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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贺晃川从黑暗中渐渐苏醒,耳旁传来细微声响,似是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他费力睁开眼,待视野内晃动的影子重叠,看清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布局摆设,怔了片刻,他才恍然想起这是自己尚在东宫时的寝殿。

      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死吗?老七将他圈禁起来了?这不可能——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留下他这个心腹大患,老七虽耽于情爱不算清醒,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更何况最后血液流尽那种冰冷沉重之感太为深刻,贺晃川自认绝不会忘记。

      心念电转间,身侧突然传来动静,贺晃川迅速用手臂撑起身子,像猛兽蓄势待发般弓起身,因为他的动作,本就松垮耷拉在肩头的锦衣从他脊背上滑落。

      路怀雍正因宿醉而头疼欲裂,刚爬起来就看到这一幕,瞬间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您……我怎么会在……?”

      惊疑的话语噎在嘴边,紧接着路怀雍就发现自己上身亦未着寸缕,且身上遍布欢爱痕迹,昨夜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尤其在脑袋稍微清醒后,零碎的炽热画面也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他竟然……那般亵渎了太子的身躯!路怀雍瞬间面白如纸,现在探究原委已无意义,他立刻一个翻身下了床榻,飞快地捞起地上的衣袍,凌乱地披挂在肩头,跪在殿下请罪道:

      “臣酒后失仪,罪无可恕……”

      “是你?”贺晃川不可置信,下面跪着的英武少年,分明是年轻了许多的路怀雍,还有他说的话,眼下这场景……

      怔愣了片刻,贺晃川忽然间猛地站起,顾不上仪容不整,赤脚下了床榻,一把钳住路怀雍的下颚,粗暴地将人整个拽起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说什么酒后失仪又是在玩什么花样?这时候又懂得装乖卖巧了!是指望着我在你犯下那种滔天大罪后,还能饶你不死吗?”

      “呃!”路怀雍没想到看着稚态未消的太子竟有如此蛮横的力量,喉咙传来窒息感,本能让他想要挣脱钳制,但龙子之身岂能轻易冲撞,更何况是在昨夜发生那种事过后……

      路怀雍只记得昨晚在拜见圣上后,太子邀他去东宫一叙,竟是没叫宫人侍奉,只有两人相坐而谈,太子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威严厚重,反而言笑晏晏,谈吐间竟还熟知边疆风光与各路兵法,不似那种住在空中楼阁般的王公贵族,路怀雍向来不善言辞,都被他带动地说了许多话,头一次有交到知己的酣畅痛快之感。

      这让他渐渐放下了拘谨,便忘记了父亲叫他在宫中要谨言慎行的告诫,陪太子饮了些酒,那酒……似乎格外香醇,路怀雍没克制住多饮了几杯,之后的事——他痛苦地闭上眼,太子如此热情款待他,他怎会产生如此淫|邪的欲念?但比起愧疚,他此刻更多是恐惧,恐惧家族会因他的过错而遭受牵连。

      思及此,路怀雍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字语道:“臣……臣死不足惜……但恳请殿下……勿要迁怒威远侯府……咳咳!”

      贺晃川冷笑,刚想说这时候你倒知道顾忌威远侯府的安危了,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到床侧云纹铜镜中的自己。

      这一眼叫他直接愣住。

      当年逼宫时,成烈帝未能伤他分毫,反倒是从小体弱多病的二弟在他侧腰留下一道伤痕,不知老二修习的什么功法,由他龙齿造成的疤痕竟无法完全消去,致使贺晃川即使变回人身时,伤痕处也会现出龙鳞的原貌,且那处龙鳞还会逆向生长,触之便剧痛无比。

      龙身时这些逆鳞尚且还可忽视,人身时则是倒逆尖利的黑亮鳞片密密麻麻地从皮肤下钻出来,看起来十分诡异可怖,贺晃川一直将其视为耻辱。

      但现在镜中,他的腰间皮肤却光滑平整。

      不光如此,他的外表也变年轻了,皇室寿数绵长,可能普通人看不出贺晃川外表随年岁增长发生的变化,他年过凡人所称不惑时,在朝臣看来仍如同十六七的少年般,但贺晃川自己可以察觉到细微的变化。

      再加上路怀雍的表现,如果不是对方在装傻充愣的话,此情此景应当是他二十二岁那年立秋,凉州发现蝗灾,凉州刺史却瞒而不报差点导致百姓在饥荒下起义,成烈帝得知后大怒,处置了凉州刺史,又下旨开库放粮,由他领兵押运至凉州,外加以太子的身份平定民心,这来回就是三个多月,直到入冬他才回到京城。

      昨日,他换上朝服前去紫宸殿寻父皇述职时,正巧遇见威远侯父子拜见,路怀雍的相貌让他格外惊艳,再加上成烈帝打趣,他动了心思,便在面圣后将人邀到东宫赐了龙血酒。

      而眼下情形,正是那夜荒唐过后。

      贺晃川当真是半点不想重温自己昏了头做下的蠢事,但若真回到那年,就代表此刻他仍是受众人敬仰的太子,与父母兄弟关系也尚且和睦,一切都还来得及去改变。

      可世上怎会有如此玄妙之事?难道他真是天命所归,能叫星辰逆转,时光倒流?!

      蓦然松开手,贺晃川扔下兀自跪在地上猛咳的路怀雍,朝前两步唤道:“康福!”

      话音刚落不到片刻,东宫的掌事太监顶着张年轻许多的脸弓腰快步迈了进来,更是印证了贺晃川的猜测,康福进入寝殿后一直恭敬垂着头,眼睛并未四处乱瞥,对空气中充斥的淫|糜气味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态度更是驾轻就熟道:“殿下可是要叫水沐浴?”

      康福见怪不怪的熟稔态度让路怀雍眼皮一跳,忽然感到不对劲,但威远侯府全家老小的性命此刻全在贺晃川一念之间,他只能跪在地上咬紧牙关等待头顶的闸刀落下。

      然而贺晃川却忽然仰天大笑不止,但在场无人因这笑声感到喜悦,路怀雍额头沁出冷汗,康福更是大惊失色,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他家殿下所患狂症的厉害,不论过喜过悲都会引发嗜血之兆,但回京后殿下不是刚服过镇心丸吗?难道是昨夜威远侯世子侍奉不周?他吓得直接伏在地上请罪道:“殿下息怒!”

      “起来!”不过须臾功夫,贺晃川便收敛了笑意,对康福道:“孤何怒之有?你去备水吧,身上这会儿的确恶心得很。”

      打发了康福,他这才将目光投向仍旧跪着的路怀雍。

      前世也是这般,路怀雍误会自己酒后失德向他请罪,那时候贺晃川觉得有趣,故意逗弄了两句才说出真相,好好欣赏了一番路怀雍惊诧与屈辱交替的表情。

      而此刻……只要想到前世最后那两人生死相许的模样,再见路怀雍他便觉得无比恶心,贺晃川倒是想借机发落了对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此时的路怀雍还未犯下那些罪状,倘若这一世自己不强召他入宫,那后来的一切自然也都不会发生。

      若是对尚且无知无觉的人斩尽杀绝,反倒让自己落了下乘,好像被吓破了胆。

      说到底,是他不该强求。

      这一世,他便放路怀雍与老七双宿双飞吧。

      贺晃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下跪着的人,金眸中杀意与憎恶交替,半晌才轻飘飘道:“世子起来吧,孤并未怪罪于你。”

      路怀雍哪里敢信,刚才贺晃川阴晴不定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仍旧低着头道:“请殿下降罪……”

      “呵呵……”贺晃川皮笑肉不笑:“世子大惊小怪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我都是男子,酒后风流一场不过常事,便当做黄粱一梦,梦中能得痛快便无妨,又何需挂怀?”

      这番话实在浪荡不羁,很难让人想象是从一国太子口中说出的,路怀雍震惊地抬起头,总觉得眼前人和昨夜酒桌上端肃持重、清风峻节的太子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

      察觉对方惊诧的目光,贺晃川不以为意。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君子,相反就如他那要靠药物抑制的狂症般,心中困着头贪婪的野兽,稍不如意就想着掠夺、毁灭,这或许才是他的秉性。
      但上辈子,身为被寄予厚望的太子,他不得不违逆秉性,时刻遵守克己复礼的修身之道,那时贺晃川想,只要能得朝堂认可百姓称颂,便一切都值得。

      而遇上路怀雍,他却再难按捺心中那头野兽,想着他已建立下那么多功德,放纵一次又如何?
      却不知相比浪子回头,这世上更容不下白璧微瑕,他才宠幸路怀雍多久,朝中就有人弹劾他德行不堪,不配为储君。

      等坐上龙椅后,更因为那莫须有的罪状,而背负上弑父杀兄的骂名,太子时治理四方留下的贤德仁厚之名就这样毁于一旦,怎对得起他多年来如履薄冰?贺晃川面上淡淡,心底却始终未能释怀,所以更加严于律己,日夜励精图治,誓要做个叫天下人称赞的明君。

      而与之相对的是,他私底下越加放浪形骸,对路怀雍也是极尽宠爱,破了不知多少规矩,可最终,自己却死于这个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君后之手,对方竟还控诉他从未爱过,简直可笑。

      虽然他对路怀雍的破格宠爱,未尝没有在对方身上释放所有叛逆的意思,但倘若一个帝王愿意分予权柄,愿意宽恕谋刺之罪都不算爱的话,那什么才算爱?

      贺晃川面露自嘲……也不怪乎无论他如何将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民间关于他流传最广的永远还是子夺父妾的不伦,弑父杀兄的残暴,以及招臣子入宫为妃的风流轶事。

      毕竟连身边宠爱了十六年的枕边人都不念一丝他的好,他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重活一世,贺晃川看开了,只要四海升平,他自认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列祖列宗,又何需在意旁人眼中他如何荒唐放荡?

      这时康福走进来:“殿下,温泉殿的水已备好。”

      贺晃川懒懒答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路怀雍,挑眉道:“怎么?世子还不肯罢休,难道是想让孤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才甘心?”

      沉浸在大起大落中仍旧回不过神的路怀雍浑身一凛,立刻磕头道:“……臣谢殿下不杀之恩。”

      说实话,他此刻应该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实际却犹如被人抽了一巴掌般,脸上火辣辣的。

      这种心态很复杂,他身为威远侯世子,文武兼通名冠京城,被人称赞如光风霁月,从未有过污点,却在酒后行侵凌之举,若是太子要杀他泄愤,他毫无怨言,但偏偏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揭过了……太子的态度更是仿佛这种事司空见惯般,路怀雍隐约察觉到此事蹊跷之处,一时说不上来是憋闷还是屈辱。

      他甚至开始怀疑昨夜他真的和太子春风一度了吗?可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灼热记忆做不得假。

      思及那些画面,路怀雍突然面红耳赤,还未整理好心中杂乱的思绪,就听头顶贺晃川淡淡道:“世子在京郊除治妖患有功,护卫了京城安宁,替圣上排忧解难,乃是功臣,孤怎会杀功臣?”

      他的声音缥缈冷清,似在追忆前世,那时他格外喜欢路怀雍被他骗得团团转的耿直模样,而如今相同的情景,竟只能让他徒生厌烦。

      路怀雍却莫名想到昨日太子在圣上面前时对他许诺的那句“孤会给世子最好的赏赐”,而后便邀他至东宫相谈赐酒,莫非——

      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揣测太子,路怀雍及时勒住脱缰的思绪,不禁暗暗唾弃自己,他疯了吗?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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