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岚》季纱桫

3、初晨破晓

　　“我叫飒雪。”绯光尽落。挽在黑纱少女手中的是一条比晚霞更加嫣红的丝带，不过二指宽窄，轻盈如波，飘然曼舞。然而岳守楠却如同消失一般，遍地是碎剑和残肢肉泥。遗落在众人面前的只剩下风中腥甜浓郁的血味和风中翻扬的碎布。

　　一个人被活生生的碾碎，城上立时有人吐了出来，更多的则是顷刻瘫坐在地。老城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条如燃烧在炽炎中的丝带，喃喃道，“血鞭现世，血鞭…现世！”

　　岳尘派掌门脸色铁青，眼见师弟尸骨无存，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划落，“城主颐羌……技不如人无法相助，告辞！！”也顾不得为师弟报仇雪恨，带着余下弟子落荒而逃。紫澶山庄庄主见状，也吓得狼狈不堪，连忙向城主道歉，带人撤了。璧风堂堂主辛辞言自然也不想送死，正要开口，却听城主先开口：“辛堂主，你们也请回吧！” 那自称飒雪的女子分明是在立威，杀一儆百，看来今日势必要拿出玥琉璃换这一城性命了，水源只得再想办法。

　　辛辞言忙想应下，“那怎么行！”说话的却是那个一身青衣的壁风堂少堂主，“我们才不会如那斯鼠辈，怕一个女人到如此地步！还临阵脱逃。”辛辞言恨不得封住儿子的嘴，生死攸关的大事，怎能儿戏？这女人这样可怕的武功，别说是小儿，就是自己，也不见得能保住全尸。这留下，必是死路一条。

　　“哼！我辛齐月便来会会你！”不顾老爹一个劲冲自己使的眼色，少年飞身跃下墙头。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自己已在同龄的玩伴中少有敌手，早便想过那锄强扶弱、立名江湖的日子，此时倾城危难正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哪里还听得进父亲的话。

　　对面的少女望过来，看到辛齐月那一双清澈自信的双眸，耀眼如星。却不由得心中一叹，这样的眸子，又能在这样的江湖中璀璨至何时？

　　“回来！齐月！这妖女手中的可是血鞭绯炎！你不要命了吗？”辛辞言站在墙头大喊！却不敢下城，只盼小儿回来。少年微微一怔，方忆起血鞭绯炎初现江湖的传闻，据说这血鞭触感如丝绸，一经注入内力便能已柔克刚，无坚不摧。传闻百年前这丝带原只是淡粉色，当年残薰教三生界尊主筱毓琉持绯炎诛杀疯魔。那丝带竟自吸其血变得炽热不已，由此得名血鞭。以后逢杀人便吸血，丝带赤色愈浓，也愈加炙热。后来筱毓琉不得已将其封入翡凰谷的千年冰潭，绯炎从而绝迹江湖，而血鞭绯炎之名却流传下来。

　　望过去少女手中的绯炎竟炽耀如霞，少年的眼神不禁有些犹豫。但少年气盛的倔强和自信让他不能退缩。不过是个女子，再怎样也不会比刻苦修炼十六年的自己更强，“锵”，佩剑一跃而出，辛齐月抬手便摆出流畅的起手式。

　　飒雪看少年的架势也不由暗赞一句，虽然璧风堂剑法一般，这少年剑气剑式倒是十足到位，不过真要有所成也恐怕再要十年，而今受命在身，也留不得他再十年了，她轻扬手中血鞭，正要出手。

　　“飒雪，等等！”略显童稚声音悠然响起，落入众人耳中如珍珠坠玉，又清甜如藕，飒雪闻声竟倏然收手跪了下来，只听刷的一声，一百多名女子齐齐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恭迎公主”。

　　正在众人惊异之时，白影飘然而至，一身白衣的女孩袅无声息的飘落，仿若秋叶坠地般轻盈，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绣有月白色暗纹轻薄白纱，腰间是乳白色的纤细束带，如丝般的发间系着几条素白色的缎带，挽成寻常少女喜爱的样式，精致无需修饰的白皙脸庞上嵌着一双通透稚气的眸子。

　　如同瓷娃娃一般精巧的小少女，挂着柔甜而纯美的笑容。乍一看似是仙人座下的小仙女，仔细瞧她，却又会猛然觉得她如同漂亮的人偶，让人不禁不寒而栗。

　　“你叫辛齐月是不是呀，大哥哥？”小少女盈盈的笑着，歪头看辛齐月，白皙可人的一双小手背在身后晃啊晃。

　　“嗯。”看如此可人的小妹妹，辛齐月不知觉的露出笑容，点点头。完全忘记了被这群杀人如麻的女子如此畏惧的女孩会否更加可怕。

　　“大哥哥，你长的真好看。作悠悠的娃娃好不好？悠悠一定会很疼你的，你比悠悠以前的娃娃都好看！”女孩说着，翦水双瞳调皮的看着辛齐月。半晌，突然向他一步步走去。

　　从那孩子迈出第一步开始，辛气月就猛然间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无形中有只巨大的手紧紧的将他扣在原地，无论进退，皆是末路穷途。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少年早已不知所措。城墙上的辛辞言再也耐不住了，一纵身落到小儿身边拉着早已面无人色的辛齐月连退三步，将他护在身后。

　　步步逼近的女孩却突然站住了，粉雕玉琢的脸上是如同初生婴儿一般安详的微笑，一尘不染。

　　倾城的城主似乎突然间老了十岁，满目的竟是垂死的绝望。池悠悠，眼前如人偶般漂亮的小少女，就是幻岚的公主，像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却也有着肆意妄为的任性，她不会在意别人的性命，只执着于自己的喜好，让这样一个孩子拥有绝世的武功，这本来就是一场毁灭。

　　“城主！不好了！！城里人看见来支援的三派走了大半，都要逃出城去。现在拼了命的向城外挤，属下们正死守住几个大门。”一位传信兵来报。老者一惊，回头望向城里，果然街道塞满了人，都向后门挤去。可是他们离开了倾城还不是一样会被杀？到时连垂死的抵抗都做不了，更是死路一条。况且自己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送死？

　　小少女虽在远处，却听的清清楚楚，她晶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脆声道，“城里的人都听着，谁要是敢踏出这城一步想逃走，我就用他去喂蛇、喂虫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小女孩的声音如莺声呖呖，却只是轻轻的一句，便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耳中，仿佛少女站就在身边轻语，片霎间整个城阒寂无声。

　　回神过来的辛齐月在那一刻是真的怕了，但就如此千里传音的功夫，恐怕就是自己一辈子也练就不会的，而对面少女那澄明如水却含着邪气的眸子，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就连清晨的湿凉的空气都变得诡异。

　　每个人脸上都是震竦和惊骇，生与死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的接近。

　　就在一切都凝固在这不和谐的沉寂中时，“吱嘎……”正门巨大的城门突然缓缓的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子，朝晖透过城门的缝隙铺撒出一条光亮悠长的路，仿佛是白夜破晓撕破重重沉郁幽暗的一霎那，清瘦的影子被拉的悠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打破凝郁的白光吸引过去。

　　那是一位二十五六的青年，一身素净的白衣，一把蓝紫色剑鞘的佩剑，剑鞘上精致雕琢的紫色蝴蝶栩栩如生，清逸的脸庞上挂着清雅而谦和的笑容，晨曦的光芒为他镀上纯白色的优雅与宁静。

　　就像上苍派来拯救他们的神祇，他身后淡色的光，他俊逸秀整的风仪，他白玉束带的黑发，如同拂晓前最初的曈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