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19、相遇6

　　流水宴，顾名思义是要有水的，沐月河有一支流流进了武陵城里，河上的三孔拱桥上人流如织，河面上的小船随波逐流，河灯也已经亮了起来，整条河上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皎洁月光下，河岸上的人们也趁着月上柳梢头纷纷开启了人约黄昏后的活动。

　　“流水宴上有春日游行的，不过要等一等，咱们先去河边看看烟花，还有春戏可以看。”，一回生二回熟，牵手腕这种事干得多了也就没什么了，何况仙君的手腕凉凉的，还有些滑，舒服极了。

　　二人在河岸边上找了处地方跟周围的人一起等着烟火表演。周围的人太多，明珏有些不适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人太多太闹，只是现在他已经同意跟晓雾过来看，走是走不脱了，高处的凉亭人更多是去不得了，低处河岸边倒还是有人不多的地方。

　　明珏转头跟晓雾说：“安姑娘，我们换个地方。”

　　远处一簇烟花升上了天空，“砰”一声绽放出了一朵桃花。

　　对面的人笑语盈盈，“什么？”

　　她眼里的桃花一闪而过，明珏看得有些呆，他对这种表情太熟悉了，在他下凡历劫那几年里，素夭跟着也下来了，对凡间的事物新奇得很，常常扑闪着一双眼睛拿着各种小饰物在他身边问来问去，就是这样，眼里带笑，目光干净。

　　“仙君？”

　　明珏回神别开眼，他八成是对素夭的执念太深才总是觉得面前这人身上带着素夭的影子，这不对，对这姑娘不公平，也对素夭不公平。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先回去了。”，明珏道。

　　晓雾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仙君就突然不高兴了，她跟在明珏身后一起走，边走边问：“仙君仙君，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呀？不喜欢烟花一会儿还有游行可以看，你可以看一看我们的春神跟你认识的一不一样，不喜欢这个还可以去看春戏的。”

　　明珏站住脚步，面色如霜的看着她，晓雾鼓了鼓嘴，咽下了要说的话。

　　明珏冷声道：“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这些庆典。”

　　晓雾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什么都不喜欢。”

　　明珏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杨柳岸边，微风吹起的柳叶随风摇曳，晓雾站在原地想着，天上的神果然都是不可捉摸的，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忽然就不高兴了，忽然就要走了，她都忍住不跟他说话吵他了，可能仙君就是这么喜怒无常吧。但是想到刚才他在秦大娘铺子前满眼的迷茫，晓雾还是追了上去，这个仙君应该是不认得回去的路，腾云驾雾回去倒是可以，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就不会说出散散步这样的话来了。

　　河岸边人太多，晓雾又迟了一会儿才去追人，到处都找不到，抓到一个白衣服的不是，抓到一个白衣服的又不是，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啊啊！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飞天回去了？又看了看脚底，不然遁地回去了？

　　明珏挤在人群之中微微皱眉，早知道这么多人就不应该答应来，就应该给蓝染传信让他过来。这么多人也不能原地就不见了，何况，他挡住一个朝他飞过来的手帕，这么多人看着他，他若是用法术怕是会引起骚乱。

　　除了手帕，还有荷包、玉佩跟络子，甚至有个姑娘故意在他面前摔倒，他冷眼瞧着就是不动手去扶，那姑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问他为何抛弃了她跟别人来看烟花，明珏皱着眉看她，本不欲理她可那姑娘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腿。

　　“你你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可是你的青梅竹马，你的两小无猜。”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明珏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子哭闹，等她哭累了冷眼往下一看，“松手，别让我动手。”

　　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你，你对姑娘家动手？”

　　“一般我不对姑娘家动手，但是我很讨厌这样。”

　　晓雾在人群中找了许久，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中间站着个高挑的白衣人，侧脸线条凌厉俊朗，她赶紧挤了过去，明珏正冰冷着一张脸看着地上的一位姑娘，那姑娘脸上还挂着两行泪，这是怎么回事，才一会儿没见怎么感觉仙君惹了情债？

　　仙君真是冷，冰块成仙的吗？晓雾在一旁听他说话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气，地上那位姑娘都这样了居然还不放手，真乃勇士也。

　　明珏眼看着那姑娘动都不动，手一抬就准备将她拨开，结果旁边有人拉住了他的手，真是没完没了！明珏怒目看去，晓雾站在旁边笑咪咪，像一只狐。

　　小狐狸抱住他的胳膊顺势窝进他怀里，“夫君呐，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明珏手一抖，冰冷的眼睛再度染上迷惘，她说什么？

　　晓雾顺手就将那姑娘的手扯了下来，厉声喊道：“哪里来的狐狸精，谁准你抱我夫君的！”

　　那姑娘也不甘示弱，昂首说道：“你说他是你夫君就是你夫君？他明明是我的心上人。”

　　晓雾无所谓的摆手，说道：“你不过是个心上人，这可是我夫君，夫君，需要我跟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夫君吗？他已经有夫人了，你抱有妇之夫羞不羞？！难不成还指望着他娶你当小老婆吗？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那姑娘从地上站了起来，竟比晓雾还要高一些，晓雾不禁就往后面靠了靠。

　　“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你夫君！明明他都没说话。”

　　晓雾双手叉腰茶壶状站在那姑娘面前，来了一套三连问：“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吗？你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那姑娘针锋相对，“你就知道了？！”

　　“当然，他是我夫君。”晓雾仰着头说道：“我也不难为你，你说他叫什么名字，说对了就算是你认识。”

　　那姑娘犹豫半晌，娇嗔一声，跺脚走了。

　　晓雾冲着那姑娘的背影也哼了一声，回身去看明珏的时候就见他朦胧着一双眼睛，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其他的人。

　　明珏笼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抬起停在了晓雾的脸上，这个姑娘，这个姑娘，真的不是阿素吗？

　　晓雾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手凉凉的，有股桃花的香味，“仙君？”

　　明珏手指一点点在晓雾的眉心，这身体里一丝灵气没有，一毫阿素的影子都没有，颜亦欢尚能跟阿素扯上点儿关系，她跟阿素除了一双眼睛相像别的没有一丝关系，可是她又是怎么说出那些话来的？

　　晓雾见他神色黯淡，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仙君，你怎么了？”

　　明珏抽回了手，“没事，我先回去了。”

　　晓雾匆忙跟上以免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天上的烟火正放的灿烂，河岸边一前一后两个人向着外面走去。

　　明珏身高腿长，走得飞快，晓雾在后面总是差一点儿才能追上他，前面的人太多了，她还要小心不要撞到别人，河岸边上草地湿滑，她脚下一滑就滑了下去。

　　“啊！”

　　明珏听得身后“扑通”一声，回身一看晓雾已经掉到河里去了，他推开人群，“安姑娘！”

　　“救命！”

　　晓雾扑腾了两下就直接沉了下去，明珏跟着就跳了下去。

　　水下，明珏撑着避水结界捞过晓雾，让晓雾攀着他的肩膀，河岸上人声喧哗，明珏带着人就往旁边去了，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明珏抱着她出了水放在地上，拍着她的脸，“安姑娘，安姑娘。”

　　晓雾咳嗽了两声将呛进去的水咳了出来，明珏松了一口气坐在旁边看着她，一身的水，头发贴在了脸上，桃花眼睛都水汪汪的了。

　　晓雾刚醒就开始抱怨：“你，你走得也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你。”，她看了会儿面前的仙君，又抱怨道，“你身上为什么是干的？”

　　明珏静静听她说完，手指画了一个圈套在了她身上，晓雾看着那圈子从她头顶降下，头发慢慢变干，衣服也在慢慢变干，最后那个圈落在地上，上下飘了一会儿变成了点点星光。

　　晓雾摸了摸身上，都干了。

　　“夜凉，莫要感染风寒。”

　　晓雾又问道：“你们神仙是不是不会生病的？”

　　明珏摇头，“会病。”

　　晓雾哦了一声，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呀？我说了什么不爱听的话了？”

　　“没有，”明珏叹息一声，“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害得你落水也是我的不是。”

　　“那我能不能要个补偿？”

　　“补偿？”

　　晓雾抠着地上的草，“嗯，你自己说的，都是你的不对但遭殃的都是我，我要个补偿也是很合理的。”

　　明珏略一点头，“好，你想要什么？”

　　“一会儿陪我看春戏去。”

　　街巷上很快就热闹了起来，春日游行已经开始，各色的表演轮番上阵，晓雾拉着明珏在人群中边走边看，春戏还要等一等，所以只能先看别的了。明珏被她扯着往前走，美其名曰怕他跑了，但明珏有些不适便只让她拉了袖子。

　　在街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看春戏的地方，明珏被晓雾拉着坐在了座位上，他揉了揉额头，真是吵得人头疼。晓雾见他有些疲倦，起身去拿了个橘子过来剥开，“吃个橘子？”

　　明珏接过橘子说道：“春戏要看多久？”

　　“大概要一个时辰。”

　　明珏皱眉，“一个时辰？”

　　晓雾解释道：“一个时辰已经是最短的了，最长的有两个半时辰的。”

　　“半个时辰。”

　　“你答应我陪我看的。”

　　“我没说陪你多长时间，就半个时辰。”

　　“好吧。”

　　半个时辰说长也不长，但是对明珏这样喜静的人来说，台上咿咿呀呀，哦哦啊啊的唱就很是想让他们闭嘴。晓雾瞥见旁边的人如坐针毡，只能尽量安抚，剥了一个又一个的橘子，刚开始还一个一个的给，后来就变成了一瓣一瓣的给。

　　明珏吃了一个极酸的橘子瓣，“嘶。”

　　“怎么了？”

　　“酸。”

　　晓雾也吃了一个，酸得她一脸褶皱，“吃到甜的再给你。”

　　明珏看着她又拿了一个橘子，尝了一瓣才递给他。

　　晓雾见他看着她，开口道：“马上就没了，再忍一下下。”她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下下。”

　　“嗯。”

　　明珏坐在旁边看着她的神情，越看越觉得跟素夭相似，样貌倒是没有素夭明艳，可就是一双眼睛神似，让他移不开目光，他自知不对但就是忍不住去瞧她。他不应该来这里的，跟她待的时间越久越是觉得她像素夭，这对她不公平，还是回桃林吧，颜家看样子还需要几日，等人来找他，让蓝染传信给他就是了。

　　看完春戏之后，二人出来准备回家去了，但是晓雾看着明珏直接朝着琵琶楼相反的方向走，就也跟着过去了，明珏觉得奇怪，问：“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晓雾带着点儿不敢戳破的调调说道：“回琵琶楼的话要走夹柳巷。”

　　“嗯？”

　　晓雾手指一伸，“那边，从那边穿过去就能看见琵琶楼了。”

　　仙君白色的衣摆一甩就朝那边过去了，晓雾撇了撇嘴，不认识路早说嘛，死撑着就是不说还不是自己受罪，等看着他终于进了琵琶楼，晓雾拍了拍手，行啦，仙君送到家了，她也可以回家去了。

　　明珏一进门就看见蓝染正坐在大堂里看着他笑，蓝染起身道：“出去逛了一圈，酒醒了？”

　　“我明天回桃林，颜家小姐的事情有回音你再通知我。”

　　蓝染莫名其妙，“回桃林干什么，今天不是才出来，你就是总待在桃林里与世隔绝了才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今天这一天你这脸上的表情就不少，有点儿人气儿。”

　　明珏站在楼梯上，“我不喜欢人间。”

　　“不喜欢人间你在人间晃荡这么久。”

　　“……，总之不喜欢。”

　　明珏进了屋，明亮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他站在窗口那里看见了越走越远的晓雾，也看见了城里的户户人家，他还不知道素夭现在在哪里，这是第一次他没有陪着她从小长到大，也不知道她长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跟这姑娘一样长了一双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