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33、第三十三章

　　次日，邵阳醒来时，薛泷已经在门口侯着，像极了人间侯着皇帝起床更衣上朝的太监。
　　薛泷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生响，知晓是邵阳醒了，满脸高兴想要推门进去，转瞬之间想起昨夜转轮王的警告，兴怏怏的敲了敲门：“二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邵阳这里倒是没有太多规矩，只是疑惑了一下今日的薛泷怎么这么乖的会敲门。
　　“进。”
　　薛泷乐呵呵的跑进来，站在屏风前等邵阳换衣，两只眼睛骨碌碌一转：“二殿下怎的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吗？”
　　“睡什么，你想被翎沂指着鼻子教训？”邵阳冷淡的回答。
　　薛泷摸了摸脑袋：“不至于吧……转轮王殿下这么不怜香惜玉的？好歹昨夜二殿下也累着了……”
　　邵阳从屏风后绕出来，居高临下看着薛泷，眼神有些冷淡：“累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啊？”这下换做薛泷摸不着头脑了，“昨夜转轮王殿下不是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
　　邵阳闻言，捏了捏鼻梁：“我睡着了，不知道这些。”
　　他知道自己在浴桶里睡着的，今早在床上醒来，也只以为是薛泷把他弄过去的，没想到是翎沂。
　　“真没发生什么呀？”薛泷狠狠叹息一声，“亏我以为二殿下你得到手了。昨日我进来屋子里，转轮王殿下可是抱着你的，而且吧……你还没有穿任何衣服……当然这都不是重点！你不知晓，昨夜转轮王殿下别提有多凶了，生怕我看光你，让我滚来着……同样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和转轮王殿下抢人。”
　　薛泷说到最后，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邵阳也没有听清。
　　这些倒不是邵阳的关注点，他眉头紧锁：“翎沂来我这里作甚？”
　　“不知晓，我回来的时候，转轮王殿下已经在屋子里了。”薛泷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更别提是昨夜的事情，“二殿下，你的关注点错了吧？你应该好奇你和转轮王殿下昨夜发生了什么，而不是转轮王殿下来这干嘛。”
　　邵阳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配合他反问道：“那昨夜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真是气人，转轮王殿下把我赶了出来，我也不知晓啊。偷听吧，也没有听见声响。真是可惜。”薛泷目光在邵阳身上扫来扫去，“二殿下真不觉得身体不舒服么？转轮王殿下好歹也待了一个多时辰……”
　　邵阳嘴角一抽，往他脑袋上一拍：“走了。”
　　“哎呦！二殿下真不觉得哪儿不舒爽？”
　　“少废话！”邵阳一瞪他，往屋外走去。
　　有没有发生什么，邵阳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他昨夜有意识，而是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受不了长时间的折腾，若是真发生什么，他也不可能这么早醒来。
　　昨日在书房翻遍了各种书，正因为累着了，他才连沐浴时都能趴在浴桶边缘睡着。
　　思及此处，邵阳已经看到了坐在院中等他的翎沂。
　　他毫无压力的走过去落座，一改刚醒时很冷漠，笑眯眯地看着翎沂说道：“我听薛泷讲了，昨夜多谢转轮王殿下了。”
　　“无需。”翎沂淡淡回答，想起邵阳睡着后微弱的呼吸，他问道，“你……知不知晓你睡熟后，脉搏鼻息皆很微弱。”
　　邵阳脸色不变，微微一笑：“我知晓。”
　　“那是为——”
　　“每个人总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转轮王殿下无需刨根问底。”邵阳笑容淡去，“有些事，你还管不着。”
　　“但你这样如何叫人安心？”翎沂沉声说道。
　　上元节邵阳昏迷不醒，当时的气息也很微弱，翎沂不知晓是邵阳本身的问题，毕竟他那时已经受了重伤。
　　邵阳无所谓的一笑：“转轮王殿下不必多虑，我很好，死不了。”
　　“若是你受了重伤呢？你叫他人如何判断你是死是生？”翎沂道，“只要稍微不注意，他人便会以为你死了！”
　　这一点邵阳知晓，曾经邵安也不止一次提到过此事，但他没有松口，也不会松口。
　　现在依旧如此。
　　“倘若哪日我死了，只能说命中注定，怪不了谁。转轮王殿下也不必揪着此事不放，再问下去结果依然如此，不会有变。”
　　邵阳不止将他人或他事看得淡，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如此，不强求自己多活，也不管自己何时会死亡。
　　翎沂与他相处久了，也知晓他的脾气，这样的问题，他不愿意回答，强求也无用，反之二人又会闹矛盾。再者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其他关系，何必对此事如此执着不懈。
　　二人用完早膳直接去了书房，翎沂想起昨日之事，直接与他说明。
　　邵阳点头回应：“何时去邵安会告知你的。”
　　“除此之外，昨日冥王还宣布公子轲继承其父的职位。”
　　“挺好的。”邵阳回答的太平静，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翎沂迟疑的问：“你既关心公子轲，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又……”
　　“又如何？”邵阳挑眉问道，“反应太过于平静？”
　　翎沂不语，但他的表现说明了一切。
　　邵阳轻声笑道：“我与公子轲确实是兄弟，但我有我的立场，他有他的立场。众所周知，我是冥王的次子，他只是那位将军的儿子，只是大殿下邵安的伴读。别说我们是兄弟，就是再亲近的人，他若敢阻挡我，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他撇过头来，侧目看着书桌前的翎沂，脸上的笑容，却带有几分冷意：“兄弟如何，与我而言，无太大干系。”
　　正因为他这样的感情，一开始接触邵安的邵阳，只是想要把他拖进他所处的黑暗，不在乎他的结局，只是单纯的想把他拉进黑暗之中，让他也尝尝身处漩涡无法脱身的痛苦。
　　但是，邵安太暖，他有着太阳般的温度，在冰冷的黑暗之中，让邵阳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渐渐的，他放软了态度，抓住了邵安，抓住了温暖。
　　他能在邵安面前放下戒备，完完全全是因为邵安对他无限的包容与宠溺，让他也能像个孩子一样，活得单纯自在一些。
　　邵安信任他，他做不到再一味的利用，那是他的哥哥，长兄如父，邵安在他的生命之中代替了父亲的角色，给予了他太多温暖。
　　也是他太贪婪，触碰过温暖，便再也不想呆在冰冰冷冷的地方，他一点点靠近温暖，头一回学会如何去信任，第一次知道，他好像不是一个人，不是孤零零的，形影相吊的一个人。
　　邵安是邵阳少年的救赎，是他少年时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更是他第一个想要珍视的人。
　　“翎沂，在感情这方面，我可以大大方方承认，我是个吝啬的人。”邵阳将今日的公务搬到翎沂面前，笑容逐渐带上温度，“可对你们，我可以付出那么一点。”
　　不能再多就一点。邵阳想，再多一点，他就该舍不得了。
　　翎沂怔住，邵阳说“对你们”，他也在其中。
　　从刚接触翎沂开始，邵阳只想快点结束这一百年的帮工生活，这些回到冥宫。可慢慢接触下来，他突然发现，转轮王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鬼神，和他不一样，翎沂是有温度的，他不善于表现，却并不表示他没有情感。
　　翎沂没有向其他鬼神一样忽视他，见他胆怯懦弱，他反倒教育他如何做一名任何场合都能昂首直入的鬼神；见他身体不好，又亲自监督他强身健体。
　　他是邵阳见过，对待任何鬼神都无比认真，对待任何事情都分毫不错的鬼神，也是他唯一一个觉得认真起来甚至有点可爱的鬼神。
　　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时不时逗一逗他玩。
　　翎沂表情认真，他说道：“大殿下送你的动物真的与你很像。”
　　“什么？”
　　“丑丑，它与你很像。”翎沂认认真真评价，“待你好的，你在他面前便温顺无害；待你不好的或是惹恼了你的，便竖起一身尖刺，毫不留情的刺向他人，以此来保护自己。”
　　邵阳怔了片刻，倏地笑了，原来邵安说的像，是这样的像法。
　　“那我能当你是夸我吗？”
　　翎沂拿起一本阴册，一边低头批阅，一边说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小刺猬。”
　　邵阳顺势坐在他对面，单手支着下巴说道：“一万四千多岁，我不小了。”
　　“两万岁面前，一万四千岁怎么不小。”翎沂随口一说。
　　邵阳嘴角翘了翘，他慢悠悠说道：“你有两万岁吗？看着就没有，可别骗人。”
　　翎沂抬眸看来，那张冷脸确实看不出岁数，长得太年轻了，加上他本身表情不是很丰富，那张冷漠的面孔就不会因为岁月留下什么痕迹。
　　“两万零七百六十三岁。”
　　邵阳是第一次听到翎沂谈论岁数，他趴在桌上，眯着眼睛惬意的说道：“你记得好清楚啊。”
　　翎沂握笔的手一顿，唇边泛着一丝苦涩。
　　他当然清楚，怎么会不清楚呢？日日夜夜，几乎数着天数过来的呢。
　　“话说，你都两万岁了，鎏悯多大了？”邵阳随口一问。
　　“两万两千岁。”翎沂还真认真回答了。
　　“哦。”邵阳低声说道，“八千岁呐，相差太多了吧。”
　　翎沂一顿，眉头一挑：“大殿下都不在乎，你倒是在乎起来了。”
　　邵阳突然觉得有些犯困，他缓缓说道：“不在意，但还是觉得鎏悯老牛吃嫩草了。”
　　翎沂头一次在邵阳面前噗嗤笑出了声，他道：“邵阳，鎏悯听到恐怕又会被气得不轻。”
　　邵阳轻哼几声，脸枕在手臂上：“谁管老狐狸气得怎么样。”
　　“说起鎏悯，昨日碰上了他，当时大殿下也在。”翎沂敛了笑，提及昨日发生的事情。
　　“让我猜猜，他是追悔莫及了？”
　　“有点。”翎沂毫不客气揭了兄弟的老底，“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拉不下脸，嘴硬的很。”
　　邵阳来了点兴趣，抬眸笑道：“老狐狸聪明，但有的时候聪明反倒聪明误。姜老的辣没错，邵安栽过一次跟头，就会想方设法扳回一局，长江后浪推前浪，邵安可不是什么纯良的鬼神。”
　　“那他是怎样的鬼神？”翎沂从未听过邵阳评价他人。
　　邵阳崔然一笑：“心思多着呢，白切黑的家伙，里面是黑的。鎏悯被他迷惑了一时，总以为他是白的，不用防备就能轻松捏在手里。”
　　邵安没有表面简单，邵阳说过，邵安斗不过鎏悯，那也只是暂时的，毕竟鎏悯掌握了主权，邵安处于被动状态，难以扳回一局。若是暂时性斩断，然后抢回主权，那就不一样了，邵安处于主动，鎏悯落于被动，想要翻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邵安为什么会这么痛快斩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为了拿到主权压制鎏悯吗？
　　邵阳自始至终都配合着邵安这只不动声色的狐狸，本想看看邵安想要作甚么，没想到邵安抓住时机就要翻身，借他之手砍断关系，最后惹得鎏悯的仇视。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看鎏悯不爽，是该好好压压他的嚣张气焰。
　　翎沂沉吟片刻，他道：“你就不怕我转眼告诉鎏悯。”
　　“不会。”邵阳肯定地说道，“你知晓鎏悯设计邵安一事，这事他做得过头，你会帮他瞒着，不表示会一直纵容他继续下去。”
　　翎沂淡淡的笑了笑：“如若你是我的对手，一定很难缠。”
　　“转轮王殿下高看我了，没有鬼神十全十美，我有我的长处，就会有我的短板，你不知道罢了。”
　　“说来也是。”
　　“自然。”邵阳转念道，“转轮王殿下可否帮我一个忙，我来给鎏悯添把火。”
　　“什么忙？”翎沂抬起头来，尽管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表情，但邵阳好似可以从那什么看出幸灾乐祸的味道。
　　“无事帮我送点东西给邵安，最好当着鎏悯的面送给他。”邵阳狡黠地笑道，“鎏悯一直知晓邵安宠溺我，对此也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只需加一把小火，迟早会燃成大火，届时鎏悯就会先缴械投降。”
　　邵安挖好的坑，他就会往下跳。
　　某些事情上面，邵阳还是挺乐意帮哥哥一把，毕竟看着鎏悯从优势转变为劣势还不自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好说。”翎沂答应得痛快。
　　以至于邵阳总有种错觉，翎沂也想对鎏悯打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