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星空》白渔

4、交易

　　星际航行就是在漆黑深空里听电磁风的游戏。
　　白不折在舰长室里打发漫长黑夜，收集器里的电磁“滋滋”声在她调整干扰频率之后变成了浑然天成的乐曲。
　　“星舰是拨动宇宙乐弦的梭子。”——这是她某位已经死成灰的天文老师教导她的。
　　“天神可真够无聊的。”她突然开口。
　　“怎么了，阁下？需要为您检索神话读本吗？”埃里克从她身旁冒出来。
　　“腻了，检测一下宇宙溢散能，我要做一些分析，啊，让研究室再加一个研究板块吧，看看宇宙什么时候扩散完毕然后塌缩。”
　　“距离宇宙产生撕裂或者塌缩大概还需要五亿年，阁下。这是星际联盟前年公布的科研成果。”
　　白不折从驾驶座上滑下去，睡倒在地毯上，她张开手指，挡住眼睛，长长叹气。
　　“好吧，我们的小朋友在干什么？”
　　“谢竹阁下一直在图书馆里，用餐时会回到房间，依照您的嘱咐，向谢竹阁下开启了图书馆全部查阅权限，并提供了语系比对系统。”
　　“爱读书的孩子不会太笨，”她从地上弹起来，“希望她在努力学习之后能够给我带点新的快乐。我们去瞧瞧，她这几天在看什么？”
　　“呃。”
　　埃里克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眼看着图书馆就要出现在面前。
　　“您自己去看看比较好，殿下。”
　　久违的称呼让白不折停住脚步，她倒吸一口气，憋在肺里，然后慢慢地吐出去，露出个笑容。
　　“你想说什么？我猜不会这么巧的对吗？我们的图书馆里有三十七个文明的历史资料……对吧？那些东西我认为你会自觉把它们从星际网的链接里踢出去？”
　　“我没有收到这样的筛选要求，阁下。”
　　“现在把它加进去。”
　　知识宝库的大门并不难开启，这里是整个星舰里防护最薄弱的地方。提供给阅读者的桌子和休息椅约莫有二十来个，阅读室很小，光幕背后就是数据库，以及白不折从各个文明里复刻或是“抢救”来的东西。
　　谢竹听见开门声，从椅子上坐起来，她手上的阅读芯片失去光泽，呈现出权限不足的灰色，白不折顿时黑脸，很快又故作轻松地朝她打招呼。
　　“学得怎么样？希望这些东西能帮助你尽快融入我们的星际旅行——或者你找到了什么我没找到的乐子。”
　　谢竹看着她，神色复杂，在令人尴尬的沉默里，她举起芯片，试探性地开口：“或许我一开始不应该叫你姐姐或者白舰长，呃，阿斯塔帝国最后的继承者，衰亡王朝生不逢时的嗣君……”
　　“停一停，”白不折高举双手，“不用背这种东西，那帮老家伙就差把我的死亡年份刻在我的坟头了。你难道不对其他的感兴趣吗？这里有很多文明和你的故乡看起来有一些关联，比如翡翠星，我给你找找。”
　　她越过谢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谢竹在她坐好后幽幽地一声：“蒂蒂？”
　　白不折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寒颤。
　　“别叫这个名字——你想干什么，可以跟我直说。”
　　谢竹转身，也坐回座椅上。
　　“我跟你做个交易，若是能成，你送我回我的星系。”
　　“哦？这是不装傻了？好啊，说来听听。”
　　“你在找一个东西。”
　　谢竹说完，去看白不折，舰长神色轻松，方才的尴尬早就抛之脑后，正饶有趣味地瞧着她。
　　“你说你路过我的故乡，却没能进入星系中心。你送我回去，我帮你入侵星际图书馆，让你在里面找你想要的东西。”
　　白不折失笑：“听起来不错，但我觉得不太划算，毕竟我不太执着能不能找到，而且，你的承诺毫无价值。”
　　“你在找上次宇宙大爆炸的星尘遗迹。”
　　谢竹动动喉咙干咽了一下。
　　“我依稀记得我当初加入星舰军，就是在执行特殊命令，通过虫洞迁跃回溯到本次大爆炸的起点。”
　　她舔下嘴唇。
　　“我当然不能确定故乡的具体情况，但我的星舰作为当初最先进的科技产物，消失多年之后突然回到这片宇宙，一定会被带回首都——你可以混进去。”
　　谢竹盯住白不折，言辞恳切。
　　“我会帮助你，并且……如果你愿意收留，我会留在你的星舰上，做你的手下。”
　　“你要知道，这艘星舰的战争能力也不弱。”
　　“但你前几天说你路过我家乡的时候差点被打爆。”
　　“噗。”
　　一直站在门口的埃里克没忍住。
　　“啊，好吧，好吧，行吧。”
　　白不折躺倒在座椅里，将脚架上桌子，双手交合，叠在下巴边。
　　“聪明的美人总是有特权的。帝国早晚会因为我是个色令智昏的暴君而灭亡的——这是在回答你前面学的东西，不要在我面前再提那个令人尴尬的昵称了。现在是饭点。”
　　白不折打开手环。
　　“我们得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想去餐厅还是在这里吃？我们可以边吃边聊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去餐厅？”
　　“好。埃里克，把我们拖着的小破烂的数据发给我，我们得和谢竹阁下交割一下维修星舰和雇佣的费用。”
　　“雇佣？”
　　这个词她是用星际语说的，白不折也立刻用回星际语，她步履轻快，笑容满面。
　　“雇佣我啊，阁下。这些账款记得在回到你的老家之后向我付清。为了维修你的星舰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因为未知科学理论而穿越时空——我得去打劫一些可怜虫，让他们交出自己的仓储，为伟大梦想而献出自己的爱心。”
　　她像是闻到血腥气的狼王，在璀璨夺目的星河下露出森森獠牙，让空寂宇宙里四溢的波纹指引她前进，直到扼住猎物的咽喉。
　　谢竹跟在她身后，捏住拳头，她食指轻扣，如同握在扳指上，记忆并没有在时间里恢复，但她在这狩猎祷告中，寻回了某种猎杀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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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下，在左舷玫瑰星云中发现恒星星系，星图编号为德尔塔1号星系，其中有形成稳定文明的双子星——您前年修窗户的时候来过。”
　　“一个地方可不好抢两次。”
　　她从餐桌前站起来，走向舷窗，如花雾弥漫开的粉红物质构成了这朵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玫瑰星云，七十年前星际探险家们的远航船曾抚摸过它的花瓣，然后便失去了踪影。白不折还是两年前迁跃时被扯坏的彗星撞破了燃料仓才不得不进入这里。
　　“我帮他们修过联通两个星球的太空电梯，问他们要点稀有矿产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根据探源板块的反馈，因为您推动这个双子文明提前开始接触，同时创造了他们当前文明无法破译的科技产物，他们已经为了抢这个电梯，而按照德尔塔星系的时间流速打仗三百年了。”
　　“换一个星系，或者……”
　　白不折看向吃过饭后就一直呆在餐厅的谢竹。
　　“我正准备要任命的副官阁下有什么好建议？”
　　“你会如何掠夺它们？”
　　“罪过，罪过，”白不折坐上舷窗窗台，“我可不敢掠夺一个正在发展的文明，甚至得去把那个破电梯拆了。根据星际准则，不能对其他文明的正常进展干预太多，尤其是知识层面远低于我方的。”
　　谢竹看着她：“你们历史书里关于宇宙战争的第一个多宇宙混战记录里，有你的先辈直接刮空了三个成熟文明星球的记录。你们管这个叫，嗯……‘通向胜利必需的残忍’。”
　　“你学得很快嘛，看来已经看完我给你买的星际通识教育课本了？我没有抢穷光蛋的习惯——德尔塔1号星系只能提供给我一部分金属矿，用来修你破到可以拿来养鲸鱼的外舱，作为回报我得出手把他们的文明进度掰回去。”
　　“你可以考虑还没有产生文明的无人星球。”
　　白不折露出个嫌恶的表情。
　　“副官阁下，阁下曾经选择过一颗没有文明诞生而燃料丰富的星球进行灭杀式略夺，在我们挖到地幔层的时候，发现里面居住密密麻麻以熔浆为食的蚁型生物。那时阁下正在收割环上散步，那场面对阁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埃里克止住话头，递给谢竹一个“你明白”的表情。
　　“其实你不用付出任何东西，”谢竹开口，“我对于回家这件事很迫切，所以我有其他办法帮你。”
　　“新的交易。”
　　“新的欺骗。”
　　白不折和她目光相对。
　　“你的欲望和低劣明显得像是故意在演给我看。”
　　“政治家的本质就是欺骗，”谢竹颔首，“你也看起来像是真的要帮我回到故乡，然后得到你想要的关于回溯的技术。”
　　她摸上自己心口的铭牌。
　　“你需要时间和‘内鬼’，而恰好在宇宙里捡到了我。如果一个星际文明已经强大到可以在文明边缘布置能够击毁你的座舰对行星武器，又怎么可能没有开展扩张，不论是你潜入了核心圈，还是他们做了什么——那片星域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竹站起来，走到白不折面前，单膝跪下，以臣子的姿态行礼。
　　“我有尽快赶回去寻找某个答案的理由，而我将为你打开你想要的门。我们都需要节省时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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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可没有权杖给你授勋。”
　　玫瑰星云就在背后，白不折露出笑容。
　　“为你开放外交用独立舰的使用权限，埃里克会陪你一起去，我们都赶时间，对吗？那就把财富以充满礼节的方式带给我。”

　　作者也想双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