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有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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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突然无声无息倒下的时候，朱雀差点没接住。
他过于消瘦，打横抱起来有一种不实之感，朱雀顶着众人惊异的眼神，解释，“我……这位贵人旧疾发作，急需静室安置，有劳。”
暗自垂泪的年轻鸨母见这假扮男装的女儿家抱起偌大一个男人也毫不费力，心中也不知是羡是妒，连忙一叠声地喊人来帮忙，又要人请大夫。
朱雀连忙喝止了，“不必，在下略通岐黄之术。”
怜月楼的人协助朱雀将宣王安置在隔壁静室，宣王府的侍卫头目韩落扒拉开升州府衙跟过来监视的差役，连忙问：“阿爷怎么突然……你们几个在这儿守着，我去请那位过来！”
“不必。”朱雀心情沉重，挥了挥手，“我与你说的‘那位’师出同门，能救贵人，你们都出去别吵。”
韩落是被宣王提前交代过的，立即横目怒视屋中其余众人，他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兵不怒时也带三分杀气，此刻更有雷霆万钧之意，屋中众人如风行草偃，立即低头退了出去。
朱雀握紧宣王手掌，一道内劲缓缓送了过去。
她之前在这个世界重生时，身体一切如旧，随身所带的东西，甚至连衣裳都是她的旧物，仿佛只是未死之前的她，不小心走进了什么幻境。
她记忆里的宣王，此刻还是位高权重的冰山美人，疑心病也重，仗着已臻化境的内力压制毒性，频繁的毒发无论如何也要到一年之后了……更何况他也没有消瘦成这样子。
之前宣王不知是从什么细节看出的端倪，频繁试探她，她也不敢造次，这次有机会单独面对旧疾复发的宣王，终于做了她之前没机会做的事。
她的猜测是对的，不知现在的宣王经历了什么，内力似有若无，也难怪会如此频繁毒发。
韩落试探性地从屏风外面探头看一眼，见这个宣王极看中的美貌女子居然色心大起，趁机解了宣王腰带，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过来帮他解衣……呃，我要为他用针，只需要露出胸腹即可。”
朱雀的补充说明特别生硬，是为防止崔徵误解的惨案重现，韩落还以为她是狡辩解释，再不敢离开寸步。
宣王醒来时已是次晨，枕畔皆是甜腻的花香，罗账上晨曦初现，侧转一下才能发现守在自己身边的韩落。
“你……”宣王凝望他一眼，又默默合上了眼睛。
韩落在他说那个“你”字欲言又止时就立即懂了他的意思，“朱雀姑娘守了主子一夜，我才换她去休息的，我去喊她来！”
他潦草解释了，立即出去喊人。
朱雀来得也极快，她说是去休息，也只是靠在外面栏杆畔打了个盹。
“殿下这毒性若是能被内力压制，还能再拖延一两载。”朱雀坐在他床畔，手指已经按上了他的腕脉，“等你心口开始长出血脉一般的青色印记，就难救了。”
宣王似乎没有力气睁眼，只是缓缓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微，“我没有想到……”
朱雀没有挣扎，她熟悉的宣王，偶尔也会借着袍袖的遮掩握一握她的手。
只不过不是眼前这位。
“殿下五内郁结，七情伤人，仙丹妙药也救不回来。”朱雀斟酌着，试图把他当成普通病患讲道理。
“若是我又不想郁结，又不想死呢？”宣王缓缓睁开眼睛，唇畔尤有笑意。
朱雀无奈，万没想到宣王突然发力将她扯向自己，她要不是另一只手及时在他枕畔撑住，这一下就砸到宣王身上了。
饶是如此，她一低眸，也能看到宣王衣领大敞，形状优美仿佛勾魂钩的锁骨近在咫尺。
宣王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轻笑，“求小娘子给个两全的法子。”
朱雀觉得自己热血上头，差点就要中计了。
美人计。
她脑中飞快回想自己到底是何处露了破绽，让他认定自己对美色抵抗力不足，又在怀疑眼前这个宣王是不是也同她一样，都是被不可知的命运丢到这个世界的游魂野鬼？
“殿下倒也不必……”朱雀险些用了“舍身取义”这四个字，“……试探阿雀。”
宣王似乎对“阿雀”二字毫无反应，呼吸缓慢又深长，声音低喑，似乎带了点特别的暗示，“你心地善良，又聪颖练达，有活人之能，还生得好看……但凡是个人都该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我不是试探，是明示啊。”
朱雀想给自己大腿上来一刀试试疼不疼，眼前这大概只是一场荒唐的春梦。
——是梦就好办了。
大抵美梦都不能完全如愿，她试探着抚上他的脸颊，“……太瘦了，没人告诉殿下……病骨支离的时候，美人计会打折扣的吗？”
“噫……”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悠长叹息，听声音是林小侯爷，再听脚步声还有沈珘。
朱雀瞬间回魂。
撩人心弦这事，她也略有心得，手指滑过去在宣王的唇瓣上略一逡巡，仿佛蜻蜓点水。
“殿下别胡思乱想了，好歹养好身体，你现在这一把骨头，也不够我吃的啊。”
外头游廊上有人憋不住喷笑，想是怕宣王降罪，瞬间又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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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沈珘父亲在世时，奚捕头多次得他相助，屡破大案，见着沈珘也格外不同，抓着她问了半天，这才发现旁边的林牧脸色不太好看。
“咳，沈神医在世时对在下多有帮助，小沈娘子如有需要，随时可去寻我。”奚捕头连忙描补了几句，又将朱雀二人昨天来远香楼的时情况说了。
仵作验尸，远香口内无伤，胃内仅有胃液，肠内残存物不多，身体各隐蔽处皆无伤痕，唯有血液瘀结成深紫色，到如今超过六个时辰仍然不凝，推断是慢性毒药致死，间接洗脱了朱雀二人的嫌疑。
被朱雀拿获的韦六，昨夜在扭送升州府大牢里，被突如其来的两名黑衣人救走，除了路引之外没有留下更多线索。
昨夜在怜月楼的闲杂人等三百二十一位，奚捕头已经同衙门的人挨个盘查过，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林牧听罢这些信息，唯有微哂，他还等着看沈珘是什么反应，没想到此姝环顾四周，小声问奚捕头，“这地方是谁家产业，接连出事，今天还能开门？”
此刻已是午后，昨夜的客人们已经陆续离开，又有些新客人来寻欢作乐，生意兴隆，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奚捕头面有难色，嗫嚅半响才小声说：“听说是……长安城的一位贵人，位高权重，有王侯之贵。”
沈珘立即望向了林牧。
林牧知道底细，可他并不想当坏人，连忙问起案件细节想把这个话题岔开。
沈珘并不想放过这条线索，微微点头，“原来是林小侯爷家产业啊。”
林牧的扇子又敲在了她的脑门上，“少给爷们玩激将法，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此地真正的老板姓崔，惊不惊喜？”
沈珘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崔家是名门望族，各地有各种产业也不稀奇，但是儒林清贵，诗礼传家的崔氏也涉烟花之地，这简直就是野猪会绣花。
不，也许是锦锻衣衫上绣野猪。
林牧见她涨红了脸，一时有点后悔，“不该问的不要乱问，晓得么？”
“什么不该问的？”
朱雀隔了老远听了一耳朵，立即就搭上了话茬。
林牧与沈珘围观过她与宣王柔情款款那一幕，此刻见她都有点不自觉地想笑，沈珘连忙上去迎她，“姐姐，我早上才听说竹先生病了，拖累你也夜不能归，就立即央了林小侯爷陪我来。”
林牧抖开折扇，“呵，不用谢。”
朱雀也没有谢他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昨天我见远香时，她看咱们那位贵人的眼神不对头，可惜没问得真相她就没了。”
奚捕头敏锐地问，“小朱娘子是想说，远香见过那位贵人？”
朱雀回忆当时情形，微微叹息，“我觉得她与他……有交情。”
奚捕头立即命手下善绘人物者过来，按照宣王的模样绘了几份图样，着人拿去给远香的婢女、鸨母、门前的打手等一些关联人看。
林牧在一旁，似是想要阻止又仿佛觉得好玩，直至朱雀找他去陪宣王，才笑道：“莫怪老子没提醒你，这图样要是流传出去，掉几个脑袋是轻的。”
奚捕头与沈珘未解其意，朱雀已经笑道：“所以小侯爷从速去找那位贵人解释，不然他要将人剥皮抽筋，也得算你一份吧？”
“凭什么？”
“凭你纵容我等在污秽之地流传贵人的尊容？”
林牧微觉牙痒，按照他对宣王殿下的熟悉程度，迁怒这事……概率极高，虽然按照他们的交情大概不会对他怎样，雷霆之怒总归是能免就免。
他转身就走，以实际行动证实朱雀的建议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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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样所绘人物，远香的婢女见过，值宿的护院见过，与远香并称怜月楼三大名花的和媚、清露都见过。
十天之前，这位贵人轻骑简从，在怜月楼掌柜甘烁的陪同下，从不为人知的后巷侧门，进了怜月楼，直入花魁娘子和媚所居的朝晖阁，同行还有几位气派很大的客人。
当夜贵人开筵，远香献歌，和媚献舞，清露抚琴，三大名花使尽浑身解数，连宵达旦，也不过得了一句话，“乡下地方，也难为你们了。”
江南繁华富庶之地，金陵至少排进前三，怎么就被人称之为“乡下地方”？远香的婢女当时随侍在侧，听到这句话都气炸了，要不是贵人赏赐极为丰厚，早已经啐上去了。
再分别问讯和媚、清露及她们随身的婢女，都证实此事无虚。
沈珘心情复杂，抱住朱雀胳膊唉声叹气，她难以接受崔家产业有烟花之地，更不想知道宣王那般人物，竟然也来寻欢作乐。
朱雀又怎会不知道她想什么，小声笑道：“怎么，被苍蝇卡了喉咙？”
她这形容令沈珘直接趴到栏杆上去干哕了两声，泪汪汪地回过来抱着朱雀胳膊小声叹息，“竹先生那般清贵，竟然也脏了。”
朱雀心中也有不安，她印象中这个时期的宣王孤高冷艳，站在凶案现场也仿佛谪仙误入凡间，足不沾尘。
所以宣王十天前为了查案来逛怜月楼，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还是脏了。
朱雀摸了摸沈珘脑门，“你又不要他，无需感叹。”
沈珘立即急了，“我这是替姐姐抱屈！”
朱雀扑哧一笑，“与我不相干的，用你的小脑瓜想想，你见宣王时他病情如何？”
沈珘立即醒悟，她见宣王时已经是四五天前，照他病情发作的情况看，只怕十天前病情更重，还要彻夜不眠寻欢作乐，这竟是拿命玩么？
“果然还是你知道他。”林牧从游廊拐角过来，“他实在动弹不得，命我前来作证，十天前他在杭州查案，人证极多，所以到怜月楼的绝不是他。”
所以……这是有两位宣王，一真，一假？
还是她熟悉的宣王，也正在此时某处凝望着她？
朱雀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又忆及前世种种，一时心口郁结，痛不可抑，挣扎着另外找理由，“其实……崔家产业，怎会招待那位贵人？”
林牧立即警觉，如今皇帝垂暮，未定太子，成器的儿子只有三四个，其中宣王素有贤名，可惜身有痼疾，到现在内院连个女人都没有，早已经排除了继承大统的范畴。
崔家表面上不偏不倚，其实暗中倒向福王，偏偏福王又与宣王是你死我活的对头。想来崔家产业若能招待宣王，也只会用鸠酒。
这等庙堂秘辛，她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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