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生者Ⅱ》无繇可医

6、分部一行（二）

　　程初华刚把地上的碎玻璃收拾干净，沙发还没来得及挪回原位，就听到门铃声响了。

　　他顺手扶正茶几，又一脚把沙发蹬回原本的地方，这才拍拍手心的灰尘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率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三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然后才是唐燃和庄帅的脸。两人毫不客气地从他身边挤过进了屋子，自然自在地坐到沙发上，庄帅还抬手招呼他过来坐，那熟门熟路的模样，让程初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客，而他们才是这家里的主人的错觉。

　　程初华无奈摇头，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把其中一碗牛肉面扒拉到自己跟前，一边拆塑料袋一边问：“说吧，大晚上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还是百荟一中的事。”唐燃递给他一双筷子，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我打算乔装成学生，混进百荟一中，你看这事儿靠谱吗？”

　　程初华手一抖，刚接住的筷子就被抖进了茶几下的垃圾桶。

　　唐燃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抽出一双备用的塞进他手里。

　　前不久听到这话的庄帅也很惊讶，在十字路口当场给他表演了一次压线漂移，还被开了罚单扣了两分。

　　程初华拿着筷子却没拆开，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将唐燃打量一番，打量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唐燃不仅任他看，还十分配合地站起来转了一圈，淡定得很。

　　毕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长生者，程初华很快回过神来，扒开筷子嗦了一口牛肉面，冲他竖起大拇指。

　　“以你的外形条件，扮成中学生完全可以，就是气质成熟了一点，你可能需要化个妆，再调整调整状态。”

　　得到肯定答复，唐燃放松地笑了笑，说道：“这个倒是简单，我认识一位化妆师，玄学界人称千面巧手，靠一套基础化妆品和一张破嘴行走天下，号称世界上没有他驾驭不了的妆容。我找他化个学生妆就行了。”

　　程初华点点头：“你打算去初中部还是高中部？”

　　唐燃在提出设想时就已经做好了方方面面的计划，于是一边挑出面里的牛肉夹给他一边说：“我打算一步到位，以复读生的身份直接就读高三。现在是七月，距离明年的中考和高考还有大半年时间，足够我弄清楚百荟一中里藏着的玄机了。”

　　“看百荟一中的毕业生死亡率，高三应该算是最危险的一个年级，你要小心。”虽然知道唐燃一定有自保之力，但程初华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因为担心，他甚至没注意到唐燃给自己夹肉的动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直说。”

　　“嗯，放心吧。”唐燃也没有跟他客气，立刻问道：“对了，你听说过幽冥丧音吗？”

　　乍一听到这个名词，程初华觉得很陌生，疑惑地眨了眨眼。十几秒后，他忽然一怔，而后露出了然之色。

　　“想起什么来了？”他的表情变化唐燃尽收眼底，忙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

　　庄帅嗦着面条，默默看他们俩交谈，不敢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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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丧音最早起源于大越朝儒家的丧葬文化，不过在当时并不叫做这个名字，而是被称为‘哀乐’，也就是在葬礼上以特定乐器演奏的曲子。后来这一传统被一位小说家改编后引入自己的作品，改名为幽冥丧音，其性质相当于现在网文里的斗气化马等名词，属于文艺作品的二次创作。”

　　程初华简单介绍之后总结道：“总的来说，这个名词最初出现的时候等同于网文里主角们的技能，并不具备现实意义。”

　　唐燃听得一半理解一半疑惑，理解的部分在于他说的每句话自己都能听懂，而疑惑则是因为他说得太明白了，就像曾经对此做过细致的研究分析，印象深刻，所以再次提起才能说得如此详尽清楚。

　　看出他的疑惑，程初华施施然解释道：“我研究过儒家的丧葬文化，我的大学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个题目，其中幽冥丧音是一个很有趣的点，我放在后续的拓展部分了——当然，定稿之前我的导师要求将这段删去，说是跟论文主题不相干，答辩时会很麻烦。”

　　唐燃恍然大悟，随即又好奇地问：“大越朝时期，诸子百家思想曾经短暂地复兴过，你说的小说家也是里面的一部分吗？”

　　“不能算是。小说家在大越朝被视作下九流行当，地位远不如诸子百家的七大流派，人数极少，而且记载这一家的史料寥寥无几。你稍等一下。”

　　程初华起身回房，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线装竖版的旧书，出门递给唐燃：“关于小说家，这本书里有一些介绍，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很有意思。”

　　唐燃接过旧书，手指摩挲过封皮上“捭阖传记”几个大字，饶有兴趣：“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个小说家的自传，我从大越朝留到现在的——留的是内容，不是书。”程初华点了点太阳穴，“我把这本书背了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默写一本。这本是我两百年前在韶华书局抄书谋生时顺便默的，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

　　韶华书局曾经是华夏最知名的书局之一，不要误会，它并非是作为书局出名，而是因为它是华夏现有的百年古迹中保存得最为完整的一处，具有极高的历史研究价值

　　“多谢，我非常有兴趣。”唐燃毫不客气地把书装进随身带着的包里，“所以说，幽冥丧音其实是小说二创后的概念，世上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程初华笑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幽冥丧音的原型是丧礼上以特定乐器弹奏的特定曲子，叫‘哀乐’。这种‘哀乐’如果是用拥有特殊力量的乐器弹奏出来，便是你口中的幽冥丧音了。”

　　闻言，唐燃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幽冥丧音的关键在乐器，曲子是固定的，对吗？”

　　程初华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两人忙着说话，面都放凉了，倒是庄帅吃完了自己那份，悄悄从他们碗里给自己扒拉了一筷子，边吃边问：“那这个幽冥丧音是用来干什么的？”

　　“葬礼上所用的‘哀乐’多是古时传下来的乐曲，词曲都是古调古音，以寄托哀思和超度亡魂为主。这样的曲子若是附加特殊力量，也只会强化这两个用处，将哀思寄往幽冥，以及真正意义上的超度。”唐燃解释道。

　　问到有确切研究成果领域，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玩游戏BOSS亮出了血条，毕竟论起杂学旁说，他不比程初华，甚至不比那些研究古代文学的教授学者差多少。

　　程初华煞有介事地说：“嗯，第二个还有可能是物理意义的超度。”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又问：“幽冥丧音是相当冷门的偏学，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唐燃和庄帅对视一眼，脑海中细细回想了关于保密等级的划分和规定，确认这件事可以说才回答道：“我们在百荟一中找到了三台乐器，就是能给乐曲附加特殊力量的那种。”

　　“在百荟一中找到的？”程初华脱口而出。

　　“是。”唐燃一脸意味深长，“有意思吧，在死亡率那么高的学校，放着这样三台有超度作用的乐器，想来学校这一方并不是我们最初判断的那样一无所知。”

　　“事实上，百荟一中毕业生的高死亡率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这所学校以前太糊了，根本没有人关注，加上学生的死因毫无异常，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如果不是升学率的骤然飙升，我们直到现在都还会被蒙在鼓里。”庄帅逮着机会就插嘴，给自己刷点存在感。

　　唐燃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随即说道：“今年是百荟一中建校一百周年，他们低调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去年突然在升学率上做文章？如此离谱的升学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百分之百会引起巨大的关注，一旦大众的视线投到学校身上，死亡率的事早晚也会被人发现。这可不合常理啊。”

　　程初华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学校里有知道内情的人背刺？”

　　“当然，这也是我想潜入调查的原因。”唐燃道，“这个人必定藏得很深，知道的也多，否则不至于背刺得这么顺利又这么精准。我必须将他找出来，问明情况。”

　　“百荟一中的水看着不浅，里面混浊得很，你自己当心。”程初华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我这边还要查我的梦，暂时不能和你一起行动了。”

　　唐燃开玩笑似的说：“放心，这样的事我干过很多回，已经熟练掌握相关的潜入和表演技巧了。”

　　说着，他让庄帅把东西拿出来，庄帅连忙搁下空碗给程初华递去一张照片。

　　“我回去查了白云市分部，知道了大周长风剧本底稿的一些内情，据我判断，你大概率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具体的等白算子跟你说吧，我只提醒你一句，小心照片上这个人，他来历神秘，虽说跟特部几个分部都合作过，但也不是次次都干人事。”

　　程初华听了不敢大意，赶紧翻过照片来一看，顿时惊了。

　　照片上的人虽然一身白色唐装，梳着大背头，带着无框眼镜，看起来英俊儒雅，仿佛老照片里走出来的文人学者。但这张脸，程初华在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见过。

　　在他去看“诸子百家”电影那天，他在厨房里撞见这人与卓亦然交谈，卓亦然还称他为自己的朋友。

　　程初华皱着眉问：“他叫什么名字？”

　　唐燃回答道：“卓师客，你的同事卓亦然的哥哥，也是白云市分部去年探索异空间找的顾问之一。”

　　“卓师客”这个名字一出，程初华的直觉瞬间就将之牵连到另一个名字上。

　　那个名字是，偃师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