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烟火》白藏W

1、Chapter 1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午后的暖阳透过玻璃窗，洒在桌上、地上，一切都显得安宁且肆意。
　　黑木桌上，还留有余热的咖啡散发着袅袅白烟，缓慢，却无穷无尽。

　　店里客人不多，因为开在南江大学门口的缘故，客人几乎都是南江大学的学生。

　　“北江走到哪儿了？怎么还不来。”
　　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一群穿着不凡的公子哥，从进来开始就没有安静过，不管旁人以什么眼光去审视，他们都置若罔闻。

　　洛子川是咖啡店的服务生，点单的人不多，一般一杯咖啡，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但是他不能休息，必须站着，时刻等待迎接不知何时光临的下一位客人，以确保客人一进门，就能感受到他们最“诚挚”的欢迎和最“优质”的服务。

　　咖啡店一百米处，顾北江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浓眉下，乌黑的瞳孔一片死寂，眼皮半耷着，修长而分明的眼睫给这双眼遮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让人不由的想起一种动物---黑天鹅。
　　它们高贵、冷漠，却不具有攻击性。

　　顾北江并不喜欢去什么咖啡馆，他睡眠不好，喝咖啡等于慢性自杀。或许是因为排斥的久了，闻到咖啡的味道都会觉得不适。

　　他和那些公子哥算是一起长大，但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人总要合群，首先得找到属于自己的群体，很不幸，那群公子哥就是。他们视金钱如粪土，男人女人如衣服，看起来放荡不羁却心思深沉，一个个都是天生的商人。
　　今天，不知是哪几个发了疯的心血来潮，召集所有人商讨，准备干一番大事业。原本他以学业繁忙为由推脱掉了，却不想有几个不死心的，自诩和他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非要主动来找他，将这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同他分享。
　　无法，面子还得给，毕竟，他也是商人。这些人都是未来的关系户，一个都不能惹。

　　其实只是投钱玩，告诉他个数目就好了，不必大费周章。但他也不能将这份嗤之以鼻表现的过于明显。所以，只得咽下去洗耳恭听。

　　南江的冬天来的很晚，可冬风一过，便要人半条命。刺骨的阴冷穿透衣服，刺破皮肤，直击骨髓。
　　南江的冬天很喜欢下雨，这个时候，伞的功能不止为了干燥，还为了御寒，所以一把伞的寿命，往往极短，因为用的频繁。

　　虽然在南江大学读了两年多的书，但这家咖啡店他还是第一次来。

　　顾北江看着正上方的黑色木牌，“时光漫步。”
　　这名字倒是文雅。

　　推开一扇厚重的玻璃门，一阵暖流迎面袭来，他感觉自己脸上有层冰顷刻消融。

　　洛子川已经形成了应激反应，门开合的瞬间，他便朝人影鞠了一躬，按照培训好的语调和词句说道：“欢迎光临，时光漫步。”

　　这也是一位有钱人，这双AJ鞋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视线随着腰身的挺直不断向上，男人的腿很细也很直，就像一件雕刻好的艺术品，这条裤子在他身上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再往上，他发现自己的夸赞说的早了，白色的高领毛衣搭配上黑色的羽绒服，这件艺术品堪称完美、经典、举世无双。

　　最后，视线与之交汇，四目相对，洛子川朝他笑了一下。

　　顾北江看他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他脸上有一双浅浅的梨涡，笑起来若隐若现。
　　他不是在真的笑，他很厌烦。

　　见客人盯着自己出神，洛子川上前几步，语调温和的问：“有什么需要吗？”

　　顾北江回过神来，从头到脚审视了他一圈。
　　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吸引着旁人去一探究竟。

　　“我约了人。”顾北江礼貌的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北江，这里！”人群里，一个只穿着一件薄外套的男生朝这边挥了挥手。

　　顾北江朝洛子川点了一下头，坐到了人群里。

　　洛子川的视线也随着顾北江落下了。明明顾北江也很有钱，却和他们格格不入。
　　顾北江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循着视线看过去，和洛子川视线交汇。两个人的眼眸都亮了，好像平静多年的池水陡生波澜，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服务员，服务员？”薄外套男生打了个响指，语气很急的朝前台喊着。

　　洛子川连忙走上前，微微弓着身体，问：“有什么需要？”

　　薄外套男生把菜单递给顾北江，“喝点什么？”

　　顾北江蹙起眉头，看了一圈，最后指着角落的一行字说：“一杯热牛奶。”

　　洛子川在机器里输好，问说：“加糖吗？”

　　“不用了，谢谢。”

　　听到谢谢，洛子川迟疑一下才离开。

　　洛子川站在送餐口，等待那杯牛奶的诞生。

　　有钱的公子哥一见面，便开始高谈阔论。他听见一个说哪里的会所又开了，另一个说哪里的夜店又来了新人，还有人说他了解到一条明码标价的渠道。他们男女通吃，用钱为下流买单。

　　“牛奶好了。”

　　洛子川小心翼翼的将牛奶放到餐盘上，熟稔的放好纸巾和小勺。这杯奶实在倒的太满了，店里生意也不算太好，何必出手这么阔绰。

　　他慢慢的、慢慢的走着，眼神始终看着那圈晃动的平面，余光看着前面的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洒出一滴，那群公子哥一定会数落个没完，那个势利眼老板就又找到理由扣他的薪水了。
　　可是钱对他真的很重要，他一分都丢不起。

　　“我去趟洗手间。”顾北江不想再听他们的那些“光辉事迹”，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松口气。

　　洛子川突然觉得眼前的盘子变成了两个，牛奶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不能洒，不能洒……他的脚步开始打转。恰好顾北江正迎面走来，见他神情恍惚，走路不稳，下意识伸出手，在他倒下之前，一把扶住他。

　　“没事吧？”

　　洛子川靠在顾北江身上，深吸了一口气，逐渐缓过神来。盘子里的牛奶洒了一盘子，甚至还溅到了客人身上。幸好不是那件昂贵的羽绒服，一件毛衣，咬咬牙，还是赔得起的。

　　“对不起，对不起……”

　　洛子川拿出纸巾，一个劲的道歉，一个劲的擦，千万不能被投诉，否则就真的完了，这份工作可能都要保不住了。离学校这么近，时间又给的宽裕，虽然钱不多，但总比没得强。

　　顾北江按住他的手，“我没事，我去洗手间洗洗就好了。”
　　洛子川的手很暖。

　　这边的闹剧在整个安静的咖啡店里显得格外突兀，店长、薄外套男生都围过来，只要不瞎就能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店长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头顶秃了一片，这家咖啡店是他家里人丢给他，好让他有点事做。有些人就是命好，明明又蠢又恶毒，就是不愁吃不愁穿，活的比大多数好人舒坦的多。
　　店长先是指着洛子川破口大骂：“笨死了，端个盘子都干不好，还是大学生？不想干趁早滚蛋！”

　　要不是洛子川真的缺钱，现在一定用手上的餐盘朝他光洁的头顶盖上去。
　　可惜他不能。是，他是大学生，还是南江大学的大学生，全国重点大学，前途无量。

　　店长换上一张谄媚的面孔，对顾北江低头哈腰：“您没事吧，我们这员工不懂事，您这衣服多少钱，他会赔的。”

　　洛子川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四十岁就秃顶是有原因的。

　　薄外套男生冷哼一声，不屑的看了洛子川一眼，“就他，卖了也赔不起。”

　　“季衍，闭嘴！”顾北江厉声喝斥，把季衍吓了一跳。

　　他从没见过顾北江这副模样。他比在场的几个人年龄都大，成绩也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好的，所以季衍从小对他都很尊敬。这次来南江大学找他的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
　　顾北江虽然从小和他们一起玩，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一起玩过。他出现，但不参与。

　　季衍立刻噤声，瞪了洛子川一眼。

　　洛子川倒是还挺感谢他的羞辱，这位客人看起来像是好人，朋友出言不逊，他一定会觉得愧疚，再加上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过尔尔，说不定，他能逃过一大笔赔偿。

　　“我没事的，我去趟洗手间。”顾北江越过众人，走进洗手间里。

　　季衍也悻悻的回到座位上，方才的事就这样过去，咖啡馆又恢复了平静。但洛子川知道，他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果然，店长板着脸，压着怒意低声说：“你给我过来。”

　　柜台旁边，又是那个熟悉的角落。

　　“你也不看看那是些什么人？啊？偏偏撞到他们身上。你不用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都不听！我们还得给客人重新上一杯牛奶，洒掉的这杯肯定是你赔。”店长说的眉飞色舞，洛子川一米八的个头，低头就能看到他光秃秃的头顶，实在太好笑了。
　　但是他不能笑，否则，一会儿就得哭。

　　洛子川以为店长的教训要结束了，却不想他喘了口气，肠子里还藏着别的坏心思：“这个月的全勤奖肯定是没有了，能不能继续留下还得看你的表现，你要知道，我们店里是不缺人的，刚才那位客人好心，没为难你，不然客人的损失你也是要赔的。”

　　说了半天，不就是扣工资那点事。
　　他没打算说理由，也没打算让别人赔，只是没了全勤，这个月的空缺该从哪里填上。他一刻不敢休息，花销已经是一个月赶着一个月，全勤虽然才二百，可也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顾北江在洗手间将店长的“训诫”听的一清二楚，他清理好衣服上的牛奶，两只手撑在洗漱台上听完了全程。
　　可真不是个东西。要是他遇上这样的老板，肯定一巴掌呼上去教他做人。
　　这个人家里到底有多困难，这样的羞辱也能忍下去。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顾北江重新洗了把手，用纸巾擦干。他没有直接回到座位上，而是找到店长，扔给他三百块，“刚才那个服务生的损失我出，全勤该给的一分不能少，还有那杯牛奶我赔了。”

　　店长看着桌上的三百块不敢拿，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爱出头的顾客，就为了一个服务生，突然就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我也是南江大学的学生，要是让我知道你没有给，我有的是办法搞垮你。”顾北江的薄唇勾起，一双死寂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生机，他语调轻缓，却字字是威胁。
　　店长木讷的点头，待顾北江离开，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唬住了。

　　“操！”店长啐了一句，将桌上的三百块收进衣兜，抛去赔偿的钱还剩下几十块呢。他就算有心贪也没有胆子，这几个公子哥一看就是有背景的，他虽然没本事，却有一身识眼力的功夫。
　　直白来说，就是欺软怕硬。

　　洛子川把新做好的热牛奶稳稳的端到顾北江面前，“刚才不好意思。”

　　“没事。”顾北江依旧谦和。

　　季衍撇嘴，瞪了洛子川一眼，把头扭到一边。

　　待洛子川离开，季衍才问：“为什么替他说话？”

　　顾北江端起牛奶抿了一口，长腿交叠，仰着脖子朝洛子川看了一眼，“不是他的错。”

　　季衍撇了撇嘴，无从反驳。

　　一直等到洛子川下班，天色都灰暗了，那群公子哥还没离开。

　　走出咖啡馆，他才发觉原来外面这么冷，身上这件棉衣还是舅舅退下来的，根本不保暖，不过总比没得穿好。他把冰凉的手塞进衣袖，低着头，疾步朝学校走去。
　　他还要去图书馆打工，再不快点，就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