给我！’

　　那可恨的海妖却漠视着它的愤怒。

　　‘那你还是做梦去吧，就像你之前的岁月一样。’

　　新生的海妖与原始的海妖之间的争斗开始了，没有号角，没有观众，就像发生在这海洋里的无数次猎杀一样。
　　但交战双方的酣畅淋漓却是周边海洋生物，和那依托着海面的船的灭世噩梦。

　　哪怕他处处护着，但是原始海妖的一支触手还是打破了船底，船身发出期期艾艾的悲鸣，即将散架。
　　他已经注意到了船上的人放下了救生艇，哭声呼喊声混杂在一起，但他却没能听到普莱尔的声音。
　　在不确定是否该放弃原始海妖护送救生艇离开还是该继续与其搏斗给人类的离开争取更多时间的时候，他听到了普莱尔的声音。
　　呼唤着他。

　　于是他既没有去管那愤怒的原始海妖，也没有去管那些逃跑的人类，他转身，自卷起的浪花中飞跃而出，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看到她在仿佛逐渐破碎的世界中，一席白裙，笑颜无瑕，向他张开双臂的模样。
　　她相信他会来回到她的身边救她。

　　于是作为回应。
　　海妖拥抱了她，与她一同坠入大海。

　　普莱尔小姐在坠海前就闭上了眼睛，她以为她会受到不小的撞击，会听到嘈杂的海流的声音，会遇到呛水窒息的窘境。但她却像是被柔软的气泡包裹起来了，没有海水肆虐地侵袭，也没有无法呼吸的窘况，只有冰凉的，柔软的事物贴在自己唇瓣上的触感，微微翕动着，似乎想通过触觉告知她什么。

　　一张一合。

　　普·莱·尔。
　　平·安·顺·遂。

　　那是他从水手那里听来的祝福语，祝福自己能顺利返航。

　　普莱尔得到了一只海妖的祝福与保证。
　　她后知后觉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确是被一种类似气泡的东西保护住了头部，也许是海妖的法术。
　　隔着这层微微扭曲的水流，普莱尔看到了海妖满足的笑颜，和那穿破他胸腔的漆黑触手，以及在海底扭曲沸腾的庞然巨物。

　　在她要看的更仔细的时候，海妖抱着她，往一个方向快速游去，他的血液飘散在深海中，像是在逐渐漏油的冷酷机器。
　　普莱尔试图用手掌堵住那个缺口，却只能看到自己的五指染上了靡丽的血色。

　　***

　　“是海妖！”人鱼们发出这样的惊呼。

　　人鱼与人类的语言并不互通，除了刚刚那位用蹩脚的人类语言试图安抚普莱尔的雄性人鱼外，它们都用着人鱼自己的语言。

　　普莱尔皱着眉，似乎十分不解地试图重复那在她耳朵里发音奇怪的短语：“Mei……？”

　　但人鱼们没有给她更多的解释机会，就连之前对她好言好色的雄性人鱼在见到她口中的同伴居然是一只海妖之后，都变了脸色。

　　人鱼与海妖的纠葛源远流长，为了摆脱那段充满伤痛的记忆，人鱼用了数不胜数的办法将海妖驱逐出自己的领地。而现在，在繁衍圣地人鱼之岛上，竟然出现了一只海妖！

　　与身边因为这不适时宜的入侵者而愤怒的同胞们不同，站在人群中的她难以自抑地瑟瑟发抖起来，从看到那个人类女人的脸再到看到那条有着黑色尾巴的海妖之时，她本决定深埋于心的恐惧翻涌而上——

　　在当时救援失败反而被那不知好歹的黑尾海妖让她滚的时候，她是十分愤怒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护着一个伤害自己的人类女人。但她很快就失去了在意这些的心力，因为她再一次听到了那来自深海的呼唤。那误打误撞回应了她信息素的原始海妖，在短短的时间里更加活跃了，它似乎将要苏醒！

　　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她只想立刻逃离，回到她记忆中最安全的地方，她的族群中去，她们的圣地人鱼之岛去，明明知道族人们最为痛恨畏惧这样的怪物，明明知道如果把这样的家伙引到他们为了躲避海妖才寻找到的人鱼之岛上去，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但她却依旧选择了这么做——
　　只是寄希望于海水能够冲淡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那头丑陋的原始海妖能够再次沉睡、或者、至少苏醒地慢一点。

　　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普莱尔小姐和那黑尾海妖却将明晃晃的现实拍在了她的脸上，还有什么能让一艘被海妖庇护的船只沉没呢？
　　那个恶心的、丑陋的、痴肥庞大的原始海妖，已经苏醒了。
　　甚至于，已经追随着她的信息素，他的血液的气味，往这安详了数百年的人鱼之岛而来。

　　她那摆脱不掉的噩梦，将向现实袭来。

　　在她在人群中因为莫大的恐惧瑟瑟发抖的时候，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到了黑尾海妖的身边将他抱入怀中的普莱尔却忽得抬起头看向了她的方向。
　　普莱尔没有看向她的面容，只是盯着她的双腿，那初初演化而出，还残留着水晶般的淡蓝鳞片的双腿。

　　“你是不是有一条水晶般的鱼尾呢？”

　　普莱尔看向她，她认出她来了！

　　未尽的恐惧在她的心中尖啸，她踉踉跄跄后退，几乎摔进海里。

　　极度的恐慌让她没能及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身为人类的普莱尔小姐能与人鱼沟通？

作者有话说

　　因为那是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