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为好友》洪林

2、第 2 章

　　（二）

　　为珍惜日光，充分利用太阳馈赠的能源，赵小芙在清晨六点悠悠转醒。若是诚实地屈服于身体本能，实际上她还想再睡一两个小时。但自三十三岁起养成早睡早起的作息后，赖床被列入奢侈品行列。于是，像过去四十年的每一天，赵小芙睁开眼睛，缓慢眨眼，她需要几分钟来让双眼适应清新的晨光。

　　她坐起身子，扭头看向右手边的窗户，半透光的米色窗帘阻隔了窗外的风景。不过也就算拉开整块布帘，外面那三棵掉光叶子的梧桐树枝只会叫人扫兴。

　　赵小芙转回脸，低头盯着身下的纯白四件套床品发愣。

　　哦，她不在自己家，差点忘记了。难怪周围都是引起不适的违和感。

　　白色床单？开什么玩笑。在极简主义盛行的年代，她一头扎进这股潮流时，白色四件套她也坚定地拒绝。要极简，亦需让家有家的氛围。白色枕套床单被套，天哪，她是住在付出了血汗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家里，不是酒店或医院！

　　赵小芙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她有些气闷。走到房间里的茶水柜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下。再走到床边，唰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枯树枝也比不见天日好，有两只鸟儿停在树枝上东张西望。

　　她感觉气顺了一点点。

　　这一切都不重要。她对自己说。不要忘了你到这里的目的。

　　穿浅蓝色裤装制服的年轻女孩把餐车推进赵小芙的房间。赵小芙向女孩道谢，思考起这里工作人员的职称。护士，护工？不对，这里不是医院或疗养院或精神病院。服务员？不太恰当。她待的这幢建筑并非饭店酒店。

　　直呼名字总不会错。经她观察，和她有接触的每个人的胸前都别有小名牌。赵小芙低头，包括她的身上。

　　三公分长，一公分宽的小牌钉在她的上衣口袋。手指轻触，黑水晶似的小玩意儿发出亮光，三行发光字在十公分外的空中投射开—W9873，赵小芙，体验者。这就是她在此处的身份证，通行证。

　　早餐有面包片，水煮蛋，三个樱桃番茄，一个苹果，一杯绿茶。三两下所有食物下肚。赵小芙根本没吃饱。这不是真正的食物，她这样想，有机会时，她也总这样说。

　　想吃面条，米饭，肉饼，油条豆浆！要有油有糖有滋有味！精神和感官都在强烈抗议。她的主治医生说：“你的饮食结构或许是让你患上不治之症的原因之一。确定吗？也不那么确定，估计是，大概吧，一种推测，致病原因是综合性的。”

　　是个屁是。医学发展到今天，仍有五花八门的不治之症，医生懂的并不比病人多，更不必医疗设备多！病人是白大褂们的小白鼠。

　　赵小芙脑子里胡乱想着，房门响起“咚咚咚”三声轻响。

　　“请进。”

　　身形高挑的眼镜美女julia走了进来。

　　赵小芙已在这里呆了四天，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十次，每见julia博士总忍不住感叹：“她好美啊。”

　　活到发丝变白的年纪，赵小芙自诩阅人无数，漂亮的男女老少看过不知道多少。julia的外表带给她了惊艳与好奇。种族大融合是这几十年的大趋势，只需看上一眼，赵小芙就能判定julia的混血身份。

　　具体是哪几个族人的基因组合呢？赵小芙仔细观看julia的面部特征与身材骨架，心中有了不下五个人种的名字。她记得曾经有位女明星，以号称八国混血的美貌走红。

　　“赵女士，早上好。准备好请跟我来。”

　　“有什么好准备的。” 赵小芙心想，总之一切都将在你们的严密监控下完成。

　　julia抿嘴一笑，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赵小芙跟她走出了房间。

　　搭电梯扶摇直上至58楼，一路无人打扰。电梯门打开，迎面一睹光秃秃的墙壁，上下左右延伸到视线的尽头。julia上前一步，静静站立。过了大概半秒，墙壁消失，无声无息。赵小芙的视觉根本来不及捕捉整面墙化作虚无的过程。

　　她看到了墙后的天地。

　　“一切如你所愿的话，结果，你知道的，昨天我们讨论过了。”

　　“现在还能反悔吗？” 赵小芙看着眼前闪烁滚动漂浮的密密麻麻的东西，头皮阵阵发麻。

　　“能。但按照约定，恕不退款。” Julia说。

　　“那么我就没有退缩的余地了。老话讲，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