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椰奶软糖

6、第六章

　　卧龙阁是位于皇宫中轴、宣政殿之后、合欢殿之前的一座宫殿，自先帝时便是天子专属的居所。我最初认识梁嗣诫的那几年，他除了留宿合欢殿，就是呆在卧龙阁，毫无新意。

　　这里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般富丽堂皇，相反，卧龙阁在皇宫的各个宫殿中，都算得上简朴。这是先帝刻意而为之，为的是让后世君主体百姓之苦，切莫骄奢淫逸。而到了梁嗣诫这里，他虽擅文，却算是个粗人，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怎么关心，故而不只是卧龙阁，宫里上下都模仿他简朴的做派，只除了我的合欢殿。

　　若非红墙碧瓦，这里很难被联想到是皇帝的办公就寝之所。卧龙阁主殿分为卧龙正殿以及左右两间耳房。正殿是梁嗣诫召见大臣之处，左耳房供他日常办公批阅奏折，右耳房则是他就寝之地。

　　我们随着吕方进了卧龙阁的院子，两侧尽是持着武器的侍卫，殿门打开，吕方引着我们走进去，直接把我安顿到了梁嗣诫的寝室。

　　我心里不愿，反应到脸上自然是眉头微皱，吕方最擅察言观色，笑嘻嘻的说：“娘娘，陛下也是一番良苦用心，您且体谅体谅。”

　　我没有驳斥，因为我明白，我只是一只破破烂烂、飘摇着的风筝，即使我尚未落地，但线却是攥在梁嗣诫手里的。再何况，吕方也只是替他办事罢了。

　　吕方很快便告退，临走前婉转的向我表达这几天尽量不要走出这里。我微微点头，然后吕方便离开了。

　　梁嗣诫的寝室其实很是宽敞，床、桌、坐榻、书……一切都按梁嗣诫的喜好准备的很是齐全。但我一想到他此时就坐在对面的耳房里，便只觉得这里逼仄地令人喘不动气。

　　来到这里，我一直没见到梁嗣诫，傍晚的时候，吕方派人过来通传了一声，说今晚梁嗣诫留宿绮金殿，不会过来。灵砚听了，满脸写着不开心，我却松了一口气。

　　见到梁嗣诫是第二天的早朝后，我正靠在软垫上看书，寝殿的门忽然被推开，然后他走了进来，见是他，我眼神又回到书上。他好似也不在乎，径直坐到我旁边，同样靠着软垫，假寐起来。

　　我懒得琢磨他的心思，于是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怪异地、难得地和谐。但也不过片刻，吕方便在门外通传，说礼部的郑大人和孟大人来了，正在殿外侯着。梁嗣诫蓦地睁开眼，说了声：“宣吧。”然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不多时，我隐约听见外面渐渐有声音传进来，对话很短，那两位大人很快就领了旨离开，但他们说的东西却让我一阵心寒。什么叫我薨了，我明明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会薨了。

　　我冲到门口，很想当年跟他问个清楚，但是当手放到门上的那一刻，我忽然迟疑了，就是这一迟疑，门从外面被打开，梁嗣诫出现在我眼前，我的手还是放在门上的姿势。

　　“刚刚，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死了，什么又叫破例允我以贵妃仪制下葬入皇陵？”我质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且走进来转身关上门，然后看着我。“就是你已经死了的意思。废后景氏、朕的景妃死了的意思。”

　　“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又是谁？”我冷笑。

　　“你还是你。”

　　我忽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迎着他的目光，我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里满是对他的讥笑，“你想让我改头换面？想让我换个身份继续留在宫里？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愿意？还有，梁嗣诫，景家当年到底是不是反贼又为什么会被满门抄斩，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连我的姓氏都要剥夺！你有什么资格！”

　　我一直不愿意想起那些腌臜事，但世事总有理由让我不得不记起。

　　十三年前，先帝驾崩，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梁嗣诫和三皇子梁嗣诩分庭抗礼争夺皇位。之所以分庭抗礼，正是因为当时身为文官之首的我阿爹持中立态度，不欲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然而梁嗣诫最终还是劝服了我阿爹，两个月后，梁嗣诫登基，而我则成为了皇后，这便是博弈的筹码或者说是代价。再三个月，被封到北地的诩王梁嗣诩因病猝死。至此，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梁嗣诫的皇位。

　　阿爹为相，晋文毅侯，又是国丈，一时风头无二；阿哥拜定北大将军，掌定北军虎符，手握重兵；而我，则宠冠后宫，大婚后的三年里，后宫里的女眷除了太后便是我。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每日里想的不过是些儿女情长，譬如今日他怎么还没过来，又譬如他上朝时戴了我绣给他的荷包，再譬如，他没有把我画给他的那幅画挂到御书房…

　　直到有一阵，我三天都没见到他，后来见到他时，宫里已经多了位田妃。我很生气，决定再也不见他，但终究是没躲过他恬不知耻的求欢。可他到底来的少了，我越来越见不到他，每次见到他，他看起来总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后来我才明白，那大概是他仅存的那点良知在作祟。

　　有一天，阿爹从宫外递进条子来要我好好保全自己，我不明所以，却出不去宫，又见不到梁嗣诫，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没过几天，我才知道，原来阿爹、阿娘、阿哥、阿嫂都已经被关进了天牢，那个很容易死人的地方。

　　我使了好多银子才见到阿爹一面，阿爹拒不开口，我还是从藏不住事的阿哥那里才得知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