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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晏清番外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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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初一十五有集市,虽然卖的物事平日里多半也能买到,不见得有新奇,但集市上便是图个便宜和热闹。
这日是十五,集市便照样熙熙攘攘的模样。旧货摊还是颇受欢迎的,价钱不高,有时还能翻到好物。小贩蹲在摊位旁边整理旧物,多是些旧棉旧铁,富人家不用了便贱价卖了。这一众杂乱之间,一只半新的铜手炉便分外惹眼些。其时手炉工匠还只给官宦富人之家做些精致的暖手炉,普通人家也用不了这种看起来奢侈的玩意儿。这只铜手炉通体都没用煅化镶嵌,边边角角都是手工敲成,四处都平整圆润。
晏清便被这只铜手炉引得在旧摊边上停了许久,拿起来左右端详,那小贩见他喜欢,便道:“晏先生,这是卢家夫人有了只金漆的便丢弃不用了的。做工是很好的,里边放了炭火,外边一点都不烫手,温温的恰到好处。这边都是手工敲的,用久了也不瘪,如今还是半新的呢。”
晏清点了点头,心想等冬天时买一些碎炭放进去,阿流手上总生冻疮,有只暖手炉倒也合用。想到这里不由得怔了怔,摇头苦笑一下,仍是问了价钱,掏出些碎银子来给了小贩。
那小贩瞧他脸色,心里也多少明白什么事,便只得随口道:“哎呀晏先生,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晏清朝他笑了笑,拎了铜手炉继续朝前逛过去。出来摆摊的多半都认识他,便有些大婶随手抓些干货鸡蛋什么的给他,他摆摆手,实在推拒不过便收下了,再同大婶唠唠她家儿子的课业。
自阿流忽然失踪,子衿跟着风莲去京城,转眼之间也是小半年过去了,眼看就要入秋,入秋了自然就要入冬,不由得便又记挂起阿流每入冬便要生冻疮的手来。阿流这忽然不见,报官之后也是没有眉目,街坊邻居便说什么的都有。
什么路遇人贩子,可是人贩子多半不会拐带这么大的孩子,这一条便不怎么说得通。还有诸如因阿流子衿养了狐狸崽子而遭狐仙报复抓阿流去当自己孩子的鬼神之说,便传得更为邪乎。可无论怎么猜测原因,这原因对晏清来说也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阿流是否还平安,可惜总是不可知了。
想起那小贩说的“好人有好报”,晏清便不由得吁了口气。子衿的父亲在诬陷自己之前,也是个什么错事都没做过的好人,可仍然没什么好报。这因果循环之说,实在只是常人自我安慰的方法罢了。
集市拥挤,卖什么的都有,转过一个弯,才见到一处冷清些的铺子,原是个卖书画的。晏清起了些好奇之心,便过去瞧瞧。搭在架子上的几幅字写的都是些寻常的名诗名句,譬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之类。写的是规整的隶书,一笔一划规规矩矩,没有特别精彩之处,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普通人家买来充充门面,便大多买这种。
铺子的主人缩在一堆书画之后急急忙忙地整理,忽然哗啦一声将书画落了满地,手忙脚乱地去拾。晏清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帮他捡,摸到一个不过二尺长的卷轴,打开来却是一幅人物山水,山水笔法行云流水颇是潇洒,山腰歇脚小亭中是一个青衣书生,整幅画都是点到即止,偏是这青衣书生一笔一划画得仔细,连五官都精细无比,栩栩如生。
“多谢先生。”年轻人的声音从旁传来,晏清一抬头,便见到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着了一身洗旧的蓝衫,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只是看来竟有几分狂气。那年轻人见他握着那幅画不放,便笑道:“先生觉得这画如何?”
晏清道:“你画的?”
年轻人愣了一下,又朗朗一笑:“先生怎么知道?”
看这行笔,倒是颇像这个年轻人给人的感觉的。晏清不答,道:“山水画得极为随意,倒是人画得极细致,这是有什么用意么?”
年轻人拍了拍木头架子,眉目间仿佛有些得意,道:“我在京城与人评画,便有人赞金碧山水,先生你道金碧山水是什么?”
晏清点点头,道:“我知道。”金碧山水便是在原本青绿的山水之上另行用泥金着色,使得山水看起来金灿灿的颇是堂皇。
“先生知道?”年轻人顿了顿,继续道,“我便说,这山水,底子好不好那才是最重要的。所谓精妙之笔,便能从平凡之中现神奇,最普通最无奇的画法,能画得叫人叹服,那才是真本事。靠着那亮眼的金色来凸显山水,弄得这山不似山水不似水,脱了那一层金色,内里仍是功底不怎么样的俗画。”
晏清点点头,他亦觉金碧山水过于张扬,山水么,即便是两三点勾勒,得其神的才是山水。
“先生道如何,那群人说不过我,便到普通山水画来太过草率,如此上一层泥金,好歹人家是用上心了的。”他拍着木架大笑道,“我便画了这么一幅来,让他们瞧瞧什么叫草率,我亦可上心,可只上在该上的地方。”
他笑得轻狂,虽然一身落魄,瞧来却仍是神采飞扬。晏清不禁莞尔,他早已过了这般疏狂高傲的年纪,不过看着他这般小孩子似的骄傲倒也觉得可爱,道:“这幅画倒是不错的,我尤喜后边的山水,看似不经意,却是有风骨。”
那年轻人登时大喜,道:“既得先生这样的知己,这画便送予先生了!”
晏清一惊,转头看看他满脸喜色,知道这画是得收定了,便小心地再看一遍,指着印章道:“江南楼氏。小兄弟姓楼?”
“楼枕水。”年轻人道,“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中有云,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是以漱石枕流,这枕流,便是小可名字的由来。”
这则典故说的是隐居故事,那想隐居的人说错了字,将漱水枕石说成了漱石枕流,其后便有了这番辩解,枕流是为了洗耳,漱石是为了磨牙。这巧辩强辞之处,倒是与这年轻人颇有相似。
晏清笑道:“好,那我便收下了。交个朋友,在下晏清。”
“晏先生?”楼枕水眼睛一亮道,“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藏有一幅枫桥夜雪图!”
待续……
因为不知道晏爹番外要写多长,所以咱就不很有腔调地来上中下了,继续一二三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