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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会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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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因为今日天气好,一整冬不愿意出门的人门都出来了。甫一踏进曲江畔,大堂之中座无虚席。有的桌只点了两盅酒,坐着一边喝一边听书打发时间,有的桌则点了许多菜,邀请三五好友高兴相聚。裴雁君在边关几年,边关的百姓到馆子吃饭,多半都是为了填饱肚子继续赶路的,因而馆子都很小,从没见过一家这样大的酒楼,也没见过这样有闲情逸致的人们。
他随着周意然上了二楼,进了稍长的走廊,一楼的喧嚣渐渐消失在身后,被幽静安逸取而代之。进了沿走廊向右第三个门,裴雁君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可算来了!叫我们好等。”一边说话一边迎上来的是几年前的状元郎,如今已经做到太史令之位的杨珏。几年不见,他却一点也不认生,上来就抱住了裴雁君,在他耳边高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雁君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背,眼见着他身后走上来一个穿着金色绸缎衣裳,身形稍胖的人走上来,正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儿子宋鑫。他一把将杨珏从自己身上拉开,口中嚷着:“别说那些晦气的了,赶紧入座,今日给雁君接风洗尘,酒菜随意,我请客!”他大手一挥,屋内的人都笑了笑。杨珏甩开他的手,吵闹起来:“宋鑫你说这话埋汰谁呢?说好了大家一起请客的,知道你银子多,可在座的谁缺这几十两,今日这风头我还偏就不让你一个人出了。”
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见到熟悉的旧友,裴雁君心中的不快散了去,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丞相之子许青阁收起折扇为他斟满酒杯,慢声温和道:“方才我与蒋兄比拳,他输了,这第一杯就是我来敬你。”
他说话间笑着瞥一眼对面的黑衣男子,蒋沉冷着一张脸,没表情地偏过头,似乎有些赌气。
裴雁君举起酒杯,“诸位今日为我接风,这第一杯酒该我敬大家才是。”
“哎,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几年不见反倒生出这些虚礼来。”杨珏皱眉挑他的理。宋鑫也点头跟腔,“就是就是,不如咱们大家一起举杯,才叫热闹!”
众人皆是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几年分隔两地所产生的陌生和隔阂都随着这杯酒消弭与无形之中了。
屋内的一角放着一张茶桌,桌边坐着以为女子,相貌清丽,自从裴雁君进门便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随着众人的话笑过几番后瞄了一眼裴雁君,又不自在地把脸瞥向了窗外。
周意然一进屋就看见她了,走来坐在她对面打趣着说:“阿嫣别躲了,我都瞧见了。是不是觉得表哥比从前更加英俊了,眼神都移不开了。”
宋嫣看了一眼裴雁君,见他并未听见二人的对话,才对周意然嗔道:“你别乱说,我……我何曾移不开了。”
见她慌张掩饰的模样,周意然悄悄乐了。宋嫣喜欢裴雁君的事情,今日这屋中的人除了裴雁君谁不知道。就算她不承认,可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她一手撑脸,小声地问:“阿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表哥的?”
宋嫣脸色红了,害羞的低下头小声回答,“之前出城祈福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劫财的歹徒,是……是裴世子及时出现救了我,这才没让我落入歹人之手损害清誉。”
周意然有些惊讶,这件事她也曾从别处听过一嘴,算起来大约过去六七年了,没想到宋嫣这么早就对表哥上了心。不过这也难怪,想宋嫣这样温柔的女子,对英雄救美自然是抵挡不了的。她开口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大桌上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对了雁君,小妹早就听说你在边关英勇神武,说想来见见你,这不,今日我便把她也带了来。”宋鑫嘿嘿笑着让开身子,留出了空隙,裴雁君这才注意到屋中还有一位女子。
宋嫣被点了名,带着怒意先是瞪了宋鑫一眼,随后才半低着头微红着脸对裴雁君行礼。裴雁君一眼望去只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到底男女有别,这么多人在场,顾及这女子的面子,他只是象征性地点了头便坐了回去。
宋鑫被杨珏戳了两下才意识到不妥,笑呵呵的坐回去隔住二人的视线,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热络地招呼着。
宋嫣看得出裴雁君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周意然一贯与她玩的好,见不得她伤心,紧忙出言安慰。
“别担心,表哥这次回来长安肯定是要住上一段时日的,来日方长。他是个心软嘴硬的人,你这么好的姑娘,叫他知道你这些年的心意,肯定不忍心辜负的。”
见宋嫣的脸色缓了缓,周意然才跟着笑了笑,她坐回凳子的靠背,撑着头的手肘放在一旁的窗边上,不经意间一瞥,远远看见楼下的一抹红色身影。她愣了愣,定睛望去,脸色一沉,话音也跟着转了个弯儿:“不过……”
宋嫣本来听她的安慰松了口气,听见这两个字又把心悬了起来,“不过什么?”
周意然盯着楼下的人冷哼一声,“不过你也得尽快,否则不知道被什么人抢了先。那样轻浮不知庄重的人手段可多着呢,咱们这样的小姑娘怎么比得上。”这话说的酸酸的,宋嫣听出她的咬牙切齿,也看出她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你这是在说谁呢?”
周意然看看宋嫣再看看楼下那人,突然眼睛一亮有些兴奋,一把抓住宋嫣的袖子,“走,我带你下去玩玩。”说罢,不等宋嫣答应,周意然转头跟大桌的人打了声招呼说要下去听书,便带着宋嫣出了门。
许青阁望着二人的背影,抿唇看向宋鑫。杨珏也以为是宋嫣不好意思了才拉着周意然躲了出去,对着罪魁祸首的宋鑫咬了咬牙。蒋沉依旧没说话,似乎桌上的事与他无关。
裴雁君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一目了然其中的玄机。不过他对宋嫣并没有那样的意思,此刻也只好垂眸装作不知。谁都不肯出声,桌上短暂的静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蒋沉的指尖在裴雁君面前叩了两下,待他抬头看来才开口道:“之前你托我办的事我查了。大理寺并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裴雁君微微颔首,“我已经知道那东西往哪里去了,只是还想不到办法找出来。”
“要我帮你吗?”蒋沉继续问。
裴雁君摇摇头,手中的酒杯在蒋沉的杯边碰了一次啊,发出小小的一声脆响,算是感谢。
二人这番对话叫剩下的三个一头雾水,宋鑫这个沉不住气的最先不满,“你们俩说什么事情呢,也告诉告诉我们啊。”
“别问了,也许不是能随便说的大事。”杨珏看了一眼裴雁君和蒋沉表情,见两个人都沉着脸,便猜测他们说的是边关的事情。此前大戚战败一事一向是朝中闭口不谈的忌讳,于是他有眼色地劝了宋鑫一句。
“咱们几个家里谁是听不得大事的呢?就是崇明帝的事情在暗中也不是不能议论两句,更何况如今这屋子里只有我们几个。你们不说,无非是把我当外人,不信任我罢了。”
杨珏最不喜欢宋鑫这不过脑子什么都说的性子,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转身背对着他坐。许青阁都开扇子默默思索了片刻,说着看似不相干的话。
“如今朝廷之中明争暗斗可不少,太子和九皇子的关系日渐紧张,朝中大臣也隐隐有被拉拢站队的趋势。朝堂之上的文争武斗渐渐摆到了台面上来,陛下虽然年迈,可还不糊涂,对这些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的太过,只当看不见。再一方面,陛下年纪大了,不愿再生战事,一心求稳。我前几日还听说此次战败,陛下打算与拓跋北部那边议和,正在族内选择女子送去和亲呢。”他叹了口气,显然是不赞同这个决定的,“虽然能解一时之困,只是不知日子久了会否埋下隐患。”
裴雁君默默听着他的话,他虽没明说,应该也是猜到了裴雁君在暗中调查裴先的事,借着这些话暗中提点,告诉他此事不能仰仗崇明帝,还得找到究竟是哪一派别非要拔掉大将军这颗眼中钉。
想到回长安以来的屡次刺杀,裴雁君眼中闪过一瞬的不耐。许青阁说得对,这件事情涉及皇子之争,崇明帝未必就不想父亲死,要想弄清楚父亲战死的真相,只能相信自己。
蒋沉盯了他一会儿,依旧沉声冷漠的样子,拍拍裴雁君的手背,“大理寺尚且可信,有事尽管来找我。”
宋鑫不在朝为官,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说到了朝堂之上。虽然刚才嘴上狂妄,可真要他议论皇家之事还是要掂量掂量的。再一个他不在朝为官,许多事都不了解,知道这话题不是自己能插上嘴的,只好憋屈的闭了嘴。
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氛围又冷了下去,宋鑫自知理亏,本想自罚一杯酒,刚站起身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嚣。
“你干什么!”
这道女声听着十分耳熟,众人本没放在心上,谁知下一句却听到了宋嫣的声音。
“姑娘你怎么出手伤人呢?”
宋鑫贯是个护妹妹的人,此刻只听见伤人两个字,酒杯往地上一摔,口中已经开始骂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伤我妹妹,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一边说着,一边踹开门跑下楼去。
余下的众人也不敢多停留,跟上宋鑫的脚步出了门去。裴雁君起身之时侧头瞧了一眼楼下,正撞上谢昭玉的眼神。
脚下顿时像是被钉子钉住,一时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