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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蒲公英煎饼、苦菜炒肉 ...

  •   小满不满,芒种不管。
      这几日花庙村的雨几乎都没停过,秦大这些年轻人都被张罗起来,要准备抢着这点时间检查水车,再看一遍水渠,然后把村中稻田里水都蓄起来,将水稻种上,否则过了时节,今年就得少收一季的稻子。田里水蓄上,差不多也到了抢收麦子的时候,九成满十成收,收完还得晾晒、打谷,插秧,要是拖到芒种去,只怕是不睡觉也忙不过来。
      到了这般时节,热时热得路烫脚,雨水多时又觉得涨起来的水能把房子淹掉。这世上千年的智慧就藏在节气变化里,何时做何事,一一列出,观天地,看时节,一年一年的岁月就这样种进土壤里。
      柳舒往日只晓得什么时候吃喝,什么时间玩乐,簪花染甲,骑马踏春,如今见着秦大一茬一茬地四处忙碌,方知世间还有这许多乐事。
      今天雨濛濛的,秦大一早戴了斗笠、穿好蓑衣就出门去。秦福昨天夜里就来敲门,把柳舒也吵醒,说是这几天雨水大,河水涨得厉害,六叔住村子边上,听见山里像是溜了坡,让他们几个年长些的小辈明天跟着一起去瞧瞧,看看是什么情况。
      下着雨,柳舒没地去,虽说有油伞斗笠,可到处都湿漉漉,她只觉得烦闷,秦大出门好一会儿,她还坐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
      稀粥再怎么一粒一粒吃,也有吃到底的时候,她慢悠悠地洗碗,将没吃完的剩饭端着出去倒在大黄的狗碗里,就三两步跑回来。柳姑娘现下已经煮得一手好饭,秦大去忙,她就到点儿把饭蒸上,等着秦姑娘回来做上两个菜就能开饭。烧水、淘米、蒸饭,留着后院门缝,又溜回被窝里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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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舒也不知这个回笼觉睡了多久,急忙忙蹿起来到厨房看一眼,饭正正好,撤掉火再焖一会儿便好,柳姑娘这边刚弄完,外面轰隆隆打响一阵小雷,天阴沉得厉害,雨却是停了。她忧心等会儿暴雨落下,秦大衣裳若是打湿,怎么也得生病,正要到门口去望两眼,忽地听见前院对着的村中大坝子上吵嚷起来,连忙跑了出去。
      村里十几个男丁围在一起,家里呆着的人听见响动都已经涌上去,柳舒只能瞧见他们前面放着个门板,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正躺在上面哼哼唧唧,破洞的衣服还在往外淌血,他们不知说了什么,几个高壮的立刻从人群里撞出去,抬着门板就往村口张大夫家里跑。
      柳舒只道是山上路滑,小孩摔伤了哪里,正要张望秦大可在人群中,大家忽又散开来,剩下几个年轻的扛了一头黑皮尖牙的大猪,往村口去,秦大从人群里钻出来,瞧见她先是一愣,然后笑笑,赶快走上前来。
      柳姑娘见她衣袖上沾着都是血,吓了好大一跳,忙拽着她左拉右扯地看,秦大摆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这是秦鸿给染上的血,我躲得可远了。”
      外面隆隆几声响,又开始飘雨,秦大拉着柳舒往屋子里去,先给自己换了身衣裳,然后到厨房打上一盆热水,细细洗着手脸,这才同柳舒解释:“我们跟着六叔去瞧后山是不是下雨下塌了,哪知道是不是这几日雨水多,野猪没寻着吃的。咱们吵吵嚷嚷给它弄醒,六叔小儿子就是上山掏小猪,给野猪拱死的,他心急,先动了刀,把野猪惹急了,不得已斗了一场,秦鸿给野猪拱了一下,也不知能不能好。”
      秦大打开甑子闻了一道饭香,直说好,她看一眼外面,拿了背篓,抖抖蓑衣,指指田坎边:“咱们中午还没菜呢,我去采点小满的野菜回来好不好?叔说猪是咱们一伙人打的,到时一家分一些,要是我还没回来,谁送猪肉下来,你收着就是,我们今天吃点好吃的。”
      柳舒心里担忧,怕秦大出去又遇到什么野物,只是面上没怎么显露,眼巴巴跟着秦大走到后院口,看秦姑娘消失在渐密的雨幕里,才跑回厨房去,将甑子饭挪出来,将烧水大锅底下生起火,等秦大回来。
      不多时,门外有人敲门,秦福嚷着:“嫂子,我来给二哥和你送猪肉了,这会要出来拿么?”
      柳舒开门,秦福拿着小臂长一掌宽的野猪肉,看起来已经烫洗过外皮,四分肥六分瘦,也不知是哪里的肉,她只觉得颜色可爱,多问了几句他们今天的事,秦福立刻来了兴致,兴冲冲便道:“二哥同你说过一些吧?嘿,要我说,秦鸿那小子真是撞着了,那会儿野猪给咱们砍了几刀,眼睛都红了,冲着秦鸿就要去,秦鸿那小子都快吓得尿裤子,直打颤,要不是二哥就站在他旁边,拽着他跑,他早见阎王爷去了,要我说……”
      他正要再讲一些自己的看法,好好吹吹秦大,一转头瞧见秦大背着筐从田头回来,忙说了一句“嫂子回头再说”,一溜烟地跑了。
      秦大哪晓得秦福说了这许多?她见着柳舒手里的肉,直笑道:“我正说今天野菜炒个肉呢,竟给咱们分了一块肚五花,要是肋排也不错,拿来熏肉。”
      她笑眯眯放下背筐,拉着柳舒往厨房去,从背篓里倒出野菜,打水,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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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公英叶子、苦菜,去掉根,反复洗净,直到水里没有尘沙。这些都是田坎地间贴着地上长的野菜,平日里风吹日晒的,叶子里灰土积得多,本就吃一口清香,若是没洗干净,那可全是泥巴味儿。
      两种菜洗净,放在筲箕中沥干水分。野猪肉味香,但是土腥味重,不比家猪略略调味就能下锅,秦大将分来的猪肉切下一掌见方,再横竖各七刀,找个盆倒入清水,将野猪肉泡进去,待血水全部浸出后再行腌制。
      煎饼容易,将控干水分的蒲公英叶子切碎成小段,放入盆中,打入两个鸡蛋,葱切碎末,倒进去,加盐,加一勺花椒末,加入两大勺面粉。
      柳姑娘这会儿终于得了活儿,拿水瓢打来清水,秦大一边搅拌,她便隔一会儿往里加一些水,直到盆里的面粉和菜与配料都被打成面糊状。
      弄完这些,野猪肉里的血水已全部浸出来,秦大将它们捞出,血水倒进泔水桶,猪肉在手中揉挤,将水全都压出来,盆子冲洗干净,加料酒、盐巴、拍碎的大蒜、葱白、姜片、两根切开的干辣椒,将它们和野猪肉细细拌匀,放在一旁腌制起来。
      柳姑娘现在已将大炉腔里的火移到炒菜的灶台下,秦大用圆勺打小半勺猪油,沿着锅底化开,油热起来,一勺面糊往下一倒,用勺背摊匀,煎到两面金黄,捞起来就是一个饼。
      秦大拿个盘子将它们盛起来,就挨着生火的柳姑娘,柳舒折腾不来肉类,但并不妨碍她欣赏别的食物,秦大煎一个,她就捻一个来吃,到十几个饼子煎完,已有三四个进了柳舒肚子去,秦姑娘抓起苦菜瞧她一眼,柳舒还拿着煎饼脆边在嚼,于是笑道:“你要是饼子就吃饱了,等下吃什么?”
      如此这般柳舒才悻悻地收手,减一点柴,免得锅里刚加进去的开水烧干,然后等着秦大做下一个。
      苦菜放进开水锅里,稍微焯洗到略微发软,出锅,放进水盆中。柳姑娘得了令,添好柴火,跑到小台上去洗苦菜。
      苦菜如其名,吃起来带苦味,焯过之后用水再清洗几遍,最后挤干水分,便能令苦味大大退去,让野菜本身的清香占据上风。
      柳舒在那儿折腾菜,秦大便来做肉。
      灶内生火,倒油,油不必太多,猪肉带肥,煮的过程中就会生出猪油来。将原来腌制野猪肉的配料都取出来倒掉,油热,倒进野猪肉,炒到瘦肉变色,肥肉带油,上面的酱汁水分都干掉,眼看就要炒出猪油的时候,下切成段的葱姜干辣椒,拍碎的蒜,加酱油、料酒,一勺盐,一把花椒,闻到调料的香气出来,加开水,将将没过猪肉,上盖子,慢炖。
      柳姑娘这会儿挤好了苦菜端过来,筲箕里放着圆滚滚四五个菜球,秦大一乐,从筐子里选了个大土豆,让柳舒洗干净脱皮,切成猪肉大小的块,再拿过来。
      苦菜揉成一团,切碎成段,仍旧放在筲箕里候着。秦大候了一会儿,开盖,用筷子夹出一块肉,从猪皮开始从上往下一戳,轻轻松松戳出个眼洞,那就是熟了,柳舒嚷着“来了来了”,将她切好的土豆块捧过来,在秦大示意下丢进锅里。
      土豆略略拨弄两下,浸入汤汁,盖住,再稍炖片刻,待到土豆熟透,加入苦菜,再添一勺盐,一勺酱油,盖上盖,等到入味,将锅里的菜翻炒均匀,撒一把盐须菜,一把葱,就能盛出。
      她俩等菜熟时,柳姑娘许是早上没吃饱,又摸了张饼子来尝,到秦大盛出肉,连自己蒸的饭都忘了,急吼吼地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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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公英煎饼清香可人,苦菜中和了猪肉那一点点油腻,使本就鲜香可口的野猪肉更是美味可口,柳舒早上不见的胃口这下全都跑回来,虽说吃得斯文,可筷子也没停过,不多时一碗饭就下去一半。
      秦大同她吃着,忽想着剩下的大半块猪肉,她暂时没想好是熏好挂起来,还是晒成肉干,于是待到柳舒吃完,她便问道:“阿舒爱吃熏肉,还是晒好的肉干?”
      ——天可怜见,她那日虽是说过一次“阿舒”,可柳舒赖着她好几日,才让秦姑娘能坦坦荡荡地这么叫来,毕竟日日夜夜拿这两个字自称,泥菩萨都得感天动地一夜变金身,以彰显信女诚恳之心能化石为金,天地动容。
      可秦姑娘已不知隔壁堂弟将她卖得干净,这样一说,柳舒顿时记起饭前没来得及算的账,哼一声,问道:“我自然是什么都能吃,还是熏肉好吃——阿安,我姑且问你,捉野猪的时候你干嘛去啦?”
      秦大见她神色,就知她已知晓原委,不好意思糊弄,便道:“秦鸿离我近,又是个半大孩子,吓成那样了,我于情于理都该拉他一把,所幸没什么大事,他虽被伤了,但年轻,咱们也回来得快,应该没什么事。”
      柳姑娘将桌子轻轻一拍,凶恶瞪住她:“我不让你救人了吗?哼,你倒是报喜不报忧,若不是——”
      她嘴巴一停,没把秦福供出去,只又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让人平白担心,还不如好好说给我听,别人添油加醋的,我没地儿知道,万一信了怎么办?”
      秦大笑道:“你这样聪明,谁能骗到你呢?又不是我这样转不过脑袋来的粗人。”
      柳舒答:“那可不一定,世事无绝对,他们要是乱说,我指不定哪天关心则乱,也就上钩了。何况,谁说粗人就转不过脑袋了?”
      秦大将自己一指,问道:“我不是吗?他们有时候讲话,我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就只好不说了。”
      柳舒将手往耳边一抬,做出个发誓模样,道:“天地良心,阿安这样古道热肠,心细如发,温柔敦厚,勤俭踏实,尊老爱幼的,又生得是剑眉星目,灵气可爱,说是浑金璞玉也不为过,旁人说话你接不上,那不是怪他们俗不可耐,令人掩鼻吗?难道是你的错不成。”
      她一通话说完,秦大忍不住笑,答道:“若是真有阿舒夸的这么好,那我也算……心满意足了?”
      柳舒将心口一拍:“我可不说谎话。”
      秦姑娘对夸她的向来只听一分,笑着没应,起来收拾碗筷,待到下午雨停,去卿婶那儿要了两个做麻辣肉干的方子,柳舒跑前跑后地跟着她张罗,执意要自己亲自看护这些白天拿出去晒,晚上收回房的猪肉干。
      苦菜秀,靡草死,三候麦秋,人人赶收,不管蔫嗒嗒的柳姑娘愿不愿意,那个秦大得去麦地割麦守夜,而她独自面对厨房的时节,到底是慢慢地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蒲公英煎饼、苦菜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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