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乔》罗德塞塔西亚

1、阿尔库俄涅（一）

　　迈亚时间二十一时三十七分。

　　乔泡好咖啡，盯着监视器里的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是伏尼教授，她很熟悉，是她这次要动手的对象。至于另外一个，乔从前没听过也没见过。

　　她应该半个小时就动手的，但很不巧，就在她准备敲开伏尼教授家的大门时，她听见了脚步声。那是专属于女性的脚步，轻盈而利落。不愿打草惊蛇，乔迅速转身离开。她进入机甲，戴上耳机，开始监视那位不期而至的“客人”。

　　“客人”穿过伏尼教授门前的草坪，沿着那条直通正门的鹅卵石路款款走了过去。她穿着身小黑裙，踩着黑色高跟鞋，左手提着个银色的包包。乔眯了眯眼。她发现对方个子偏高，很瘦，皮肤白皙，涂了口红，脸很美。

　　她对来开门的伏尼教授伸出右手，随即笑起来，向伏尼教授自我介绍道：“伏尼教授，您好！我是诺拉，之前我给您写过信，您还记得我吗？”

　　伏尼教授看着她，似乎一开始没认出来，她若有所思了好几秒，然后才点点头，把她请了进去。

　　两人进去后就一直在客厅聊天，期间伏尼教授去厨房拿了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过来。诺拉很热情地帮忙醒酒，然后给伏尼教授和自己分别斟了一杯。

　　伏尼教授没喝，倒是诺拉前前后后共喝了三杯。乔被勾起了酒瘾来，但机甲上的酒上次被戴维斯那个大酒鬼给全喝光了，还没来得及进货补足。无奈之下，乔只好给自己泡了杯咖啡，顺便提提神，以便弄懂伏尼教授和那位诺拉女士口里的“民族政权主义”究竟是什么。

　　耳机里传来诺拉的声音：“……伏尼教授，我很赞同您在两个月前发表的那篇批判物化人类的愚蠢行为的论文，但我觉得比起物化人类，异化人类的行为不是更不可原谅吗？”

　　伏尼教授皱着眉，措辞严谨地说：“物化人类和异化人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它们之间或许根本不存在明确的界限。”

　　“物化人类是要把人类变成机器，异化人类是要把人类变成怪物，比起变成机器，变成怪物是否更不可忍受呢？”

　　“这两者都是对人类的迫害，人类无需忍受它们中的任何一个！”说到这儿，伏尼教授忽然情绪激烈起来，她涨红了脸，呼吸急促。

　　诺拉凑过去，轻轻地拍着伏尼教授的背帮她顺气：“伏尼教授，您还好吗？”

　　她似乎知道伏尼教授有轻微的哮喘，于是问完又补了一句，“或许您能告诉我您的药在哪里？我帮您去拿。”

　　伏尼教授摇摇头，她闭着眼，艰难地说道：“……不用了，这是……是老毛病了……”

　　诺拉俯下身，看着伏尼教授，很认真地说：“可您需要我的帮助。因为现在只有我能帮到您。”她说完，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隐藏于窗帘之下的监控器。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乔扔下咖啡和耳机，匆匆拿上枪出了机甲。她没走正门，直接开枪弄开阳台的落地窗，玻璃飞炸开来，割破了那几株盆栽的枝叶，阳台顿时满地狼藉。乔眼皮动都没动一下，她径自从窗户翻了进去，然后持着枪谨慎地移动到客厅。

　　诺拉和伏尼教授果然已经不在了。

　　乔挑挑眉，把枪放了下来，然后走到她们方才坐过的地方，拿起伏尼教授一口没喝的红酒抿了口。

　　酒是好酒，但人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喝完酒，乔朝四周打量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学士教授都有这样的爱好，他们总爱把书架砌得对墙高，也不怕某一天搭梯子取书的时候一个没站稳从梯子上摔下来。

　　让一个人死的办法太多了，但要让一个人活下去，却没那么简单。

　　乔走到客厅的那面书架前，抬手抚过第五行第三格第二本书的书脊，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民族政权主义。”出版社是联盟最负盛名的帝国出版社，作者是联盟最爱掉书袋最惹人烦的政治家莱登先生。乔没兴趣，但还是把那本书取了下来。

　　藏在哪儿呢？

　　乔把几本书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屈起手指在格子里的那面墙上敲了敲。

　　“咚咚咚”，不是闷响。

　　联盟的教授们都这么没脑子吗？密室的位置怎么总是在书架背后？

　　乔索然无味地叹口气，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偏着头打量起了那书架来。

　　书架很宽很大，而且是木制的，乔估摸着方才那办法应该不大行得通。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她得找到钥匙。

　　其实钥匙并不难猜，它肯定就在这书架上的某个格子乃至某本书上，但书实在太多了，乔有些后悔这次没带上戴维斯——那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自娱自乐，他肯定能从这种复杂枯燥的解密游戏中获得乐趣。至于乔么，她就是个杀人机器。机器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脑子。乔很不情愿地发现自己此时此刻一点斗志都没有，她随手拿起了本书，翻了两页。书页里夹着枚树叶形状的书签，但是是用银箔片做的，很薄，很漂亮。

　　乔把书签揣进自己的兜里，准备就拿这东西回去交差。然而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机甲启动的声音。

　　乔冲出去，只见一只小型机甲正在升空。她抬起枪，有条不紊地朝着那小机甲开了五六枪，暗夜里传来子弹上膛和子弹撞击机体的声音。乔登上自己的机甲，打开引擎，然后朝着那小机甲追了过去。

　　那小机甲大概是有些年头了，机身很旧。乔一直在朝那小机甲开炮，对方也不甘示弱，几次三番地予以回击。她们很快脱离了阿尔库俄涅星的引力束缚，进入了星际轨道。

　　星际轨道附近有跃迁点，乔必须赶在对方进入跃迁点前把她们一举击中！

　　“加载粒子炮！”乔冷着声向机甲内的智能机器下达命令，与此同时，她倾斜机身，朝前面的小机甲包抄了过去。

　　那小机甲看着挺旧，但机能却还算先进，见乔加速，那控制小机甲的人也加起速来。乔在组织里是排得上名次，数一数二的人物，控制力和专注力无人能出其右，但这次却不知为什么，加速加速再加速也始终追不上前面那小破机甲。

　　伏尼教授可没这种本事，乔挑挑眉，心想自己先前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叫“诺拉”的女人——在那女人主动撕破脸之前，她还以为对方顶多是个读过几本书的花瓶来着。

　　乔看着屏幕右下角的地图：她们离跃迁点已经很近了。

　　这时机甲传来冰冷的女声：“粒子炮加载完毕，是否发射？”

　　乔动了动唇，正要说是，但就在这时，机甲又冷冰冰地补了句：“二十米外的陌生机甲发来通讯请求，是否连接信号？”

　　通讯请求？

　　为了拖延时间么？

　　乔摇摇头，干脆地说：“不接受通讯请求。发射粒子炮。”

　　这两个命令一同发出，机甲微微震了下，粒子炮朝着那小破机甲自动发射了出去，控制机甲的乔太阳穴“扑扑”跳了起来，似乎感觉到了那种庞大的震动。屏幕上粒子炮冲破夜色，融入苍穹。那个红色的通讯信号很快消失了。

　　死了么？

　　乔不放心，驾驶着机甲朝信号消失的地方探了过去，机舱外漂浮着炸/毁了的机甲碎片，零零散散，但都被烧得焦黑，乃至于有些面目全非了。方才的机甲俨然已经被炸/成了碎片，机甲里的人多半也已经成了一抹流沙飞灰，早被气流带走了。

　　不知为什么，乔忽然有些遗憾。

　　那女人操控机甲的能力很不一般，专注力和控制力强悍非常，如果她能活下来的话，兴许她会很乐意和她做对手。

　　而且，她们离跃迁点确实就差这么一点儿。

　　乔眯了眯眼，打量了几下那个跃迁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掉转过机甲，朝那个跃迁点飞了过去。

　　机甲传来冷冰冰的请示：“即将靠近跃迁点，是否准备跃迁？”

　　乔按了按太阳穴，掀开眼皮，看着那个黑洞似的跃迁点。

　　几秒后，她下达指令：“准备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