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少年心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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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围场处一角，肃杀萧瑟还未席卷偌大的围猎场，人迹罕至的凉亭旁长满了绿色的灌木丛，一堵倒塌破败的围墙旁站着一对少男少女，女子容貌姣好，肌肤凝脂，只是秀眉微拧，神情愤怒。那男子表情闲适淡然，仿佛不过是在清晨餍食后随意散步消食。
面对女子的质问，师无缨不答反笑：“公主与霍大人之间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令姜一愣，清丽的脸上怒火上涌：“真当本公主不敢就地办了你？”
师无缨摊手笑笑：“既然没有秘密，又何来墙角可言？”
令姜一愣，竟被他这话说得咽着了，气得翻了个白眼。
那师无缨接着道：“公主不过是与霍大人聊了些家长里短、顺便听了听霍大人的忠孝之言，听说霍大人早先也在学堂里读过书，算是公主的前辈，这么想来，师兄妹之间说些话，本就寻常得很。”
“哼，算你识相。”
师无缨继续笑笑：“臣今日只是早膳吃得多了些，出来消食时多走了几步，偶遇了公主便一道回去罢了，公主还想要继续留在此处观赏风景吗？”
此处地处偏僻，杂草无人打理，枯黄与绿草夹杂着长满了一地，本就没什么景色可言。令姜不喜师无缨话中有话、装乖卖巧、故作深沉的模样，除了一开始拉着他跑了几步有了些接触之外，全程抱着手臂站得离他远远地。此时似乎也不想在此多做逗留，转身便想要离开这里。
她刚抬脚，师无缨便毫无预兆得蹲下身来，似乎伸手想要来碰她的鞋子，令姜一惊，忙缩回了脚，厉声喝道：“大胆！”
师无缨颇为无辜的抬头，一张俊逸的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公主的鞋面上沾了些露水和杂草。”令姜低头一看果然如此，想必是方才着急躲藏，沾到了这一路走来的枯草。可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么想着，师无缨已经伸手细心为她擦拭掉锦缎鞋面上沾上的杂草，边擦还边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不染凡尘的仙子，臣就如这杂草一般，不过是您脚边微不足道、随处沾染的杂物，您看不到的地方，臣都会仔细看着的。”
令姜只觉得瘆得慌，不曾想这师无缨说话这般令人不悦：“你先前可不是这样。”
师无缨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臣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公主说得很对，臣心中有所求有所想，但在这深宫里，还未站住脚跟的臣必须要隐藏起自己来，哪怕让别人觉得臣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杂草也不要紧。只要……来日得偿所愿便可。”
“哦？”令姜柳眉微挑，来了兴致，“你所求为何？”
师无缨却不说话了，只是淡淡一笑，丹凤眼眯成一条线：“往后公主自然会知晓。”说完后也不等令姜的反应，一伸手便示意令姜往外走，“围猎的时辰该到了。”
令姜以眼神瞥了师无缨一眼，便走在了他前头，心中却忍不住想到：他到底比旁人更有意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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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出来后，树枝花叶上的露珠很快便消散了，大家整装待发，晋王领着众多男子往密林中而去，起始处则设了个看台，后宫妃嫔、高门贵女们纷纷坐于看台遮挡之下，等待着晋国英勇将士的凯旋而归。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先后从密林中归来，有人马背上挂满了猎物，连随行的人手中也抱得满满的，有人则依稀只捕到几条猎物，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躲到了后排。令姜注意看了一眼，仲景铄的的猎物在众人中算是不少了，一出来便有人接过猎物，数了他的箭簇。而师无缨所捕到的猎物则实在算得上倒数，零星的几个还是兔子这种小巧的动物，有注意到的人免不了对他一阵冷嘲热讽，而师无缨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浑然没放在心上。
而这群人里风头最盛的，自然是今天的主角，霍良哲。他手上提着、马背上背着大大小小好多只猎物，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体型较大的，众人纷纷前来道贺，就连晋王看到了也连连夸赞。他相貌不俗，身形修长，挺直腰背坐于马上，徐徐走来时当真是一个翩翩公子，利落的下马动作惹得看台上的女子们忍不住惊呼出声。
而一看到仲景铄和师无缨出来，同令姜一起等在看台的仲景策就高兴地站起来指着他们大喊：“快看，是兄长和师家哥哥！”
令姜一把搂过攀在围栏上的仲景策：“小心点，这围栏可不牢靠。”
仲景策也很听令姜的话，乖乖重新坐了回去，可歆羡的眼神却一直追随着他们。
“阿策也想跟哥哥们一样去围猎吗？”令姜注意到仲景策的目光，出声笑着问。
“嗯！阿策想！”才不过只到令姜腰间的孩童眼中放出光芒来，“阿策也想去围猎，也想拉弓！也想去追小兔子！”
“噗嗤！”一旁的雅宁忍不住笑起来，令姜顺势将她也拉到身边来，“你看二姐都笑你了。”
“二姐为何笑我？”粉嫩的孩童不明所以，瞪着一双黑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雅宁公主，雅宁虽然平日里胆子小，但阿策才不过是个八岁孩童，是她的亲弟弟，她便也没那么拘束了。“小兔子那么可爱，阿策为何要抓他们？阿策应该跟铄哥哥和霍家哥哥学，多捕些大猎物才好。”
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铄哥哥到底也算满载而归，可那位师家哥哥嘛……”想到他马背上那些兔子猎物，令姜忍不住摇摇头。
“公主何故摇头叹气？”
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仲景策张开手朝他跑去：“师家哥哥！”雅宁慌乱之中忙回到自己的席间，令姜回过头去看，师无缨已经将仲景策抱在了怀里，眯着一双丹凤眼，从怀里掏出不知用什么编成的小兔子模样的东西递到仲景策手里。
令姜习惯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穿着狩猎时专门穿的窄袖劲装，越发显得身形俊修、长身玉立，并不比人群中的霍良哲差。
“怎么不去领赏？”令姜用下巴指了指晋王看台旁拥挤的人群，他们都等着围猎的结果，好使晋王开心，就算得不到什么赏赐，也能在一国之主面前混个脸熟。
师无缨却好像蛮不在乎地笑笑：“臣只不过打了几只兔子，哪有脸面到王上跟前去？还是走得远远的，不要被骂了才好。”
令姜忍不住嘴角轻扬，秋日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围栏旁抱着孩童的少年身上，竟仿佛给他们也镀上了一层金光。令姜百无聊赖地随便看看，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面孔，是霍良哲的妹妹霍问音。她与令姜年纪相仿，长得一副大家闺秀、清水芙蓉的过人样貌，言行举止间可见家教甚严，足以可见霍太傅在教育儿女这件事上没少花费心思。
围猎场上霍良哲大出风头，看台上的霍问音也春风得意，正高兴得不停与身边丫鬟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仲景铄走了过来，两人做了礼后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霍问音掩唇低头轻笑，仲景铄则略显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看惯了他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这时候忽然在女子面前展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羞涩，看到这一幕的令姜露出玩味的表情。
俩人隔着围栏又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小的脑袋越靠越近，坐在看台上的霍问音几乎已经将整个人身体都靠在围栏上了，转过头的令姜看到这一幕，脑中忽的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霍问音倚着的围栏忽然往外倒塌了下来，她人便直直往看台下摔去。其实看台离地面并不高，只是事出突然谁也没有察觉到，霍问音也尚未反应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仲景策飞身过去，一把抱住了霍问音，将她带离了倒塌下来的那一片围栏。
所有的事情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众人察觉过来，呼啦啦便涌了一大圈人将仲景策与霍问音团团围住，好在仲景策一早便松开了霍问音，背着手站在她身侧，看着有人来看她们，有人围着围栏提醒别人，旁人闹哄哄的，只有他们二人的脸颊上染上微微的红晕。
这边的哄闹引起了晋王的注意，很快便安稳了下来，宫中负责此时的内臣心惊胆战的跪在跟前，围猎场的护卫们也赶忙将围栏加固，女眷们被引到另一处行宫暂避，临走前，令姜往霍问音身边看去，却已经见不到仲景策的身影。
而这一切的一切，同时也落在了师无缨眼中。
围栏倒塌只是个小插曲，围猎场很快回到了先前的样子，唯有负责此事的内臣与侍卫们被挨了一顿板子，罚了两个月的俸禄。据说霍问音还特地在晋王面前为他们求情，请晋王网开一面，不要严惩负责此事之人。怎么说霍问音也是霍太傅的掌上明珠，如今风头正盛的霍良哲的妹妹，晋王既要给她面子，也要小惩大诫，于是那几个内臣便不痛不痒的随便罚了罚。
“奴婢去看过了，也将公主给的药送上了，他们看起来并无大碍。”钟灵殿内，令姜正坐在廊下看书，沫珠在一旁回话。
“只是挨了几板子，的确算不上什么大惩罚。”令姜从书册中抬起头，从身旁的碟子中抓了一把鱼饲料，漫不经心的往池塘里洒了洒，“就当是给他们个教训，以后做事少偷工减料。”
沫珠欲言又止，令姜抬了抬眼皮：“想说便说吧，钟灵殿里你有什么说不得。”
沫珠斟酌了片刻才道：“奴婢方才去他们宫里瞧了，一个个虽然哀嚎不止，但对霍家姑娘却是赞不绝口，想来很感激霍小姐为他们说情……”
令姜白玉似的藕臂微抬，将手中鱼饲料又往池中撒了些许，引得池中红色金色的锦鲤纷纷围在一处，眨眼间便又散了。
她冷哼了一声：“依你所说，倒是个会来事的主。”
沫珠沉默了一刻，又道：“公子策这些日差人往太傅府送了不少东西，说……说是给霍小姐的补品。”
“给霍问音的？”令姜一愣，“霍良哲的呢？”
“未曾听闻。”
令姜沉默点点头，低头看向池塘里无拘无束游来游去的鱼儿，淡淡道：“少年心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少年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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