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41、静水2

　　“你想让我发疯吗？”

　　晓雾睁眼看清面前的人，仙君冷着一张脸，低头看着她，他身后是巨大的黑色的漩涡。

　　“你，你怎么来了？”，晓雾呆呆的问道。

　　明珏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这双眼睛跟那天素夭走出大帐时一样，他好怕她再次一去不回了，晚来一会儿就又要出事了。

　　明珏抱住她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怀里的身体一下卸了力气，软软的倒了下去。

　　晓雾陷进了深深的梦里，梦里面到处红色，她身着红色的嫁衣，面前是退了清冷气息的仙君，同样一袭红衣，面上带着浅浅的笑。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阿素。”

　　她把手放在仙君手里，仙君牵着她走向人群，行至长梯顶端，一拜天地，二百亲友，三拜之时空中突然传来巨响，接着有人喊道：“神君，有鬼域的人闯进来了。”

　　她看向仙君，后者一点头，她马上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明珏的脸，“等我回来娶你。”

　　明珏略无奈，说了好几次就是改不过来，“小心。”

　　素夭把身上的喜服变成了一身戎装，“我走了。”，红色的披风一闪，她大步走下了台阶。

　　她一走便再也没回来，鬼王亲自上天来，就算是天界的武神都没办法阻止他的脚步，素夭的发丝锤了几丝下来，她手上的弓已经变成了一杆枪，枪上纹着的凤凰翩然欲飞。长枪一扫，万千鬼众消散于空中。

　　只是在浥柯全力一击之下，素夭也没有办法，人间一片火海，没有办法了，天帝不在，鬼火四散而下，素夭握紧了桃夭，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但是好不容易等到这天，她看向远方，还有个人在等她呢。

　　明珏从远处赶来，冷冽的气氛扑面而来，他一落下便在天地之间撑起一个白色的保护罩，鬼火在罩子上跳跃，他握着素夭的手问道：“你想干什么？”

　　素夭笑了出来，“没想干什么。”

　　“不管你想干什么，都不许。”

　　素夭安慰道：“好好好，我要做什么都先告诉你，好不好呀？”

　　明珏正色道：“我未跟你玩笑，阿素，你若是想以己身抗下此劫，我绝不答应。”

　　“你这不是能撑一会儿嘛，我们去找蓝染商议个办法，得快一些，不然人间将有大难。”

　　她欢欢喜喜拉着明珏就走了，可是转头就把明珏困在了蓝染的大帐中，天庭上都是火光，素夭背对着火光，“蓝染这么久还不能回来，肯定是出事了，明珏，对不起。”

　　明珏拼了命要破素夭的法术，只是刚才那漫无边际的光罩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若要收了那光罩，他的新娘恐怕会恨死他了。

　　“阿素，不行，我去，你不要去。”，明珏的眼睛红了起来。

　　素夭摇头，“不行，你没我强，明珏上神虽然威名远播，但是修为上不上心哦，这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任就要靠我了。”

　　她走近细细描摹着明珏的容颜，以后就看不到了，明珏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行，我不许你去。”

　　素夭看着他泛白的手指，低下头亲了亲，“我身上有凤凰血脉，凤凰浴火重生，我不会有事的。”

　　“枫桦上仙身上的凤凰血脉稀薄，你跟我说凤凰浴火重生？”

　　素夭仔仔细细掰开他的手指，“云涛哥哥，你要相信我，我就算是死了魂魄每日也得回来看你好几遍，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

　　“不行，你要走，我与你此生再不相见！”

　　素夭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在说着你要信我，信我，她重复说了好几遍，好像说得多了就能成真一样，她重新化出了鲜红的嫁衣，将脸上的血迹抹了去，“咱们还少一拜呢，不见要怎么拜？你要是不想见我，那就换我来找你好了，今生也是我先黏上你的，我会再找到你，把你抢回家去。明珏，我肯定要回来的，我肯定会回来的。”

　　嫣然一笑，衣摆一闪就走了出去。

　　“阿素！”

　　素夭随手一挥，金光罩重新又加固了些，掀帘时，素夭侧了侧脸，“等着我回来。”

　　“素夭！”

　　素夭放下帘子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真是不吉利，新婚呢，居然要上赶着去送死，手上的桃夭已经变回了弓，弓弦缠了缠她的手指。

　　“没事，咱们一定会回来的！”

　　接着她以全身神力为祭，救万民于水火，其实最后她还留了一丝力气的，她听见蓝染的嘶吼，看见属于明珏的白光轻轻接住了她。

　　她看见明珏的眼睛隐隐泛红，气息都不稳了，她听见明珏说：“我要整个鬼域给她陪葬。”

　　明珏离开的瞬间她就跟着去了，但她灵力受损严重，就算是想跟也跟不上，只能附在一片桃花瓣上，她看见远处的明珏一剑劈向鬼域的万水千山，四散而逃的鬼众惊慌失措，慢一点就被明珏的剑气所伤。凝霜剑的剑光在鬼域中四处开花，明珏横冲直撞一路杀上了主殿，浥轻野手上的剑还来不及抽出，便被明珏压在了地上。

　　他杀红了眼，隐隐有入魔之势，不能让他入魔，附身的花瓣拂过明珏的脸庞，她在心里叫了一声：“明珏。”

　　明珏手上凝霜剑一顿，堪堪停在了浥轻野的面前，眼中的红色慢慢隐去，明珏慢慢站直身体，伸手接住那片花瓣，低低地问：“是你在叫我吗？”

　　素夭用尽力气才让桃花瓣移了一移，明珏手上的剑一下掉了，眼睛一合，一滴清泪打在了桃花瓣上。

　　“阿素，你要是不回来，我真的会疯了的。”

　　蓝染一进来就看见明珏坐在床边握着晓雾的手，晓雾睡了好几天，明珏就坐在床边坐了好几天，眼睛都没有合过。他走过去拍了拍明珏，“五日了，好歹休息一下。”

　　明珏看着晓雾，“她怎么还不醒？我那天去的迟了些，浥轻野会不会做了什么手脚？”

　　“你去的很及时，晓雾也没什么事，她是脱了力，没看见桃夭都变成弓了，凰火箭都能凝出来了，她毕竟是个凡人，别担心了。”

　　“我给她输了那么多灵力，可她就是不醒。”

　　“她不会有事，晓雾眉心的神徽若隐若现，她在恢复，有一天她会以素夭的身份重新回来。”，蓝染看向房门，“休息一下吧，门外还坐着一个，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他还在门外？”

　　蓝染叹气，“是啊，自责的很，颜小姐每日都过来劝慰也不见什么效果。”

　　“随他吧，长弓没事吧？”

　　“没事，他这两天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倒是你，明珏，下次不能不管不顾。”

　　“她要是出了事，我还顾什么？”

　　床上的晓雾突然抓紧了明珏的手，明珏猛然看向她，“晓雾？”

　　晓雾闭着眼睛说：“明…珏…”

　　“我在，”，明珏凑过去说道：“醒了吗？”

　　晓雾伸手去抱他，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啊。”

　　“说什么傻话。”

　　“对不起，是我让你入魔了。”

　　明珏心弦一动，“没有，是我执着。”

　　“不许再有下次了，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许了。”

　　“你好好的就不会。”

　　晓雾轻轻笑了笑，脸庞一侧，亲上了明珏的脸，“我有点儿累，恐怕还得再睡几天。”

　　“嗯，我守着你。”

　　蓝染在旁边以扇遮脸，好了好了，总算是醒了，明珏脸上都带着笑了。

　　又过了几日，晓雾彻底清醒了过来，晃了晃神看清楚了面前的明珏，“仙君，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明珏抱住她安抚道：“我知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晓雾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候你是不是很想打我一顿？”

　　“怎么会，我只是想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晓雾抱紧他，“对不起。”

　　“前几日你已经同我说过了，不必再说这话，我会不高兴。”

　　“嗯。”，晓雾又问道：“我姆妈……”

　　“安伯母已经去了，蓝染将她安置在她房中，尸身还好好的。”明珏小心看着晓雾的脸色，“你要去见一见她吗？”

　　“嗯。”晓雾挣扎着下了床，忽然揪紧了明珏的衣袖，问道：“人死之后入轮回，那鬼王若是抓到姆妈的魂魄怎么办？仙君，我……”

　　明珏按住了她的嘴唇，说：“不会。”

　　“什么不会？”

　　明珏接着说道：“尸乌是鬼域的鸟，嗜血也爱吃魂魄，先生将伯母带回之后，伯母身上都是伤痕，魂魄残缺，不会入轮回了。”

　　“不入轮回，那会怎么样？”

　　“魂魄离散于天地之间，润泽人间万物。”

　　“也就是说姆妈真的已经不在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是。”

　　晓雾身子晃了晃，明珏扶她坐在床上，“我见到先生的时候已经迟了，先生灵力耗尽也无济于事，我只能暂时保住伯母的身子不会腐败。”

　　“这不怪你，都是那个人的错，他若不是什么鬼域中人就不会引来什么鬼王，姆妈就不会出事。”

　　明珏皱眉，“晓雾，这件事并非是晓霭的过错……”

　　“怎么不是？”晓雾突然激动了起来，“那个鬼王就是为了折腾他害死了姆妈！还有我，我也没有护好姆妈，姆妈救了我的命，我却救不了她”

　　门外晓霭突然听见屋里一声响亮哭喊声，他站在门外手怎么都抬不起来，一旁的颜亦欢担心的看着他。

　　“晓霭……”

　　“她说的对，我们都救不了姆妈。”

　　颜亦欢小心的去握他的手，前几日他回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浑身都是血迹，手上都是细小的伤口，眼睛也失了往日的风采。她上前去扶他却被他一下推了开去，他说，别靠近我。

　　晓雾昏迷不醒，书院的荣先生也疲累至极，海棠书院的几位先生面色肃穆，几位学子一头雾水，颜亦欢什么都问不出便一直跟在晓霭身边。

　　有位样貌粗犷的仙君让晓霭先去休息一下，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云仙君怀里的晓雾，生怕一眨眼就消失了一样。

　　颜亦欢扶住他说道：“晓雾有仙君照料，你先去清洗一下，她一定也不像看见你这么狼狈的。”

　　晓霭木愣愣的看着，“我不走，我要看着她醒过来。”

　　“晓雾喜欢人干干净净的，你这样子见她，她要生气的。”

　　“她还会见我吗？”

　　颜亦欢温柔的说：“当然。”

　　晓霭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那我跟你去。”

　　“好。”

　　颜亦欢带着他去沐浴，她虽然知道不妥，但是晓霭现在这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实在是不能让她放心。解外袍的时候从他怀里掉出了一个小布包，颜亦欢捡起来放在了桌上，回身的时候又看了看那个小布包，布包露出来一个角，形状是一朵小花，她曾经画在纸上想让他从西陵给她带回来的。

　　颜亦欢让府里的人替晓霭沐浴，她坐在外间握着那个小布包，里面的簪子没有沾到一丝血迹，洁白如新。

　　晓霭不肯休息，执意要去晓雾门口等着，颜亦欢也就跟着，颜回劝了几回都没有用处，只得作罢。

　　颜亦欢就陪着晓霭一直在等晓雾醒过来。

　　屋里，明珏等晓雾哭完了，蹲下将她抱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将她放在了床上，“你才刚醒，需要好好休息。”

　　晓雾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明珏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晓雾，出来。”

　　晓雾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逝者已矣，伯母不会见你如此伤心。”

　　晓雾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仙君，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明珏沉吟片刻说道：“你说。”

　　“你能不能教我法术，让我像你一样厉害？”

　　明珏问道：“只是如此？”

　　“我想为姆妈报仇，那个鬼王，我，打不赢。”

　　明珏提了提嘴角，“嗯。”

　　虽然晓雾醒了，明珏告诉她晓霭在门外等了好些日子，晓雾看了看门口没有吭声，明珏也知她心里有心结，只能出门告诉晓霭让他先回去休息。

　　晓霭看向屋里，“她不想见我，是不是？”

　　明珏说道：“她刚醒，受不得刺激了，所以，浥轻野的企图我并没有告诉她，浥轻野此次来并非只是因为你，浥轻野想要桃夭的灵力不是一两日，并不是只有你的命才能助他突破境界。你，不必自责。”

　　晓霭点点头，“多谢仙君。”

　　“回去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晓霭转身离去了，颜亦欢也跟着出去了。
　　颜亦欢跟在晓霭身后走着，看见他越走越远直接出了城，她看见晓霭在树林中大喊大叫，她走上前去，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了他。

　　晓霭红着眼睛，“你跟我做什么？”

　　“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我不是凡人，不会出什么事。”

　　颜亦欢伸着手，“不是凡人又怎么样，我担心你跟这个又没关系。”

　　“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晓霭沿着河边慢慢走着，颜亦欢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没走多远，晓霭直接扭头说道：“我说了不用跟着我。”

　　颜亦欢咬了咬嘴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晓霭吼道：“你是我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怕我一头扎进这河里吗？”

　　颜亦欢被他吼得退后了一步，“我，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颜亦欢抬起头说道：“我说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别跟着我。”

　　晓霭说罢就走，颜亦欢照旧跟在他身后，晓霭走的有些快，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晓霭回身喊道：“我说了别跟着我，听不懂吗？”

　　颜亦欢微微喘息，“我也说了，我担心你，我不放心你，我喜欢你。”

　　“颜小姐，我不喜欢你。”

　　“可是，我喜欢你。”

　　“喜欢我，我是鬼域的鬼，生于地下千丈，你喜欢我？”

　　颜亦欢点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颜亦欢闭着眼睛不停地说着，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仙，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一生不负。”

　　晓霭呆愣愣的看着她，“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