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2、第二章

　　“让你去人间办事你也能得罪了转轮王？接下来一百年里，你便去转轮王府上服侍他，权当赎罪罢！”
　　邵阳站转轮王府邸前，脑海中回荡的是他那位父亲冷酷无情的话语。
　　就这样，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发给了转轮王。
　　邵阳自嘲地笑了，刚挑起的嘴角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看见转轮王府邸的大门打开了，从里边走出了一个相貌丑陋的鬼侍。
　　“你便是二殿下？”
　　那鬼侍将邵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底倒没有轻蔑之色。
　　邵阳表现得诚惶诚恐，行礼道：“正是。”
　　鬼侍摇了摇头，朝邵阳回礼道：“我只是一个传话的奴，殿下不必如此，进来罢。”
　　语毕，鬼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不禁腹诽，看来传闻没错，这位殿下不受宠，仅是见到他区区一个奴都惶恐不安，可见在那冥宫过得并不好。
　　邵阳随鬼怪进入府邸，穿过几条幽静的长廊，方才到了一个花圃。
　　鬼侍不便多待，低声说道：“沂殿下就在里边，奴不便进去，二殿下还是自行进去罢！”
　　说罢，鬼侍头也不回，直径离开。
　　那鬼侍口中的沂殿下，便是转轮王，邵阳对这位转轮王还是抱有几分好奇的。据说他接任不到千年时，十殿阎罗的其余九位都对他礼让三分。
　　要不然，冥王为何如此畏惧他，二话不说将邵阳丢给他来处置。
　　邵阳叹了口气，人类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没想成这句话同样适用在一个鬼神身上。
　　阳间的花放在阴间是养不活的，唯有曼珠沙华是可以在阴间生长，因此转轮王沂的花圃中是各色的曼珠沙华。
　　花圃中央有一亭子，方方正正立于花丛之中，亭中坐有一位鬼神，那便是转轮王沂。
　　转轮王沂似乎没有注意到邵阳的到来，一直安静的摆弄石桌上的棋子。
　　邵阳不敢打搅，只好站于一旁，乖顺地低垂着脑袋，听君发落。
　　转轮王沂像是打定主意要让邵阳等着，久久不开口说话。
　　直到花圃四周幽蓝的灯火亮起，转轮王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了他一眼。
　　“知道为何会被罚来我这吗？”
　　邵阳不敢抬头，深怕冲犯了转轮王，弱弱的回答：“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
　　几日前，邵阳回到冥宫，还没先向父亲汇报人间的事，父亲倒是先找上了他，二话不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说了什么邵阳记不得了，总之他在人间办事无意得罪了转轮王，因此他被罚来给转轮王打杂。
　　被罚理由听着甚是荒谬，邵阳不记得自己在人间，何时与这个转轮王有了交集。
　　转轮王沂也不恼：“看来冥王没与你说明白。你可还记得巴蜀之地，你死后那对人类父母做了什么？”
　　一经提点，邵阳隐隐约约有了些许印象，他作为人类死后，那对人类父母曾替他操办了一场冥婚。
　　当时他眷恋人类父母的好，并没有马上离开人间，而是在人间逗留了几日，想着回到冥界，他又是孤零零一人，便十分不舍。
　　于是他亲眼见证了那对人类父母替他操办的那一场冥婚。
　　若转轮王指的是此事，可他们之间也不该有交集啊？
　　“邵阳愚昧，还请转轮王言明。”邵阳实在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转轮王。
　　转轮王的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一子定了整盘棋的局势。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手帕上赫然是一朵黑色曼珠沙华，妖娆的花身印在手帕上，随着手帕挥动，仿佛在风中荡漾。
　　邵阳不禁呆了呆，冥界怕是没人会在自己的手帕上绣上这么一朵纯黑色的曼珠沙华了吧？
　　转轮王擦干净手，将手帕收好，一步一步走到邵阳面前。
　　邵阳后退几步，强装镇定却还是瑟瑟发抖，相当害怕。
　　转轮王眼眸一转，目光落在邵阳的侧颜：“言明？如若我告知二殿下，那女子就是我呢？二殿下应当如何是好？”
　　话都已经说得如此明白，邵阳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
　　邵阳想起，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他只知晓转轮王无事去了人间游历，却一直不曾将与他配了冥婚的女子联系一起。
　　他为了方便办事，占了一个将死之子的身子，虽延其寿命，但终会有一日离开。
　　那孩子断气时也有十七八岁了，苦于拖着一具病恹恹的身体一直不肯找妻，深怕连累他人。
　　邵阳接管身子时，也用此理由搪塞了几次说媒，直到四年后，邵阳完成任务返回冥界，那孩子都没有娶妻。
　　心疼孩子的父母怕那孩子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苦伶仃，便自作主张操办了这场冥婚，不过冥婚的对象，是将死或刚死的女子。
　　正因如此，邵阳并没有阻止此事，谁曾想，那与他结了冥婚的女子其实就是转轮王在人间游历时用的身子。
　　并且那哪里是什么女子，不过是贪心父母为了钱财，把一病不起的儿子打扮成一名女子，欲让其与邵阳结为鬼夫妻。
　　转轮王本就生的俊美，就是办成女子也无人怀疑，而他在人间模样与冥界时有七八成相像，也难怪邵阳的那对人类父母没有认出那并非女子，就这样给儿子办了场冥婚。
　　哪曾想，居然无意间叫他给得罪了转轮王！
　　邵阳二话不说，跪了下来，磕头谢罪：“邵阳不知是转轮王，此事多有得罪，还望转轮王大恩大德……邵阳不求转轮王原谅，但请放过那对可怜的夫妇吧。”
　　不是放过冥王放过自己，而是放过那对丧子的夫妇。
　　转轮王面无表情退后，幽蓝的灯火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人类我自是不会动的，倒是你在人间停留了那么久……”
　　其实转轮王在意的还是那场冥婚吧？
　　“还请转轮王谅解，邵阳虽是冥王之子，却从未见过十殿阎罗，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转轮王海涵。”邵阳伏在地上，低声说道。
　　转轮王嗤笑一声：“看来二殿下不受宠并非传言。”
　　“让转轮王见笑了。”邵阳一直未起身，低垂着眼帘，轻声说道。
　　不受宠是真，不认识十殿阎罗也是真。
　　他从小就被困在冥宫，作为一个天赋不高，甚至还有些愚笨的殿下，是没有资格和大殿下邵安站在一起，以及认识十殿阎罗的。
　　冥界由冥王管理，鬼民听从冥王，而冥王手下有十殿阎罗，他们各司其职分别负责人类的转生，无论是谁，相互之间都对其他人礼让三分。就算冥王职位高于十殿阎罗，可不表示权利也高于他们。
　　在冥界之中，任何鬼神终归是平等的。
　　转轮王走出亭子，侧目而视邵阳：“这里不是冥宫，二殿下不必看低自己。无论是冥界或是天界，你都是冥王的第二个儿子。”
　　邵阳连连应是，在不经意间，目光瞟了瞟转轮王。
　　冥界的夜晚没有月光，只有幽蓝的鬼火照亮这个人人畏惧的地狱。
　　而鬼火之中，一位年轻的男子立于死亡花丛中，神色寡淡，幽蓝火光之中眼眸成深蓝色，那双凤眼明明生的极好，可惜它们的主人似乎并不知晓这么一双眼的秒处，脸上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使人一眼看去就像看到了一座万年冰山。
　　不，转轮王身上没有冰山的寒气，他甚至你感受不到一丝冷意，仅仅是单纯的面无表情。
　　转轮王转过半个身子伸出右手悬于半空：“即日开始，你便是我转轮王府的随从，此后一百年就住在我转轮王府，方便行事。虽说你是二殿下，但该给的月例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
　　邵阳有些惊愕，微微抬起了头。
　　这时他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转轮王竟生有一双异瞳，右眼眼珠漆黑，如同深渊，而左眼眸色稍淡，是碧海蓝天的蓝，如同大海。
　　大海深渊……简直勾人探索。
　　邵阳慌慌张张低下了头：“邵阳听命。”
　　转轮王皱了皱眉，不知怎的，甩袖离去。
　　邵阳茫然地站在花海之中，不知道转轮王这是怎的，好好的怎地生气了？
　　不过，这转轮王府还真是冷冷清清，像极了府邸的主人，不冷不热。
　　邵阳叹了叹气，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他接下来的一百年该要如何度过呢？
　　但愿转轮王别是什么性情古怪难以琢磨的人罢！
　　转轮王虽走，却也差遣了鬼侍来带邵阳前去他在转轮王府的住处。
　　“沂殿下不喜人多，所以府邸之内不超过五十人。此处是沂殿下的书房，殿下办公一直都在此处，二殿下可在殿下办公时磨磨墨。若是二殿下觉得无聊了，切记不可打扰殿下，可留在书房内看看书，也可走来屋外转转，但不可走得太远。”
　　邵阳记在心里，看着围绕书房的幽兰竹林，不禁心生好奇。
　　转轮王府的鬼侍解释道：“那是沂殿下从人间寻来的，一直由殿下的神力饲养，这才能在冥界活下去。”
　　难怪！邵阳微笑着点头，原是从人间寻来由神力饲养，怪不得能生活，还长得如此修直挺拔。
　　兰花是花中君子，而这翠竹也不逊色于兰。
　　或许是转轮王亲手栽下的，生的如同主人那般，倒也沾上了主人的几分清冷。
　　走了一段，邵阳走到一座荒废的小院。
　　鬼侍带有几分尴尬地解释道：“此处便是二殿下的院子……由于事出突然，我们也没来得及打扫干净，但屋内的一切都打扫过了，就请二殿下勉强先住上一夜，明日我们一定尽快处理。”
　　邵阳连连摆手，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恭敬：“没事的，剩下的我来便可，你也累了，先去歇息罢！”
　　鬼侍惶恐，怕是第一次见这么好说话的主子：“二殿下宅心仁厚，奴不敢当。只是有一点必须提醒二殿下，隔壁便是沂殿下院子，二殿下万万不可喧闹。若是再无他事，奴便告退了。”
　　邵阳笑脸送走了鬼侍，一脚踏进院子，这才长吁一口气。
　　他道转轮王府为何如此清冷，原是因为转轮王不喜喧哗，喜静呀。
　　就如那个下鬼侍所说，院子虽还是脏乱的，好歹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许是这屋子长久不住人，室内的摆设极少，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放置衣裳的柜子，便再无多余的东西。
　　邵阳心想，果真是匆匆忙忙收拾的。
　　既已说了自己收拾院子，他便不需要他人帮忙，在屋内转悠了一圈，便出了屋子，在院子的角落找到了一把破扫帚，拿起它悠闲地清扫起来。
　　一百年其实不算长，在鬼神眼中不过刹那。可冥界与天界到底是不同的，天界与人间那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关系，而冥界的一百年便是人间实实在在的一百年。
　　也就是说，邵阳得在转轮王府呆上不知道多少个星辰日月的轮转。
　　既然如此，何不自己好好装扮装扮这院子，也不至于太清冷太孤独。
　　邵阳习惯一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可不表示，他骨子里便是这么一个安安静静的鬼神。他也曾向往热闹，也曾希望能够融入他人，他喜欢周围热热闹闹，却也享受身旁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