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烟火》白藏W

11、Chapter 11

　　顾北江在咖啡馆里坐着，余光瞟见一个人正在直勾勾的看他。他循着看过去，发现是季衍。
　　他不禁眉心一皱，升起一丝烦躁，心里暗自嘀咕：这次又有什么事？
　　他对季衍倒也不反感，只是他们不是一路人，谈不到一起，实在没必要沟通的过于频繁。

　　季衍走进咖啡馆，洛子川瞧见是他，依旧面不改色的弯腰，礼貌笑说：“欢迎光临，时光漫步。”

　　洛子川径直移开眼睛，朝顾北江那里走去。

　　“来做什么？”顾北江喝了一口还有余温的牛奶，眉头再次蹙起，话语间无甚耐心。

　　季衍打了个响指，洛子川快步走上前，“喝点什么？”

　　他依旧没看洛子川，冷冰冰的说：“冰美式。”

　　“好的。”洛子川已经转身要去点单，季衍却突然叫住他：“哎，这次，可别再洒了。”

　　洛子川微微一笑，不气不恼。抬头时和顾北江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多少透出三分无奈。
　　季衍看到顾北江眼神的变化，两只手缓缓握成拳头。

　　待洛子川离开，顾北江又问一次：“现在能说是什么事了吗？”

　　洛子川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说：“这是最终的策划方案，你回去看看，没什么意见就这样敲定了。”

　　顾北江粗略的看了前两页，便将文件合上。季衍一直盯着他的手，心中不免紧张，他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留了点“礼物”给他。
　　在他合上的那一瞬，季衍松了口气。

　　咖啡上的很快，就在洛子川离季衍不远的时候，季衍忽然开口问：“我听阿姨说你住校了？”

　　顾北江沉默着，没有回答。
　　洛子川把咖啡放在季衍面前，“慢用。”

　　等洛子川走了，顾北江才点点头，声音很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季衍继续问：“为什么住校？”

　　顾北江抬了抬头，眼神倏的阴鸷起来：“这和你没关系吧。”

　　季衍脸色一僵，整个人从心底到四肢百骸都沁着一股凉意。可对方是顾北江，不论对他如何冷漠他都甘之如饴的人。
　　他咽了几下，很快调整好心情，笑着回说：“我就是问问，最近忙吗？”

　　顾北江又喝了一口牛奶，“忙。”
　　一个字，干脆利落，毫无感情。

　　再坐下去只会更加尴尬，季衍虽然心有不甘，可他不能不听天由命，“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了。”

　　“嗯。”

　　顾北江应得很快，季衍甚至觉得，他正巴不得自己快点离开。

　　走出咖啡馆，已经是暮色沉沉，他没有打车也没有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昨天晚上，他拿着自己钻研了好几天的文件去顾北江家里找他，却不想张芙怡开门后告诉他：“小江住校了，你们经常一起玩，他没告诉你吗？”

　　季衍嘴里咕哝：“住校……”神经还没反应过来。

　　顾北江最不喜欢的就是往人多的地方去，但是因为生在顾家，他总要面对许多人多的场合。
　　集体生活他也感受过，几日便受不了搬了出去。他们这些人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里受的了喧哗的多人寝室和脏乱差的公共卫生间？多是在学校里空留一个床位罢了。

　　顾北江刚上大一那会儿，季衍吵着要和张芙怡一起去。念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张芙怡没有拒绝。
　　一进宿舍，季衍瞧见这生锈的铁床支架便没了好脸色，但他看顾北江没什么反应，便也不敢随便说什么。

　　介于宿舍里还有旁人在，一直到收拾完东西，一行人下了楼，坐进车里，张芙怡才忧心忡忡的对儿子说：“要不你还是回家住吧，妈怕你不习惯。”

　　顾北江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有什么习不习惯的。”

　　张芙怡知道顾北江的倔脾气，就没多说什么。倒是吃些苦也好，这些孩子，就是从小活得太舒坦。

　　结果住了没半个月，顾北江就叫王叔浩浩荡荡的又把大部分东西搬了回来。
　　季衍站在顾家别墅不远的地方悄咪咪的看着，心里止不住的高兴。顾北江回来了，他们又能常常见面了。

　　他也曾经问过顾北江为什么回来，顾北江说：“人多，烦。”

　　长大以后的事从来都是算不准的，那时的他还太过稚嫩，自以为人心是很容易看的清的。
　　顾北江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回家就是深夜，他哪里好去打扰。从前他喜欢绕着顾北江问东问西，顾北江会认真的回答他。现在，他们之间竟是连普通的聊天都进行不下去。

　　到底是谁变了……
　　季衍无比笃定，变得那个人一定不是自己。他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顾北江。

　　季衍深吸一口气，脸上努起一个很假的笑容：“他跟我说过的，我给忘了。”

　　张芙怡问他找小江什么事，季衍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不当紧的。”

　　他在咖啡馆外看到顾北江也不是偶然。陆恒远帮他调查了洛子川的信息，他来这本是想找洛子川聊聊，却不想在宿舍楼下就遇到一早等在那的顾北江。

　　除了家人，顾北江何时等过人，又何时能对一个人笑的那样温柔缱绻。
　　他一路跟过来，洛子川在咖啡馆打工，顾北江就坐在那，桌前一杯牛奶，时不时看看洛子川，又看看窗外。

　　季衍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几乎肯定却又不敢承认。
　　他顾北江怎么能……又怎么敢……
　　就算不知道顾北铭的事，他也是顾耀廷唯一的继承人，顾家财富最正统的接班人。他是个商人，天生就是，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

　　不知道走到哪里，季衍找不到方向，索性又掉头往回走，想着回到原来的地方打辆车回去算了。

　　季衍手机一振。
　　陆恒远：【别太激进。】
　　季衍：【我知道。】

　　陆恒远看过洛子川的资料，中间许多信息他都做过筛选，比如洛子川的父亲，再比如顾北江每天都会陪他上班，除了他去酒吧的时候。
　　纵然如此，他还是担心季衍那个不成熟的激进性子会适得其反。顾北江和他们不一样，他有一颗捂不热的心。

　　等他走回咖啡馆时，正巧看到顾北江手里提着一袋小笼包和煎饺走进咖啡馆。
　　季衍停住脚步，隔着落地窗从一侧看进去，洛子川弯着那双含水的凤眼一个劲冲顾北江笑，顾北江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什么表情。两个人没站所久，就一起离开了他的视线。

　　“那是买给他的吗？”季衍鬼使神差的再次走进咖啡馆，前台负责结帐的小哥走上前问：“有什么需要？”

　　季衍环视店里一周，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兀自有些焦灼：“洛子川呢？”

　　小哥愣了一下，“洛子川？他去吃饭了，马上就回来。”

　　“去哪吃饭了？”季衍眼睛瞪得很大，怒气都要从眼角冒出来。小哥吓得哆嗦一下，舌头也变得不利索了：“在，在那个，休息，休息室里。”

　　“休息室？”季衍挑了下眉，“在哪？”

　　小哥指着一个角落的小门说：“那里。”

　　洛子川直接走过去，却听见里面传来顾北江的笑声。
　　顾北江的笑声啊，他从来没有听过。
　　从来都没有。

　　脚步就此停下，他听到顾北江说：“我没吃过煎饺，第一次买，看到人多就排了。”

　　洛子川叹了口气说：“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哪有人不多的？下次不要再花这冤枉钱了。”

　　顾北江嗯了一声，“那我明天买一份好吃的煎饺回来，给你赔罪。”

　　“赔罪？”洛子川嗤笑了一下，“赔什么罪？”

　　“说过对你好的，包括对你的味蕾好。”

　　季衍只觉如鲠在喉，后面的对话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
　　那不是顾北江，绝对不是。他从小和顾北江一起长大，最懂他了，沉稳，高贵，不惹纤尘。
　　他绝对不会这么卑微的对一个人。排队，赔罪，这不会是顾北江。

　　他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响了一路，刚到路口他就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他学校附近的房子。
　　他需要静一静。

　　回到宿舍，顾北江没有忘记那份文件。他打开台灯，一页一页的仔细阅读起来。
　　虽说是一群平日里看上去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胡乱凑在一起做的，但自小接受的熏陶和眼界，不一定就比课本里那些扁平的理论差多少，甚至有过之而不及。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看到结尾处，他正要合上时，隐约透过光瞧见后面的一页还有字。或许是什么附加条款，于是他又翻过一页。
　　只是接下来的一切，叫他顿时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他抑制不住的给季衍发了条信息：【你什么意思？】

　　季衍躺在床上，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腾的坐起身：【就是想告诉你真相。】

　　顾北江：【我和谁相处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衍没料到，顾北江看到一切以后，竟然是这个反应。

　　季衍：【你不准备查一下那些东西的真伪吗？】
　　顾北江：【我没这种下三滥的习惯。】

　　下三滥？
　　季衍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笑出了声。

　　季衍：【站北路95号，周六周日晚上很热闹的。】
　　顾北江：【你特码离他远点。】

　　这是顾北江这辈子，第一次说脏话。他不是不会说，和那些富二代们时常混在一起，什么下作话没听过，他都懂，却从来不说。
　　因为他足够理智，受过足够的教育，而且潜意识的想和他们划一条界限。

　　季衍把手机扔在一边，心绞痛的厉害。
　　他这是被顾北江讨厌了吗？为什么啊，自己不是为了他好吗……
　　算了，再等等。他不信，不信那个眼高于顶的顾北江见到风尘里的洛子川，还能像现在这样坚定不移。

　　顾北江看字的速度很快，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个优点。几眼过去，那张写着洛子川各种私人信息的表格就被他看完了。
　　做这张表的人倒也费了些心思，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他摸索着那行“一个人担负着母亲的生活费医药费、妹妹的学费等”，眼睛竟不由得婆娑。
　　不止于此，还有许多关于洛子川过去的经历。他在哪里打过工，又得罪过些什么人，受过哪些委屈……寥寥几行，概括了他那么长的苦难。

　　所以他喜怒不形于色，是因为不能；他一刻都不敢停，也是因为不能。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多久，还要过多久。

　　“小川，辛苦了。”

　　顾北江把那张信息单抽出来，撕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