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31、魂归4

　　晓雾跟颜回都在屋外等着，颜回担心得不得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晓雾想让他停一停但未果，只能跟着一起走来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几道亮光从四面八方飞向了屋中，颜回也不走来走去的了，盯着那几道光站成了望夫石。晓雾看着那几道光觉得亦欢终于能跟平常人一样了，仙君可真厉害。

　　颜回笑呵呵的说道：“看来云仙君还是有些本事的，欢儿有救了。”

　　那些进到屋中的光在明珏手上凝成一枚圆球，明珏走到颜亦欢床前将手上的圆球放在了颜亦欢的眉心，圆球慢慢融了进去，接着明珏手掌拂过颜亦欢的脸，那些属于素夭的白光围绕着他的手指，轻轻柔柔的。

　　明珏眼中冰雪消融，阿素。

　　晓雾在院中等着忽然屋中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天空，照的那些繁星都黯淡了，随即白光轻轻柔柔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沐浴在柔和的白光之中的晓雾仰着头去看从天而降的光点，好熟悉。

　　白色的光笼罩了晓雾一身。

　　颜回在旁边想上前去看看晓雾，那白光却将他弹了开，院中的屋门被打开，颜回看见冷静的仙君慌慌张张的跑了下来，步履凌乱，失了往日的从容。

　　明珏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刚才不过一瞬那些白光就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他眼前，就像是当初阿素消失在了他怀中，他害怕极了。

　　不过才一出门就看见那些白光降落在了晓雾身上，明珏直愣愣的盯着晓雾，“你……”

　　颜回虽然担心女儿，但还是站在了晓雾身前，“仙君，这是怎么了？”

　　“无事，”明珏一动不动的说：“颜姑娘已经安然无恙了，大人可自行去看。”

　　明珏说罢直接越过他走进了那白光之中，颜回看着他无甚阻碍的就进了白光之中，看来晓雾不需担心了。

　　颜回进了屋中，院中就只有明珏跟晓雾两个人了，他们一同沐浴在柔和的白光之中。

　　晓雾静静看着眼前的仙君，她面前的仙君终于没了那万年不变的神情，眼中含着暖意，氤氲着上万年的情意，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晓雾心里平地就起了风波，就好像将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湖里，波纹越来越大，直到那波纹撞倒了心墙。

　　她脚下一动就想跑，只是刚一动就被拉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冷香又钻进了鼻间，她瞧不见仙君的样子只觉得仙君力气大的很，勒的她手臂有些疼。

　　晓雾轻轻叫了一声：“仙君？”

　　“晓雾。”

　　这还是仙君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听着还挺好听的。

　　“我很想你。”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想她？才没见两天就想她了吗？但是，但是猛男仙君不是说他有喜欢的人吗？有喜欢的人还说想她，这不是那些三心二意的人才干的吗？

　　晓雾推了推他，可是越推越被抱得紧，她皱了皱眉，他想干什么？难道还真的想三心二意？是仙君又怎么了，仙君也有脚踩两只船的好色仙君！

　　她抬脚踩了明珏一脚，“放开！”

　　明珏感觉到那束白光渐渐消失，他也被怀中的人推了开，他仔仔细细的看起了眼前的人，一寸一寸描摹着眼前人的容颜，满脸不悦，横眉冷对，这表情熟悉的很，那么多世见到她这样子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就不能像第一世见到他那样对着他笑？

　　晓雾用手臂撑开距离，拧眉问道：“你是怎么回事？猛男仙君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抱我？有喜欢的姑娘就要好好喜欢人家，三心二意的算什么？你还是仙君呢，仙君怎么能这样？你别以为你是仙君就能如何如何了。”

　　明珏望着她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下轮到晓雾不知所措了，“啊？”

　　明珏看着她重复道：“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晓雾楞楞的说：“可，可我不叫阿素。”

　　是了，前两日她刚知道有个人叫阿素，是他喜欢的人，明珏他想瞒都瞒不住，若告诉了她，那她会如何想？

　　“你爱的素夭已经死了，死了！我不是她你知不知道！我有名有姓，我不叫阿素！”

　　仙君一下沉默了下去，又变回了原来波澜不惊的模样，还不如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好看呢，一下子就又回到了神坛之上，可仰望尊崇就是不能伸手去碰一碰他，还是进去看一看亦欢的情况好了，可能他就是一时兴趣。

　　错身的时候明珏拉住了她，“别走。”

　　晓雾看向他，明珏拉着她，哑着嗓子说道：“不要走。”

　　仙君有点儿不对劲，抓着她的手在抖，他好像在害怕，仙君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吗？

　　“晓雾！”，晓霭穿过回廊跑了过来，一下将她从明珏手中扯了过来，上下看了看她，“你没事吧？”

　　晓雾摇了摇头，“你怎么过来了？”

　　“颜府灵气冲天，我怕你出事。”，说罢看了看旁边的明珏，“上神，这是怎么回事？全城的修士都到颜府来了。”

　　明珏低头看着空了的手掌，轻轻握了握，“那道白光是阿素在这世上的精魄，他们来了也无济于事，没人拿得走。”

　　晓雾看了看掌心，那光虽然很柔和又很有力量，掌心之中似乎少了些什么。

　　明珏接着说道：“我不知阿素的精魄怎么会在颜亦欢身上，不过这道光既然认你为主那你就是阿素这一世的转生者。”

　　晓雾似乎没听到明珏的话，盯着手心说：“桃……夭……”

　　掌心之中一把金色的巨大长弓出现在了手心里，晓雾手一抖将弓掉在了地上，“这，这是什么？”

　　明珏自那弓出现的时候就变了脸色，桃夭已经千年不现了，桃夭弓在阿素殒命之时便没了踪影，如今这是为何会出现？

　　掉在地上的弓亮了一下就浮了起来，竖在晓雾身前歪了歪就移到了明珏身边去了，晓雾兀自从心里冒出来一句话，你这个叛徒，我叫你出来的，你为什么要站到仙君身边去？

　　明珏伸手拿过桃夭，这弓跟以前一样，不知还能不能再降下一场桃花雨。

　　他看着晓雾说道：“安姑娘，你能否听我说一个故事？”

　　“故事？”

　　“阿素的故事。”

　　晓霭问道：“阿素是谁？”

　　晓雾看着那张叛逆的弓，语气说不上的酸溜：“仙君喜欢的人。”，这弓是不是也是那个叫阿素的，物随主人形，是我叫你出来的！

　　“喜欢的人？”晓霭震惊道：“是那位南翼神君？”

　　“神君？”晓雾说：“你知道？”

　　“呃……，听人说过。”

　　“我怎么没听过？”晓雾小声嘟囔。

　　仙君还在看着她，听就听，不过就是神仙眷侣的事儿，多酸一酸而已，就当是喝醋了。

　　“好，我听。”

　　倒是要看看那位什么神君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明珏点了下头，“颜家小姐已经没事了，过几日等她醒来便可一切如常，你跟我回桃林。”

　　晓霭不知发生了什么，牵扯到那位神君的事情，明珏上神恐怕没有多少理智，什么转生者，晓雾是晓雾，他要带晓雾去桃林，这一去谁还能保证晓雾能不能回来。晓霭自己都找不到桃林的入口，到时候人一去不回了如何是好？

　　他拉住晓雾，“上神，有事的话在这里说不行吗？桃林乃是世外仙境不是我等凡人随意踏足之地。”

　　“凡人”两个字咬的极重，提醒着明珏这里是人间，晓雾是肉身凡胎。

　　晓雾也不愿意去，去到别人的地盘上还不任人鱼肉，何况他是个仙君，要是打架的话肯定也占不到便宜。

　　晓雾躲在晓霭身后点了下头，“嗯，不去桃林。”

　　明珏问道：“琵琶楼？”

　　晓雾说道：“去仙鹤楼。”

　　“好。”

　　晓霭也要跟着一起，明珏扫了他一眼，“你不能去。”

　　“为什么？晓雾一个人我不放心。”

　　明珏道：“有我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晓雾拉了拉晓霭，“没事，我们就在大堂，他要是想干什么我就大叫。”

　　“可是……”

　　明珏把桃夭横在两人之间，微微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浥轻尘侧着脸跟晓雾说话距离真是太近了些。

　　“我只是跟她讲一件事，能做什么？这弓是你的，自己收着。”

　　虽然这个弓是个叛徒但是晓雾还是抱好了那张金光闪闪的大弓，上面镶满了宝石，一看就很值钱，到时候若是家里没钱了就扣一颗下来，一颗肯定能撑个十多年！

　　晓雾说道：“晓霭，你替我去看看亦欢的情况，等我晚上回去说给我听。”

　　晓霭拉着她走到一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听他讲南翼神君的事？这与你何关？”

　　“我就是想听，仙君不是说我是哪位神君的转生者吗？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倒是你，你是从哪里听说仙君喜欢的人是谁的。”

　　晓霭说道：“看书看到的，那位南翼神君可不是普通的仙君，虽是女子却是天界四大武神之首。”

　　“那岂不是长得很魁梧？”

　　“我没见过，听说是这样的。”

　　手里的弓不安的动了动，晓雾拍了拍它，“干什么？”

　　晓霭叮嘱道：“你要去便去，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人来找我。”

　　“知道了，啰嗦死了。”

　　明珏在一旁看着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心里不耐烦起来，开口道：“说完了吗？”

　　晓雾将手上的弓塞给晓霭，“帮我拿回去，小心不要叫人偷走了，我晚上回去再跟你说。”，她走到明珏面前，“走吧，我们去仙鹤楼。”

　　二人出了颜府正好看见门外的猛男仙君跟蓝老板站在台阶下。

　　蓝染看见明珏出来，上前问道：“阿素呢？我见白光未出颜府，阿素真不是颜亦欢？”

　　明珏看了一眼晓雾，“不是，是她。”

　　猛男仙君虎目圆睁，“她？！”

　　蓝染盯着晓雾看了好一会儿，“她身上没有一丝阿素的气息。”

　　明珏又说道：“桃夭现世了。”

　　“桃夭？”蓝染问道：“谁召出来的？”

　　晓雾说道：“我召出来的。”

　　猛男仙君说道：“你再召唤一下，我不信。”

　　“爱信不信！”，晓雾问道：“我们还说不说故事了？不说我就回去了。”

　　明珏拉住她，“说，等一下。”

　　明珏跟蓝染说道：“这事稍后我再同你们讲，我要先跟她说说阿素的事情。”

　　“你这是要跟她坦白吗？”，蓝染担忧的问道。

　　明珏看了看身边的人，“嗯，如何决定由她做主。”

　　明珏拉着晓雾走了，留下了蓝染跟长弓二人，长弓说：“桃夭都出来了。”

　　蓝染望着两人的背影，“嗯，凤凰一族五百年涅槃重生，明珏等了五百年什么都没等到，现下又过了五百年，阿素也应该回来了，她爱的人在这世间，就算是只剩下一丝魂灵也要回来找明珏的。”

　　“可他把这些糟心的事儿跟那姑娘一坦白，那姑娘万一……”

　　“由他做主吧。”

　　仙鹤楼中，晓雾领着明珏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就坐了下来，“说吧，我听。”

　　明珏坐在她对面，缓缓开口道：“阿素叫做素夭，是天上的神女，是个很温柔的武神，我从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她。不过后来天庭陷落，她以一己之力护佑整个人间，我用尽力气才收得她一魂一魄，只是魂魄太过弱小只能轮回将养。阿素是凤凰一族的后人，她说过会涅槃重生回来找我的，我一直都在等着她回来。”

　　明珏清冷的声音在热闹的酒楼中缓缓流进晓雾的耳中。

　　“轮回第一世，阿素神智不全是个痴儿，那一户人家嫌弃她痴傻不愿抚养，我便将她抱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她便对我笑了出来，手指抓着我的头发不松。我将她养大，教她识字，伴她一生，死后亲自送她入轮回转生，然后再伴她一生。如此一世又一世，有时阿素会生在一户很好的人家，我便只能在她长大之后才能让她看见我，以凡人之躯与她相伴到老。”

　　明珏目光开始变得幽深了起来，“不过有一世她知道了我是神，让我救她的父母，只是她的父亲贪污赈灾粮款致使饿殍遍地本不应救，何况神者不能插手凡间之事，我便没有救，她便恨上了我。”

　　“恨你？”

　　“是。”明珏别开眼睛，“之后便再也没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有的只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我们彼此折磨着，是我一厢情愿的待在她身边，若是我能少出现在她身边也就没有了这些事，只是我忍不住，一想到她便想去见她。”

　　晓雾心里有些难过，“那你不是很难过吗？你喜欢她，她恨着你。”

　　明珏摇头，轻声说：“我难过的是阿素怎么还不回来找我。”

　　仙君浑身又布满了愁绪，晓雾的心开始疼，她伸手握住明珏放在桌上的手，冰凉的很，他变得这么冰冷是因为尝尽了百世苦吗？

　　明珏又说道：“你能召唤出桃夭，这一世阿素的转生者一定就是你了。”

　　“可我这一世是孤儿，你为什么不从小陪着我长大，不是都要陪着一起长大的吗，为什么只有我没见过你？我小时候没被姆妈捡到的时候过得可苦了，还被狗追过，差点儿被吃掉。”

　　明珏手指一蜷，欲言又止。

　　“说呀，你为什么不陪着我长大？”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坐到了旁边，桃花眼盯着他，清凌凌的。

　　明珏说道：“我那个时候觉得你肯定不想看见我。”

　　“为什么不想看见你？”

　　明珏握紧晓雾的手，“因为你的前一世说我是你的枷锁，困住你一世又一世，你永生永世都不想再看见我。”

　　晓雾微微低落下去，“哦，你就这么听她的话，都没见过我怎么就觉得我这一世不想看见你了？”

　　“嗯？”

　　晓雾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捂着，想看看能捂热一点儿，“你说我是转生者，那你喜不喜欢我？”

　　桃花香袭来，明珏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嘴唇开了又合，不敢说话。

　　“不喜欢呀？”，晓雾往凳子上一坐，摔开了手，不捂了，凉就凉吧，活该！

　　“我，我，我喜欢的，喜欢你。”明珏忐忑不安的看着晓雾，后者突然雨过天晴了起来，“真喜欢我？”

　　“嗯。”

　　晓雾笑了出来复又把他的手又拿了起来，“那就好，正好呢，我也喜欢你，我们这就算是两情相悦了。”

　　“两情，相悦？”明珏傻傻的看着她，“你也喜欢我？”

　　桃花眼弯了弯，“对啊。”

　　明珏低下头看着两人的手：“你不觉得我喜欢的人是阿素吗？”

　　晓雾玩着他的手指说道：“她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所以你只能喜欢我。你喜欢的那位仙君说要回来找你的，我小时候去桃林找了你好多次的，是你不见我的，都是你的错，不然我们早早就能相识。”

　　“我不知是你。”

　　“知道的话你会见我吗？”

　　“会。”

　　“那就好了。”说完，晓雾还是有点儿担心，她问道：“你确定我是那位仙君的转生者？要是弄错了怎么办？我就错付了。”

　　明珏说道：“不会，桃夭是你召出来的，它只听阿素的话。”

　　“那，那张弓吗？”，叛徒！

　　“它叫桃夭。”

　　“还有名字呀，但是它好像更喜欢你。”

　　晓雾偷偷看他，明珏正好也在看她，目光一碰，晓雾马上说道：“你看什么看，它刚才出来之后就躲到你身后去了！我刚才跟晓霭说话它还要挣开我的手，它就是喜欢你！”

　　明珏突然笑了出来，晓雾就像是看见了春日里潺潺的小溪从山涧中流出。

　　“你身上没有阿素的灵气，它认不出你来，我也没有认出你来。”

　　晓雾有点儿不高兴，两手抱臂，“对不起哦，我不是仙君。”

　　明珏起身坐到晓雾身边，柔声说道：“我也对不起，虽然我是个仙君但却是个糊涂仙君，是我自作聪明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