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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戚顾古代]入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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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魔
北宋 政和一年
身受魔功、魔药双重消耗,戚少商离入魔的时间越来越短,清醒自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也许不消半刻,九现神龙便将沦为魔龙。
“难道就没有半点法子?”无情公子此刻也已心急如焚,紫竹的扇骨在手中揉来扭去,尽失冷情风雅。
真不该,真不该让戚少商再去接触九幽的传人,不然此刻也不会这般束手无策。谁能想到戚少商这般的老江湖,也会着了人家的道被强灌魔药和魔功,就算铁手用尽混元一气,也已然回天乏术,只得束手看着戚少商慢慢走火入魔。
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解救之法?难道阻止戚少商入魔,只有屠龙一途?
就算如此,谁来动手?六扇门众人,哪个不是跟戚少商兄弟相称?关键时刻,谁能忍心提刀相向?就算有人能狠得下心,这武林还有多少能跟戚少商并驾齐驱的人?其中又有多少能自信胜得过身怀魔功的戚少商?
难解!实在难解,就算无情公子如何计算,都找不到一个最能权衡利弊的答案。
“我倒是有个人选……”戚少商一身白色劲装在阳光下仿佛天神降世一般,神情冷静非常,好似每日受魔功所苦,痛不欲生的人不是他自己本人一般。越是该乱的时候,越要冷静,唯有宁静才能致远。
戚少商心底翻滚,面上依旧不动,唯今之计要找一个杀他的人,这江湖上不是没有,但是真要戚少商自己来选,他宁愿会是那个人……
“不可!未到绝境,不必自寻死路。”无情企会不明白戚少商所指是谁?辗转三年,避而不谈、视而不见的两人,竟要在这样的境况下再逢,戚少商如此提议,真不知该说他执迷还是残忍。
惺惺相惜的二人,相杀过、敌对过、仇恨过,但也相知过;这般纠缠不清之后,两人决定留下最后底线——永不相见。庙堂江湖两相忘,不提恩,不讲仇。
再见必是你死我活,再见必是清算恩仇,再见——也就是最后的终结。戚少商要去找那人,死就一定会死,但就不知是谁死谁活了。不管结局为何,独活之人不疯也难。情也好,仇也罢,戚少商和顾惜朝之间就是这般难以置信的平衡着,不管哪一端失衡,另一方必定身陷无间。
“如果最后没得选择,我希望动手的人是他。”戚少商淡洒一笑。
未到绝境?若真未到绝境,一向冷若寒霜的无情公子,因何焦急如此?六扇门上下又怎会寂静的如同死寂一般?戚少商心底明白众人的不忍心,但他更清楚自己眼前的状况。也许眼前这一切也并不是无解,也许这只是他自己内心所求,求一心痛快,求快意恩仇……
“不好了!”焦急喊声由远至近,戚少商脸上却显出乖戾之气,笑——也带着血腥。
看来最后的绝境已然来到,只是这回,一切都是他自己双手促成。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无情带着不满转向门口,忽略了戚少商脸上不一样的表情。
“殿前都指挥使被发现暴毙家中……”踉跄而入的人乃是六扇门辖下一名捕头,气喘吁吁一番才将话说完整。
“什么?!”无情闻言惊呼一声,好看的丹凤眼淡淡一转,立刻扫上侧立窗边的戚少商,除了眼前淡漠无声的人,无情也不做他想。
这世道该死的人总也不死,不该死的人却要死一堆,听着真叫人不禁怒从中来。但如今真死一个该死之人,反倒令人为难起来,原因无他,只因凶手是他——六扇门神龙总捕戚少商。
无情有些不太明白戚少商的想法,既然嫌隙了这些年,都没有抓到当初漏网逃脱的真凶的罪证,缘何今日就不再忍耐?也许这也代表戚少商已渐入魔道,跟过去的戚少商早已天差地别。虽说那个指挥使真真该死,但是律法自有其存在的必要,若是以前的戚少商必然明白这个中利害。
“看来我是时候动身了……北平府不是甚远,却也需要些时日方能到达。”戚少商且说且笑,一派潇洒轻松,半点也不像将要疯癫之人……
无情从没看过戚少商这样如释重负的表情,好似到了此刻,他已心满意足、了无遗憾一般。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要自己送死之前会是这样的表情,也许死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也许入魔只是一个理由,一个再相见、再聚首的借口和理由。
也罢,事已至此,要是再横加阻拦,真就是他的不识相了。
但愿这世间真有奇迹……
飞骑流星过红尘,神龙云隐知无人
辛卯年七月十五 中元节晴煞西诸事不宜
戚少商穿过简陋庭院,站在枯木花灯下,脚步生了些许犹豫,或称之为情怯。三年不见,再见却是这般光景,真是万般逃不过的便是宿命。屋内人影轻移,作息起卧全然一派悠然,没了雷厉风行,也没了锋芒尽显。
有些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书生青衣卷发迎风伫立,神情淡漠,无忧亦无怖。对视无声,纵有千言万语,不如此刻宁静隽永。戚少商握了握手中铮鸣的剑,敛了敛重逢的微怔,扬起一丝浅笑。
不请我进去?
想进就进吧……书生依然犀利的眼神仅是轻转,心思已是百转千回。默然转身入内,留予空门,等院里的人自己进来。
跨步入内,灯花跳跃,映着剑客一身白衣,越发亮眼。戚少商就如同白昼的暖阳,不用特别关注,自能耀眼。反观顾惜朝静如平波,烟波不兴,仿佛寂籁的冷月,在黑暗中隐隐泛亮,却也能撕开黑幕,撒下一地银白。
屋内仅是简单陈设,不过也算窗明几净,带有几分趣雅,可谓逍遥居所。戚少商环顾四周,只见屋内角落架着一张琴台,六弦琴突兀也别有含意地静置其上。琴弦易续,情难再。戚少商低眉细究,这琴应是故人所有,只有那般温婉女子,才配得起这张雅琴。
客人入内,主人却也不费心招待,落座棋盘前,取来棋谱,自顾摆弄起棋局来。戚少商站定琴台之前,抬眼观瞧,才见墙角蒙尘已久的一张弦子,蒙面的蛇皮纹路还算清晰,看着十分眼熟。戚少商不禁伸手取了来,轻拨几下,音色已有偏差,可见真是许久未动。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寥寥几音,是离别之意,也是决绝。琴音隐约泄露了琴者心思,何况听音人,原就知音,更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为什么来找我?”顾惜朝放下棋谱,口气淡漠,似是认不得眼前这人正是三年前,一剑将他斩出皇城的戚少商。
“如果是你,也许就可能杀得了我……”戚少商将琴放回原处,撩衣袍在陈旧的木凳上安稳坐下,额前碎发几缕,一身风尘。
细看对坐眼前的顾惜朝,许久不见还是一身清减的黄衣青衫,少了几分决杀戾气,多了一些儒雅书香,一身淡淡药草的味道,更是像极早已不在人世的那名外柔内刚的女子。当初那般狠厉的书生如今何在?追杀千里犹未有半分松懈的人又在何处?难道顾惜朝就甘心这样一直籍籍无名下去?还是失去傅晚晴之后,他的人生也算走到了尽头?不,这样的顾惜朝,不是他当初欣赏并引为知音的那个书生。
书生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倔强,旋即又回复原来的淡然,他是能杀他,尤其是在戚少商身受魔功牵制的时候,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提无名斩魔龙。
但是——理由呢?
“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来冒险?”生,不需要理由,因为这由不得他选。但是——死,他可以选择,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戚少商的。
杀,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不能,但是需要一个理由。
“因为你还欠我一条命,你顾惜朝的命……”戚少商的笑如同初生旭日;满载希望和温暖,开口却是背道而驰。
“欠?哈!戚大侠可有凭证?”眼不动,心不惊,顾惜朝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讨债上门,举手落子,嘴角微扬。
“江湖可以为证,谁不说毁连云、屠毁诺的你还欠着我戚某人的?”戚少商说话间视线已在棋盘上巡了一圈,玩味的刁起一枚白子就要落下。
“……”顾惜朝未有搭腔,只是指尖暗使劲,黑子即刻划开空气打落戚少商指尖白子,黑子陨落在棋盘之上,十面埋伏,白子已入死局。
“你死,且算还债,我死,你我互不相欠。”戚少商眼见顾惜朝犹豫,又向木盒中夹住一枚黑子,等他落子。他们二人像这样安然对坐,应该是三年前初相遇的时候。此时想来,他们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共同做过,而今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若不是眼下,实在不得已非要讨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他们应该还是“永不复见”。
“无名不取自寻死路的鬼……”死局难解、败步求胜更难求,顾惜朝手中白子想要落下,却找不到最适合的位置。他曾多次想过他们之间再见面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但是从没想过再见会是这样两难境地。他等他来杀,他却要他杀他,这般巧合默契,真是不辱这“知音”二字。
戚少商闻言淡淡一笑,求死何其简单,但要死得其所却很难,戚少商虽不是身怀雄心壮志,真甘心就这样赴死?答案——当然是“不”。
“你怎知不是我将你送入地狱?”戚少商伸手将黑子放回木盒中,盯着举棋不定的顾惜朝,眼含挑衅。
戚少商在赌,如若顾惜朝杀得了他,也就注定他只能空怀报复,若连顾惜朝也杀不了他,那无间地狱必有戚少商的位置。
世道沧桑,善恶难明,想要独善其身已是不可能,那何不干脆随心所欲?
“这个么……”顾惜朝视若无睹戚少商眼底的挑衅和野心,放回白子,伸手取来茶杯抵在唇边,香茗已陈,失了淡雅的香味,空留涩口的茶味。顾惜朝冷冷含笑,举杯的手迅速一反,黄澄的茶汤在空中击出一道异色的闪电,直扑戚少商脸上。未等戚少商有所反应,剑指已点在戚少商身上各个大穴上,青衫渐落,书生已在原位安然坐定。
“真难看……”釉瓷的茶杯被轻轻放回桌上,映着灯火跳跃着柔和的光线。顾惜朝抽出宽袍袖口内的布巾扔到戚少商湿漉漉的脸上,转身取来一副崭新茶具放到对面。
“没想到发作的这么快……”戚少商敛了目光,轻轻一笑,带着几分的心虚。虽然他内心是这般打算,但是戚少商从不曾想用这种口气;这种方式来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由此刻起,不能再妄动内力。”顾惜朝捂了新茶,泡满一壶,各自斟了一杯。杯到唇沿,指尖的白子落在黑子中间,将黑子的围城之局冲地七零八落,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路之上你都没有发觉?”
“也许吧……”戚少商不敢断言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察觉心境的改变,只是一路无惊无险的到达这里,所以也就没有深究。没想到顾惜朝会这样认为,也许能看到连他自己也不熟悉的内心角落之人,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也许就这样也不错……”顾惜朝蠕动着双唇,把话噙在唇边,似有犹豫。
入魔会怎样?不入魔又能怎样?终究人还是这个人,当初他练就魔功时只是一开始的暴戾,等这股冲突之气散尽之后,他还是他,要杀戚少商的初衷不会消弭,要争名夺利、高登庙堂的心思也无转圜。
“还是你怕了?过了几年安逸的日子,玉面修罗就忘记了怎么杀人了?”戚少商就是要逼顾惜朝,他逼他,也在逼自己,他们之间终要有个了结,且结局只能独活,无法共存。因为他是戚少商,而他——正是顾惜朝,事已至此,与其这样相忘江湖留着一丝惦念和唏嘘,不如人间地狱争一个你死我活。恩怨情仇,今日终将了结,绝命拼杀,只求一个明白,如此恣意,也算畅快淋漓。
“你当真想好了?”顾惜朝掩在袖口底下的手暗暗握拳,是恼怒、也是执拗。恼怒自己的不干不脆,明知戚少商如何心思,明知自己也是如是打算,但是真摊出来讲,又生出几分退却和执拗。难道他们就不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难道非是这样的结局,才算真正的了结?
迷障,正因为明知到真相如何,却依然堪不破的,才是真的迷障。
戚少商黑子轻落,重拾棋局,挽回散乱局势,淡淡开口回道:“一切都拜托你了。”
“哼!”白子乘胜追击,不给黑子任何挣扎的机会。
拜托他?顾惜朝心底冷哼,显然戚少商已经忘记他顾惜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下苍生与他何干,何需他多事来救?这混乱世道,多一个魔龙、少一个九现神龙,又能有多少不同?
“如果来世再见,让我们只做朋友吧……”戚少商双眼紧盯棋局,手中棋子辗转,不经意的一句,若是心思专注棋局,可能就这样错过。顾惜朝倒愿意自己就这般错过,戚少商口中的来生对他来说太遥远,就连眼前都不能掌握,还谈什么来世?
朋友,多么诱人的称呼,如果可以,今生能只做朋友该有多好?可惜就在他们成为朋友之前,命运就已然写下千里追杀、皇城决战,也安排了眼前这一局。是胜是败,朋友都是做不成了。
但愿真有来生……
棋局正酣,黑白双子互不相让,纠缠一处。正当战局紧张的时候——
“戚少商你大限将至,还不束手待毙?”陈旧的木门今日再次被推开,迈入门内的是一双裹黑布的靴子、黑色短衣襟、扎巾剑袖、黑布蒙面,一身夜行装扮,看着就知绝非善类。
“你倒是机关算尽……”戚少商听着来人的声音,似是有几分熟悉,应该是听过,加上黑衣人脱口而出的话,算得到他一定离开京城,算得到他一定会来此间,果真算无遗漏,不过这般精心谋划,不似眼前这黑衣人能办得到的,如此精细,反倒像是……
原来如此!按下手中逆水寒剑,戚少商不动声色地搭腔,心底豁然开朗,脸上依然烟波不兴。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话音才落,白子已经反败局为攻势,逼得黑子不得不极力自救。书生脸上慢慢浮动狠厉之色,一反方才淡漠神情。
“哈哈!你我不愧知音一场——”戚少商地笑总是带着许多的豪迈爽快,跟他本人一样,就如同大漠恣意的风沙,壮阔的同时也是威猛难敌。
顾惜朝淡洒笑容,脸上并无半点诡计被看穿的尴尬和恼羞成怒,一句“知音”已是道尽所有——
“顾惜朝,你为何迟迟不动手?是要临时反悔?”黑衣人眼见二人眉来眼去,心底横生不满,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找顾惜朝合作也是看准偌大个江湖,也只有他敢跟九现神龙戚少商作对,但是而今看来反倒他才像是那个遭人摆布的棋子。
“要杀便杀,我决不阻拦……干脆一点。”顾惜朝充耳不闻的落下一子,淡然开口,好似戚少商的生死真就与他无关一般,最后一句催的是举棋不定的戚少商,却给被黑衣人给误会了去。
“戚少商,明年今日算是你的忌日了。”黑衣人笑的猖狂,身上的杀意更猖狂。冰寒的刀锋直逼戚少商的后颈而来,然戚少商却纹丝不动,举手落子败局已定,回力无天。
变,就在无声无息之间,摇曳的灯火如同这疯狂的夜——狂乱跳动,再归复平静,杀手的颈上已然钉入一柄精巧的小斧,鬼神夜哭——神哭小斧。
“顾惜朝,你出尔反尔……”黑布蒙面,只有一双瞪如铜铃一般的眼睛暴露在外,不敢置信的声音缓缓消失在血泊之中。
“我说不阻你杀戚少商,却没说不杀你。”顾惜朝微皱眉,长指一点,落下一子,白子胜——胜就胜,败就败,没有提前放弃,也不可能和局了事。
血腥的味道在屋内蔓延爬升,直到充鼻都是,令人难耐。
“出去走走?”戚少商握着剑身,慢慢站起身,身上几处大穴被封,果不如往常行动自如。
顾惜朝闻着血腥味道轻皱眉,心想也好,遂站起身,抖擞了精神,取来柜上始终裹着厚布的无名,跟着戚少商的脚步走出屋门,院中花灯摇曳,映出一片猩红。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夜路,随着月光的指引,一路无语,只有相携的暗影和无声默契。这一路就如同他们的相识和相惜,不用多缀言辞,你知我心思,我懂你脚步。如若这条夜路永远也走不尽头,这一路的宁静也无有终结之时,即便身在无间,又有何妨?但世事就是这般,不是变幻莫测的无常;便是绝无转圜的无情。
风,不大,微微的带着几丝凉意,驱走一身窒闷,倒也舒服。
“唔!”往西健行数十步,二人已经来到一处无人山坡,看似人迹罕至,倒是挺适合最后一战。戚少商才如是想,只觉胸口一股窒闷,暴戾奔走的两股真气在体内乱窜,逼着一口猩红冲出口,洒在矮丛绿叶之上,映着月光甚是扎眼。
“大当家……”顾惜朝见此状,连忙大步流星走近戚少商身边,伸手正要去扶,脱口而出的称呼,几乎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其间有多少的情思和关心。
“哈哈哈……”带着血腥的笑,露着极致的疯狂,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天下人所熟悉的九现神龙,怒聚的眉间全是冷厉的杀意,仿佛誓要斩杀眼前所有生灵。
“你……”顾惜朝心中几分惊愕,脸上只是淡淡的疑惑,明明锁了几处大穴,应该没有这么快发作才是。
“你以为封了内力,就会天下太平吗?这小小的点穴功夫,能奈我何?”戚少商原本坦然的双眸,染上妖异的蓝,杀意盛、笑意更盛,尤其是看见顾惜朝脸上的犹疑之色后。缓缓抽出逆水寒,剑指昔日知音。
魔之固执,毁天灭地,人入魔,便无转圜……
“该是最后一战,再不回头,便是无间。”书生立在天地,低眉按剑,锋芒欲出,犹迟疑。
“动手吧!”剑者一剑挑尽恩仇,眼冷,剑更冷。
夜风凌厉,天地无声,知音情绝,无声唏嘘。是恶意的玩笑,是天意的作弄,曾经的决杀,此刻又将重演。
不忍目睹,是曾经的惺惺相惜,是如今的入魔疯狂,更是难忘的知音之情。不为天下苍生,不为大义凌然,只为知音,只为——一个结局。
再睁眼,杀意已决,断杀戮,止干戈。念才起,剑已破空,斩风裂云直逼剑者,是绝杀,也是拯救。
“还不够快,还不够……”逆水寒光一闪而逝,书生已是数丈之远。摇头叹息,是可惜,是嘲笑,是苛责。要杀魔,是必死决心,摧枯拉朽决无转圜。不够癫狂,不够尽力,不够坚决,结局将是一败涂地。
曾经熟悉的声音,而今却是咄咄逼人。真是魔控制了人心,还是人心向魔?书生不得而知,只有提剑再战,至死方休,答案——只在终结。
书生招招显杀机,犹如杀神附体,剑意坚决。剑招快,快的玄奇,仿佛一般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中变化。
剑客驾轻就熟,见招拆招,眼中嗜血之色仿佛战鬼一般。只守不攻,是挑衅、也是试探,要找半丝空隙,一击致命。
风已静止,衣袂摇摆,是书生的如风迅疾,也是剑客快如闪电的剑招惹的风起云涌。剑锋交集,扬起金色火花,为月夜平添几分绚烂。青白身影交错擦身,谁也快不过谁,谁也不服谁。
势钧力敌之时,不是偷袭取胜,就是凭着手中神兵利器略胜一筹。顾惜朝擅奇袭,戚少商掌中又有利器,顾惜朝剑招诡狡多变,戚少商更有一身神力,又是难解难分的平局,刀光剑影在暗夜中如同灿烂的烟火,稍纵即逝,就像曾经那一夜的相知,仅是转瞬,却已是两个人间。
月沉西山,天色熬过最暗的时刻,蒙蒙转亮,依稀可闻远处啼鸣。斗在一处的两人,仍是未有懈怠,只有彼此微抖的双手,泄露些许倦意。
再不尽早结束,恐怕不用手中的武器,就能活活将人累死,顾惜朝心中清楚,戚少商心底也是明白。再凝神,就要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无名轻巧凌厉,剑走偏锋,剑尖擦过逆水寒,锋芒轻转,直冲面门,危急之时戚少商闪颜躲过杀招,剑锋还是在酒窝旁划下一道血痕,然而逆水寒的剑锋刚好削过无名的剑柄,切金断玉,一剑就击断剑柄,震裂顾惜朝右手虎口,血迹潸潸,彼此都见红,不服输的又岂止顾惜朝一人?
“你明知无名根本斗不过逆水寒的,顾惜朝——再不尽全力,难道你真要戚少商成为滥杀无辜的魔?”戚少商仗剑而立,丝毫不在乎自己脸上的血痕,看透了顾惜朝所有招式的他,自信也自负的笑看眼前面色微怔的顾惜朝。
此情此境,又再重演,仿佛再轮回还是这般境地。故情如梦,情难回首,依旧走不出这样结局。
“要杀你,何需无名。”顾惜朝脸上再露倔强之色,努着唇,伸手从不离身的布袋里掏出一柄小斧,左手暗使劲,横着打出神哭小斧,厉如旋风,直击面门。
戚少商讪讪一笑,提剑去挡,毫不意外地被震退几步,却是未有损伤,正要抬眼去看顾惜朝何等挫败表情,却见眼前突然一道青色闪电,戚少商心惊不已连忙提剑去砍,剑锋死死钉入顾惜朝左肩胛,相同的位置,相同的武器,也是相同的人。不同的是,这一剑戚少商失了先机,未尽全力。
顾惜朝受伤的右手上多了一柄小刀,细长薄利的刀身深深陷在戚少商腹部,烫人的热血溶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也是相同的位置,也是相同的武器,更是相同的人。
“顾惜朝,你……”如此玉石俱焚的招式,实在不像顾惜朝会使的,尤其是自己根本损伤不大,反观顾惜朝已受重创,悬殊明显的结局,顾惜朝不可能没有算到。莫非……戚少商思及此只来得及惊叫一声,想要脱手退开已经太迟。
“大当家,但愿有来世吧……”顾惜朝口中一腥,轻抖着唇,缓缓开口。此刻风起,撩起卷发在空中飞扬,猩红的嘴角恣意上扬,此刻的顾惜朝身上仿佛闪耀着白日的光,映着跃出地平线的旭日如同白日烟花,令人不能直视又不忍错过。顾惜朝伸出左手死死扣住握着逆水寒的手腕,右手运功用力拍在戚少商前胸位置……
剑停、剑止,终是了断一场相杀、一段知音,无声天地映照着炙热的阳光,驱走一夜的薄露,也驱走一身魔气。青衫随风摇曳,如同轻舞飞扬。揽着怀中已无生气的书生,戚少商想要怒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要争一口不甘,此时却无人能懂,想要争一口不舍,怀中之人却是嘴角含笑。
人当此刻,无语凄凉……
“没想到最后顾惜朝会选择救戚大哥……”追命一身红色官服外罩白色罩衫,直顺的黑发在空中轻摇,一手搭在身边的木轮椅上,远远地看着远处白帆轻舞,清香渺渺,新坟上新土,远观却见处处黑斑,似是手掌大小。守灵人神情空洞,斜倚石碑问天无语。
“只是我们太贪心……”无情公子目睹此景,也只能轻叹。难解之法,其实也并不是无解,只是跟找人屠龙相比,找人打散戚少商身上魔功,替他去死更加难。不想多做牺牲,又想事情圆满,才使难解变成无解。不成想顾惜朝早就看透他们如此心思,巧设死局,引戚少商相杀,了结一生遗憾。
“顾惜朝既然命不久矣,为什么不好好走完最后的时光呢?”若不是无情替戚少商整理顾惜朝居处,这世上应该再没有人能知道顾惜朝一身的药味,并非赠医施药使然。而只能靠药石维系的生命,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才有了这一局入魔,才有这一场相杀。追三爷生就豁达,自是不明白这般飞蛾扑火的决绝。既然活着的时间不多了,为什么不好好走完,不留任何遗憾呢?
“他已经走完最后的时光,不带任何遗憾……”无情公子淡然的脸上露出淡淡地赞和叹,赞戚顾二人知音情切,叹世事难料终成你死我活的结局。
“我们回六扇门。”无情轻拍木轮椅扶手,转过方向,背戚少商而走。
“不等戚大哥了?”追命说着,举步跟上无情,就算不解,他还是懂得跟着无情走总是没错,谁让人家是大师兄呢……
尾声
红楼雕阑玉砌,正是金风细雨楼里最重要的部分。高阁之上,只有白衣飘袂,北眺苍穹,空留叹息。手边一盏瓷杯,斟满无色酒液,凭吊天地。
“楼主,杨总管有请。”身后随从轻声禀告,知是每逢中元节庆楼主必定心情欠佳,但是若非要事,也无人敢上前打扰。
“告诉总管,我这就去……”阖上木窗,室内又归复以往安静,白衣映着戚少商的脸色微有些苍白,话音才落,再端看已是一脸毅然,坚毅不可造次,轻捋剑袖周身利落,提起逆水寒剑,方举步迈出房门。
你就这么信任我,把我当兄弟?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知音……
无情天地,徒留无声叹息。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