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星空》白渔

1、流亡者

　　“燃料即将耗尽，剩余30%。正在搜寻无文明星球，系统请求接管着陆程序。”
　　“准许。”
　　“生物舱A2检测到新生植物生命，是否开启基因收集？”
　　“是。”
　　“新星系探明，已计入星图，可着陆行星数量：五，已探明恒星表面温度2400℃，恒星探测器剩余数量为……”
　　躺在驾驶舱软椅上的女人一脚踢在数据台，黑亮靴面映出上面色彩斑驳的图画。
　　“埃里克——我开手动的意思呢，是我很无聊想玩一下驾驶游戏，不是真要给你当妈，懂？”
　　“好的，阁下。”
　　“你是大孩子了，现在我要去睡觉，希望醒来的时候我们在一个风景优美的星球上准备野餐，好吗？”
　　女人轻轻拍了拍屏幕，少年的虚影投射在玻璃里的星空中，朝她颔首。
　　软椅下，地面打开，女人展开肚皮上的毯子裹住自己，随着下沉机械，消失在驾驶舱。
　　远方，恒星耀眼，星河依轨迹运行，飞船染着恒星辉光驶向目的地，虚影在星图上记录下这片星域被设定好的名字——“阿波罗”。

　　“已着陆，新星命名为阿波罗1号，未发现已成形文明及高级智慧物种群居处，舱外环境测量中……”
　　女人仍旧穿着黑金交织的便服，靴子搭在暂时失效的操纵器上，她把玩着手里另一个缩小到指尖大小的主脑，投射出的虚影少年埃里克相当人性化地向她讨饶。
　　“阁下——！即便主脑没有晕眩感，您也该尊重和重视一下唯一的伙伴。”
　　“我难道不比你更值钱？”
　　女人点开星域中已经留存多年的通缉榜。
　　“瞧，杀死或者生擒著名通缉犯白不折，可以得到旧帝国争议领土，约合十二个星系，三百七十二颗可居住星球，哇哦，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是令无数人思之如狂的女神。那么我们来看看，摧毁或入侵白不折的船舰主脑埃里克，奖赏星域币二十二亿，即刻到账。”
　　埃里克指着主脑上的通缉令。
　　“我现在就可以举报阁下。”
　　白不折咂咂嘴，收起手上玩具，跃起，将携带着数十个立场和武器存储空间的腰带佩上，系统扫描完毕的提示音正好响起。
　　“已探明，舱外环境适宜，无须穿戴外骨骼，提示：地底六百七十二米处发现坠落痕迹，疑似星舰，有微弱生命反应。”
　　白不折跳出舱外。
　　“走，埃里克，妈妈带你去捡尸体。”

　　白不折再次开口与埃里克交流，是在五分钟之后。
　　她们的星舰就降落在深坑边缘五百米处，这片大陆平整无垠，不知是阿波罗1号的哪个季节，地面上服帖生长着一片羊毛般柔软细腻的浅红植物。
　　白不折起先以为是火石，踏上去才发觉异处，兴致勃勃地拿出收集器采集样本，边走边把玩着自己放在透明水晶里的一根无名火草，还不等埃里克提醒她，她已踩滑碎石，一路溜着撞在了残骸边缘。
　　“我想知道为什么？”
　　“阁下，这是您的问题。”
　　“谋杀父母在新律里也会被判处最低为终身监禁的刑罚，除非得到特赦。”
　　“在新旧律法中我们都没有直属亲缘，阁下。”
　　白不折索性抱着被撞中的膝盖躺了下来，哪怕它并不觉得自己疼痛——平衡立场在她失衡时就已自动打开，她仅仅损失一点点鞋底。埃里克的声音适时传来，去掉方才与人无二的语调，显得冷漠而公正。
　　“已探明部分组成物质，发现疑似钛合金构件，发现疑似铪合金构件，已探明非本源文化元素构成，疑似未发现文明。发现休眠舱，已扫描星舰内部舱图，正在接入残损系统……接入成功，是否进入？”
　　“暂不进入舱体，复制系统资料。”
　　“系统资料传输中……发现星图，已补充至星舰进行核对。发现实体资料，正在扫描……”
　　“让我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这个叫，好吧我不认识。这个奇怪的文字，我没记错上次我们在星系边缘找食物，你突然开了星际跳跃，就是被他们的星际间武器锁定了吧？”
　　“是的，阁下。经分析他们出于同一文明源，不过这艘星舰的内载科技水平大约落后它的文明源五百年。”
　　“我们的国度有一句流传了很多年的老话。”
　　白不折将外骨骼立场放进手环，右臂凝出一层高密度紫色物质，她轻而易举地拆开了破损舰门，埃里克吞回自己试图“讲文明”的劝告，适时地接上未竟之语。
　　“不是冤家不聚头？”
　　“错了，儿子。”
　　白不折笑着踏进去，循着舱内地图走向中心的休眠舱。
　　“让我们看看这里面沉睡的是一位白马王子还是白雪公主。我大概有几辈子没有见过长相正常的物种了——你知道我这样打家劫舍的土匪一般喜欢干什么吗？”
　　埃里克沉默着替她破开休眠舱外的高密舱门。
　　“阁下，虽然我们已经不受星际间法律管束，但这样罔顾一位高智生物的意愿做一些侵犯对方的事情，不太符合您的身份。”
　　白不折狠狠拆掉高密门，紫色立场浮在主脑上方。
　　“你在放什么屁！”
　　她最终放弃和自己智障管家说俏皮话，走向冰冻舱。
　　冰蓝色的休眠舱正悬浮在这个小小的冰冻室正中，即便恒温立场让她感受不到外界超出舒适范围的温度，但这房间中弥漫着一股久远而孤独的气息，仍旧令白不折收起脸上的笑容。
　　“扫描生物体实况，分析休眠技术。”
　　人类渴望永生。
　　哪怕只是临死前将尸体冰冻，只在必须时刻唤醒，将回光返照的十几分钟延长为几百年，也有无数权贵为之疯狂。
　　于是在宇宙树中，人类发展最为壮阔而花样频出的技术，大概就是休眠技术。
　　白不折曾抵达过一个星系，在星图上她将之命名为虚无。那个文明的人类放弃□□，将精神置于勾连了整个星系的巨大虚拟空间，孩子们在AI主控的新生院中诞生，□□置于营养舱，他们在那里让自己的□□过完一生，然后死亡，变成“肥料”。
　　白不折没能了解更多的内幕，虚无星系的人们好客，也无所畏惧，即便你毁灭整个星系的营养舱，他们依然永生于虚拟之中，而破坏那个虚无空间——老实说埃里克只是个主脑，不是创世神。
　　她呆了几天，补充完必要的燃料就匆匆逃离。
　　“扫描完毕，性别女，年龄约为二十七岁，部分脑神经损坏，体内器官完好，无内外伤……舱内供能物质即将耗尽，生命体征波动，有细胞崩坏可能。探明，为瞬时低温休眠技术，目前状态可进行唤醒操作。”
　　“是一个好运的白雪公主。”
　　白不折从空间里找出手套，关掉立场，缓步走上前。
　　“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女士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我希望她没有损坏语言区域，我不太想继续和一个不俏皮的猪孩子聊天了。你觉得呢？埃里克。”
　　“阁下，我的性格设定都是您提供的数据。”
　　“真可惜，单亲家庭难免这样，说不定下次我也可以填写星际上关于单身母亲带孩子的有奖问卷了，听说最高可以抽到6000星币的现金奖励。”
　　白不折缓缓擦掉休眠舱外因供能不足而渐渐失控凝出的冰霜，玻璃状物质上映出她的眉眼。女士双眉浓密，眼眸湛蓝，眼稍微挑，鼻梁高挺，略薄的上唇，而嘴角正带着轻佻笑容，一道疤痕自右眉尾划至鼻梁。
　　随着她的动作，那沉睡在冰霜中面容自白雾中与她重叠，尔后，逐渐清晰成一副定格的美景——她容貌可称昳丽，即使双目紧闭也无损风姿，鹅蛋脸，翠眉，直鼻，唇色虽因沉睡而透出青白，却是漂亮而丰厚的唇形，隐隐带着笑容，似是期待着未来。她身上的衣服赤红如火，紧紧包覆着脆弱的人类躯体，那凝在休眠舱中的冰棺将她与外界隔离，直到白不折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外客打破沉睡。
　　埃里克在房间里扫到一些被保存在盒子里的饰物，她坦然赴死，在冰冷中等待终将到来的死亡，又或者是一个苏醒的契机——她也许有未竟心愿，也许已了无牵挂。
　　这些都是秘密。
　　星舰中只有行驶日志，主人除了休眠舱什么也没有留下，保存了几百年的航海日记毕竟只是传说。
　　她们的最后一次航行是在坠毁前五天，舰主弃置全部防御性武器，将主炮能量耗尽，尔后随意选定坐标，轰着燃油撞过去，不知道无意间触发了什么，坠毁前开启了休眠舱，就这样沉睡至今。
　　白不折看到这里，猛地抬头。
　　“会不会是什么钓鱼执法？那个可怕的星际武器是不是准备我带走这个美人的同时就开炮轰死我。”
　　“阁下，我们已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管他的，来吧埃里克，把这个漂亮的冰棺搬回去，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一顿大餐庆祝一下新生活。”
　　“阁下，这个……”
　　“她不会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吧？对，你记得让船上下来几个行李机器人搬一下贵客的私人物品，这星舰上有什么纪念意义的东西也带走吧。”
　　“阁下。”
　　“怎么了埃里克？你还不想回家吗？新朋友这里随时可以来做客。”
　　“不，阁下，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有收集燃油。这个坠毁点往下就是一个。”
　　“这种小事还要妈妈教你吗？燃油剩余25%，出来的时候我看过了，现在我们先安置这位睡美人，然后拖走这个漂亮的遗物，接着准备晚餐，开个自动收集就好了。”
　　“那么今晚的餐点主题？”
　　白不折轻轻拍了拍休眠舱。
　　“庆祝我恋爱了。”
　　“阁下？”
　　“今天起我的名字叫白弯，是你的父亲，埃里克，来见见，这是我为你选定的母亲。我一定要追到这个美丽女人。”

　　让我来玩一下同时更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