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51、第五十一章

　　邵阳扶住高台栏杆，稳住身形后半眯着眼盯着声源之处。
　　天帝大笑着说道：“说来幸运，这只神鸟可不是一般的神鸟，大家可都得站稳了，掉这高台可就死无全尸了。”
　　明明像是一句玩笑，在邵阳看来，就不是如此了。
　　他握紧栏杆，突然感受到一阵压力，好像是对面云雾之内慢慢靠近他们的神鸟造成的。
　　这是什么神鸟，居然会让一个鬼神有如此压力？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答案揭晓了。
　　他睁大了眼睛，那不是——
　　还未等邵阳说出那个名字，又是一阵声响响彻行云。
　　紧接着一道水柱涌起，高出百丈，不多时，水柱落下，溅在水面溅出水花。异光忽闪，邵阳眯起了眼睛，久久无法睁开。
　　直到异光渐渐削弱，他才慢慢适应。
　　邵安先他一步恢复，看着不远处巨大的神鸟，喃喃自语：“鲲鹏。”
　　无论人间还是天冥两界，都皆有过有关鲲鹏的传说。
　　三界皆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有一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鲲鹏之说，无人可知其真假，三界之内虽有此传言却未有人见过鲲鹏。
　　邵阳只以为鲲鹏是有人看到过的，却仅是看见，故而有此传言，他未曾想过，自己也能有幸看到。
　　而与他所了解的鲲鹏不同，它非鲲非鹏，又或是说是鲲亦是鹏。
　　遇水则化鲲遨游于海，出水则作鹏翱翔于空。
　　天帝笑道：“先前本帝君说它乃是神鸟实则不对，此乃上古神兽鲲鹏是也。”
　　邵安眼神落在鲲鹏身上，久久没有回神，邵阳推了推他。
　　“邵安！”
　　“阿阳……”邵安抓着邵阳的手臂，迟疑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很痛苦？”
　　“什么？”邵阳诧异的看着他。
　　鲲鹏也会痛苦？神兽也有情感么？他顺着邵安的目光看去，却无法看清鲲鹏的表情，毕竟它的速度很快，又来回穿梭在云雾之中。
　　“邵安，我看不清。”邵阳没有隐瞒自己无法看清鲲鹏表情的事实。
　　邵安又道：“那你听听它的声音。”
　　在邵阳耳边，只有天神们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无其他，不知道邵安是如何听见鲲鹏再发出声音的。
　　“并没有。”邵阳摇头，奇怪的看着邵安，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邵安，你是不是幻听了？”
　　邵安惊讶的说道：“我确确实实听见了的，它在呻.吟。”
　　而且是很痛苦的那种呻.吟，就好似亲人死亡后的那种痛苦，无法哭泣只能如此，借此来宣泄这份痛苦。
　　还有鲲鹏的表情，明明就是渴望被救的表情。
　　是不是天帝为了抓住它，将其困在了这里？
　　邵安悄然将手伸出栏杆外，可却没有丝毫的阻拦。
　　没有么……
　　邵阳将他的手拽了回来，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么？那是上古神兽，它若发怒，我们活的下来吗？”
　　邵安犹豫的瞥向云雾之中的鲲鹏，在它痛苦的呻.吟声中被邵阳拽后一步。
　　天帝在此高台设宴，宴请了诸多天神，亦宴请了他们几位鬼神。
　　邵安三步一回头，总是觉得鲲鹏不大对劲。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鲲鹏长叫一声，像是拼尽了所有力气，一边长叫一边朝他们快速袭来。
　　鎏悯被鲲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着，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挡在了邵安面前，就连翎沂也挡了过来，一鬼神护住了一个。
　　“砰！”
　　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鲲鹏被阻挡在了栏杆之外，那里有一层结界保护着一众天神与鬼神。
　　邵安突然心如刀割，眼睁睁看着鲲鹏撞在了那个结界之上，最后掉落下去，然后溅起万丈水花。
　　邵阳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离他最近的鬼神的衣袖：“鲲鹏怎么突然袭击我们？”
　　翎沂也不明所以，将他们两兄弟先推向宴席：“你们先走。”
　　鎏悯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着万丈的水花落下，随之云雾散开了些。
　　“好奇怪的鲲鹏。”他评价道。
　　“别看了，快走吧。”翎沂说道。
　　“行。”鎏悯收回了目光，跟着翎沂落坐于宴席之上。
　　“你们没事吧？”癸郯低声询问。
　　方才两位殿下有他们护着，癸郯也没有插手，跟在两位殿下身后先他们一步落座。
　　“无事。”
　　“无事就好。”癸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天帝平稳的声音响起：“这鲲鹏一直脾性暴躁，也不知方才那一下可有吓着五位？”
　　看似担虑的一句话，根本听不出丝毫的担心。
　　邵安稳住心神，虚假的笑着回答：“并无，叫天帝担心了。”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天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各位就座吧，宴席开始！”
　　邵阳与兄长邵安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要说没有吓着那是不可能的，在座的大多数天神都被吓到了，更别提他们，当时鲲鹏就撞在他们的面前。换作谁都会觉得有惊无险，惊吓在所难免的。
　　邵安看向弟弟，正好看得见对面的云雾。
　　鲲鹏重新飞出水面，在云雾之间盘旋，那双眼睛似乎一直盯着他们。
　　天帝设宴于此是何意，难不成就想借此鲲鹏来显赫他们的厉害？若是如此那倒不必要，以一个上古神兽作为代价的显赫太过于昂贵。到底还是天界不将上古神兽当做神来对待，它们不是畜生，鲲鹏不该被囚困于此，它们的地位，绝不比任何一个天神鬼神低下。
　　他收回了目光，想要让天帝将鲲鹏放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若他偷偷将鲲鹏放走那也不是可行的计策，这样很有可能会挑起两界的矛盾。
　　“邵安，不要发呆。”邵阳坐在邵安身侧，低着眸端着酒杯低声说道。
　　邵安当即回神，看了一眼高兴的举杯痛饮的诸多位天神，又看了眼坐在高位上的天帝，倾身向邵阳，低语道：“阿阳，有什么办法能把鲲鹏放出来？”
　　邵阳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他道邵安方才为何发呆，原来是为了放走神兽鲲鹏。
　　他道：“最好不要插手。”
　　鲲鹏乃是神兽，若真是被天神困于此地那也只是暂时的，此时神兽被困或许迫于无奈，一旦神兽发怒，再多的天神也未必拦得住鲲鹏离开。
　　他们不清楚的是，神兽是否自愿留在这里。
　　倘若这只神兽有主了，那么他们就是想方设法放走鲲鹏，鲲鹏也会回到主人身边，甚至可能回到这个囚困它的地方。
　　邵安沉默了片刻，知道邵阳是何意思也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而是认真的去应付天神。
　　“小心那位天神。”邵阳眼神示意着邵安看向座位距离天帝最近的那个天神。
　　他观察过诸多天神的一举一动，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位野心勃勃的天神。
　　那位天神有一双蔚蓝的眼眸，深邃得恐怖，仿佛是海洋中的漩涡，可以把人吸进漩涡绞死。
　　那样的眼眸他很少见到，甚至乎，在两界之中，都没有很多神是这种眼眸。
　　深邃漂亮，却没有翎沂的那般清澈，夹带来太多的野心。
　　想这里，他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翎沂，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面前的吃食没有动过一点。
　　他端坐在那里，直到感受到邵阳的目光，他才抬头看来，那只蔚蓝与那个天神竟是如此相似。
　　不，不对，他们一个是天神，一个是鬼神，处于不同的两界，而且那双眼眸给他人的感受也不一样。
　　他一直都不知道翎沂的来龙去脉，他的过去就像一团迷雾，或许只是碰巧，碰巧翎沂的父母亲其中一个也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眸吧。
　　邵阳眼睛一弯，回执一笑，然后又低下了眼眸。
　　翎沂觉得奇怪，却被一道目光烧灼得无法再次忽视，他眼神瞥向一边，在诸多天神之中找到了目光的来源。
　　目光的主人与他对视一眼，露出慈祥的笑容。
　　翎沂：“……”
　　他冷淡的瞥开，却见坐在高位上的银杏紧张的看着这边，脸色有些苍白，手指都要抠进桌子里。
　　哪怕那张俏丽的脸上堆积着笑容，眼神再如何的克制，也无法控制某一刻的情绪。
　　天帝似乎发现了天后的情绪变化，他侧目与她交谈了几句，声音很小，不容他人听见。
　　翎沂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天后脸上的笑容却让他觉得如此的刺眼。
　　假的，都是假的。翎沂自我催眠着，却无法忽视那灿烂的笑容。
　　他嘲讽的笑了笑，低眸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摩挲起指腹。
　　不管那笑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都与他无关，管不着的，就不要去理会。
　　宴会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不少天神明里暗里的嘲讽冥界，邵安都一一回敬回去，偶尔几次，三位阎罗也会帮忙，将那些羞辱冥界的天神全部堵的哑口无言。
　　邵阳挺佩服他们的，尤其是邵安，在这种情况还能忍着对他们笑。
　　邵阳本身脾气就不大好，不挑衅他还好，一旦挑衅了他，他很有可能跟你动手。
　　反正他没有邵安那份守株待兔的耐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他这行不通，只要他心里不舒坦了，就是踩你一脚，他也能出口气。
　　他不在乎被他人说什么幼稚神甚至是睚眦必报，性格如此，他能对亲朋好友忍耐，可无法对陌生人忍耐。
　　“天帝整寿，冥界才会派人来前来，要放平日，也只见得冥界的礼，见不着冥界的鬼神。”又有天神挑衅说道，“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天界？”
　　邵安眼神不变，笑着回应：“怎会。自古以来，人间一年天界一天，而冥界人间同年月，冥界又肩负了人类生死轮回之责，日日都有数以千计的人类魂魄等着轮回，若是鬼神走开了一年半载的，很容易打乱人类的轮回。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但又考虑两界情意不可断，这才想了这法子。”
　　邵阳低垂着脑袋，暗戳戳的笑了。
　　邵安那不是明摆着说天界只懂享乐，还硬是要拉上日理万机的冥界么。
　　天神被邵安说得脸色发白，冷哼一声，硬邦邦道：“这莫不是大殿下的借口？”
　　“天神说笑了，本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邵安看向天帝说道，“想来天帝也能够理解冥界罢？”
　　天帝脸上笑着，眼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邵阳第一次见那个野心勃勃的天神开口说话，他道：“自然理解。大殿下莫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天神坏了两界的和气，天界也是讲究和为贵的。”
　　话音刚落，他一个眼神就让方才发问的天神瑟瑟发抖，连忙坐下。
　　邵阳突然收敛了嘴角的笑，这个天神好大的权利。
　　天帝顺着天神给的梯子下来，拉着邵安又是虚情假意的说话。
　　宴会好不容易结束，邵阳如释重负，跟在邵安身后正打算离开，不知道为何安静了许久的神兽鲲鹏又躁动起来。
　　邵安与邵阳对视一眼，心里各有心思。
　　邵阳心里头好奇，这鲲鹏怕应当是被迫困于此地，想要逃离出去，这才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如此躁动。
　　鲲鹏仿佛知道何人可以救它，见鬼神要离开，长叫一声，又一次用巨大的身体撞击结界。
　　鲲鹏在云雾中跃起，长号一声，巨大的身体撞击着结界，发出闷闷的响声，然后又坠入水中，紧接着水柱飞跃而且，鲲鹏又跃出水面，在水柱还未落下的时刻又一次撞向结界，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不知伤痛。
　　邵安看着这一幕，心尖一阵疼痛。他也算不上什么好心人，心狠手辣的事情不是没有做过，怎么会看见神兽以自残的方式求救就如此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