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徐鹭羽

2、年·景池莲

　　故事就是故去了的往事。
　　然而说故事的人却从来不说清楚，那是哪儿故去的，谁人的往事。
　　都说不清楚了，也许这根本就是没有发生的一段妄谈而已。
　　一个人编起，好多人传，于是这事情有了开头，有了然后，有了结局或者最终都没有结局。

　　若碰到喜欢事事较个真的人刨根问底，那说故事的人总是拿起茶杯喝一口，嗔怪地说：啊，哪有知道的那么清楚呢，这是一个故事罢了。

　　全然虚假的故事自不会有人说，因为总也站不住脚的说辞动不了人心。
　　全然真的故事依然不会有人说，那种赤裸裸的残忍的样子人们不忍听。

　　所以故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半真半假，欲说还休。

　　茶馆里说书的老儿讲过，白鹤院主人其实是个商人。
　　他卖珍贵的莲子，换大把的黄金。

　　谁也没有见过白鹤院的主人。
　　但是人人都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

　　白鹤院里时常有貌美的少男少女进进出出，白日和夜里，都提着写了白鹤院的纸灯，抱着大把的白莲花。
　　说书老儿告诉来茶馆的人们，那些小孩都是吃人血长大的。

　　白鹤院东院养着吃人血的小孩，小孩长大了就埋在白鹤院那大如镜湖的池子里，养莲花。
　　埋进池子里的小孩胸口贴身放一粒莲子，季节一到，莲子就能生根，然后从小孩子的胸口长出来，开成又大又美的白莲花。

　　白鹤院西院养着不能见光的不会哭的小孩，这些小孩从来不出去，他们连月光也不能见。他们吃莲花，他们永远也不会长大不会死。
　　东院的吸血的孩子每到月圆的晚上，就到西院去，吸吃莲花的孩子的血。

　　以后长大了，就成为莲花的肥料。
　　而西院的不会死的小孩子们，就会拿着剪刀帮忙剪莲花。

　　秋天，白莲花就能结出硕大的莲蓬来。
　　莲蓬也是白色的，莲子也是。

　　说书老儿每次说到这里，就咧开满口的黄牙一笑，神秘兮兮地说：
　　呵，那莲子放在酒里便化了无色无味的媚药；放在参汤里就成了可治百病的仙汤；放在这茶里么，可就是无人能解的穿心毒哩！

　　于是众人都吓了一跳，啊呀呀叫将起来。
　　——半柱香前大堂里的小二哥才来加了热水，给每位客人茶碗里沏了两颗莲子呢。

　　那老儿呷了一口茶，得意地说：罢了罢了，这只是个故事罢了啊。
　　人们才要为那骇人的养殖莲花的白鹤院松一口气，却又听得老儿继续道：

　　那白鹤院的莲子儿呢，你们哪能买的起的？

　　彼时天也黑了，茶楼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擎着纸灯的白衣少年脚步游移，无声地经过门外。
　　一个，二个，一个接一个。

　　众人们都看呆了，有人哎呀惊叫起来。
　　一个正经过门口的少年闻声看了过来，茶堂里的人一时都摒住了呼吸，看着少年那张妖艳得诡异的脸。

　　少年缓步穿过大堂，停在那目瞪口呆的说书老儿面前，作了一个揖。
　　柔声到：这位爷，要买莲子么？——绝对上乘的货色，白鹤院的景池莲。

　　这故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或是半真半假？
　　没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