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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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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太傅的正妻郑氏出身大族,多年来将叶夫人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本差不多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只是长媳随夫君外放,次媳不为她所喜,故如今的叶府,还是郑氏掌管中馈。
叶盛闯进来的时候,郑氏正在接见各处的大小管事,乌泱泱数十人站在院内院外,叶家之兴旺可见一般。
无人敢拦这位叶家的小公子,任由他一路冲闯到了郑氏面前,叶盛往母亲面前一跪,抱着她的腿大哭:“阿娘啊!快救救孩儿吧!孩儿中邪了!”
侍从面露骇然,管事们比他们还要惊恐。
郑氏着一身深绿色的华服,不如年轻女子美艳,却自有一股威严雍容,她抬腿轻轻踢开幼子,叶盛“哎呦”一声向后仰倒。
他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唇红齿白,刚喝过酒,又哭了一场,脸颊红红,鼻头一点也是红的,可怜兮兮,让人生不气来。
郑氏抬手扶额,想不通她和老爷都是心有城府之人,长子和次子也非泛泛之辈,唯独下来的一双儿女愚钝单纯,莫非孩儿生多了,优点都被前面两个儿子继承了?
“王嬷嬷。”她唤道。
年长的嬷嬷头发半白,不出声时毫无存在感,她向夫人福了福身,目光幽深冷厉:“夫人放心,老奴会处置好的,不会坏了小公子的名声。”
中邪到底不好听。
郑氏便放下心来,领着儿子回了屋,指了个椅子让儿子坐过去,不许他靠近歪缠,威严道:“什么中邪?你不是出门喝酒去了?为何会扯上中邪?”
她对儿子的行踪一清二楚。
叶盛便将醉酒时听到陌生话语的事情说了,揪着母亲的衣袖,惶惶不安:“阿娘你知道的,孩儿向来愚笨,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偏偏只听了一遍,到现在都没忘。”
郑氏传了人进来,吩咐道:“去审一审今日和小公子喝酒的人,酒楼的掌柜伙计也别落下。”
又看向儿子:“你都听到了什么?”
徐彬使了手段,将那些话深深刻在叶盛脑海里,没个十天半月他想忘都忘不掉,他口中倒背如流,目光越发惶恐,抽抽搭搭。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谁不知道他小公子开蒙之初差点把大名鼎鼎的叶太傅给气昏了头。
随着儿子的背诵,郑氏的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等儿子背完,眼巴巴地望着她,郑氏脸上已经笼了一层寒霜,她冷冷笑出声:“我的蠢儿子,受了算计还不自知。”
她越瞧这孩儿越觉心烦,恨不能立时来个滴血认亲,辨一辨这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这绝不是什么中邪,三教九流多的是闻所未闻的手段。
他匆匆忙忙跑回叶家,这都多久了,那幕后之人早该逃了八百里了,还能查出什么。
郑氏手腕上的玉镯重重磕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的目光有一瞬的复杂,若是换了长子和次子在那里,当场就会令人封锁酒楼,逐一查验。
“娘——”叶盛小心翼翼蹲在母亲腿边,差点就要躲进母亲的裙摆里。
就算不是中邪,想想自己被有那样手段的人给盯上,叶盛也是怕得慌。
郑氏捏着团扇狠狠给了儿子脑袋一记,咬牙切齿,神色难掩狰狞:“滚回去念你的书,半月之内不准出门。”
叶盛如今听书色变,眼巴巴看着母亲,不见她改变主意,不得不起身离开,一步三回头。
郑氏烦躁地摇着团扇。
王嬷嬷从外面静悄悄走进来,执了一把扇子,替郑氏扇风,她是郑氏乳母,忠心耿耿,说话也随意了些:“小公子天真率性,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夫人何必耿耿于怀,左右有您和老爷护着,日后也有大公子和二公子顶门立户,宫中还有贵妃娘娘,咱们家小公子即便一直如此单纯,也没有人敢怠慢了去,您若还不放心,再往小公子身边多放些人。”
“那孩子不喜欢,再派人看着,他该跟我闹了,”郑氏叹口气,又对她摆了摆手:“嬷嬷年纪大了,何必再做这等事,让小丫头们来吧。”
自有年轻的婢女闻言接过王嬷嬷手里的扇子,王嬷嬷谢了主子恩德,仍站在一旁候着。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婢女们搬了扇山水屏风挡在郑氏面前,沉稳的脚步声自外入内,一身劲装的汉子单膝跪地,先问了主子安,接着将审问结果一一道来,并双手奉上证词。
郑氏不曾作色,将证词递给王嬷嬷,赏了那汉子,令其退下。
室内又恢复安静。
王嬷嬷轻叹一声:“兹事体大,夫人当与老爷商议行事。”
郑氏转了转腕上玉镯,眸光转瞬闪过讥讽:“老爷?他只会想着再送个女儿入宫,反正他是不缺女儿的。”
王嬷嬷压低声音道:“府中其余小姐没有夫人的血脉,如何配诞育龙子,夫人万不可答允,否则您日后日子难过。”
“我又如何不知,”郑氏少见露出倦容:“只是我那女儿被皇帝哄得团团宠,两年多了,既不曾诞下皇子,瞧着也没让皇帝倾心,被虚假的宠爱蒙蔽了心神,若非我送进宫中的人手帮衬,皇帝也不想在这时和叶家撕破脸,只怕早有宫妃生育,区区一个贵妃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郑氏道:“此事先不知会老爷,明日让章嬷嬷随我入宫。”
大族之女出嫁时多有懂医术的嬷嬷作陪嫁,郑氏在后宅中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多有依仗那位嬷嬷的地方,思及自己日后恐有女儿,故而早早便挑了家生子学习医术,女儿入宫时郑氏也挑了其中佼佼者陪同,只是到底不及章嬷嬷经年钻研。
***
后宫无主,叶贵妃便是后宫实际上的主人,她的母亲递了牌子,没过多久就有内侍到了叶家。
内侍到时,叶昌世也在府中,听闻妻子要入宫,特意到妻子房中叮嘱:“让娘娘收敛些脾气,少折腾宫嫔,像昨日强留宫嫔抄经的事情莫要再做了,早早诞下子嗣才是正事,左右那些女人都越不过她去,折腾得多了,男人还会心烦。”
他完全是从男人的角度去建议的。
郑氏对镜上妆,闻言头都没回,语气轻慢:“太傅大人的心得不少。”
她手段非凡,膝下三子一女,地位稳固,哪怕叶昌世立时死了也动摇不得,早与叶昌世相看两相厌,不耐做什么遮掩。
叶昌世胡须颤抖,房中侍从低头不语,还是他的扈从在外为他解围:“老爷,陆阁老来访。”
叶昌世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嬷嬷为郑氏换上正装,出门登上马车,等入了宫门,又有内侍抬了软轿过来,天子恩德,她不必步行,直到关雎宫才下了软轿。
郑氏扶着王嬷嬷的手下了软轿,抬头看宫殿上方鎏金的牌匾——关雎宫。
她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冷嘲,从来只闻坤宁宫和翊坤宫,关雎宫又是个什么东西。
关雎宫外已经有宫人在等候,心兰屈膝问夫人安,郑氏叫了起,打量心兰神色,见她看似神采奕奕,实则用上了许多脂粉遮掩,不禁微微皱眉。
她自然不是怀疑心兰忠心,而是清楚八成是自家女儿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折腾得奴婢没精神,由着心兰接替王嬷嬷扶着她,边走边低声问:“娘娘又怎么了?”
心兰恭敬道:“娘娘昨夜噩梦连连,奴婢等心忧不已。”
郑氏不是不疼女儿的,蹙眉关切道:“不是说已经好了,昨天还有心情让宫嫔们给她抄经,太医们怎么说?”
心兰不敢接前一句,只道:“太医们说娘娘心有郁结,日有所思,故而夜梦,已经开了安神方,陛下怜惜,派了太医守在关雎宫。”
正说着,便见一年轻太医由宫人领着在长廊上行走。
望见这边的一行人,年轻太医拱手一礼,快步避开了。
心兰道:“那是太医院正的弟子徐衡虑徐太医,受陛下令,特来关雎宫待命。”
郑氏愈发觉得女儿愚蠢,如此年轻的太医,医术能高明到哪儿去,亏得女儿和她宫里的人还沾沾自喜。
那边,徐彬目送郑氏一行人进了关雎宫正殿。
“神队友,”他对系统如此评价,“我还以为叶家的反应还要再晚上几天,都打算用手段让叶贵妃再做几天噩梦,免得她那么快就被皇帝哄好。”
系统不肯为他作弊偷看叶家的动作,徐彬只好自告奋勇来关雎宫值守,他随宫人来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地方不大,但离正殿很近,方便他随时被传唤。
关雎宫的宫人倨傲,徐彬没给赏钱,宫人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就避了出去,免得被他使唤。
此举正和徐彬之意。
他从怀里拿了本医书翻看,徐衡虑医术水平不浅,但他却是一窍不通的,为免露馅,光靠着系统是不行的,需尽快补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努力往正殿蔓延。
关雎宫正殿,郑氏与叶贵妃母女相见,叶贵妃着锦绣,簪凤钗,却掩不住面上的委屈,一把扑进郑氏怀中,嚎啕大哭起来:“阿娘……”
郑氏很头疼,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得了这一双儿女,她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与心兰招呼一声,两人便领了叶府婢女和关雎宫的宫人一同退下,将门扉紧闭。
叶禾希昨晚噩梦缠身,她不曾亲睹叶家诸人被行刑的惨状,但方佩昕耀武扬威的场景已足以使她崩溃,她埋首在母亲怀里尽情宣泄她的悲痛。
郑氏没有任由她哭泣,她强行让女儿抬头,看她鲜妍面容上的点点泪珠,如一枝梨花带雨,又像牡丹含露,可人极了,但拢不住男人的心,又有什么用。
郑氏狠下心肠,给了女儿一巴掌。
啪——
叶贵妃跌倒在地,难以置信。
徐彬默默给郑夫人点了个赞。
说真的,如果他是叶贵妃的父母,他也得给叶贵妃一巴掌。
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为了点情情爱爱,连爹娘亲族都不顾了。
好歹也是千金贵女,上有爹娘疼宠,中有兄长爱护,下有小弟尊敬,庶出姐妹没有一个能与她争锋的。
她缺爱吗?
明明一点也不缺。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得和三千佳丽一起去求皇帝的真爱。
像她爹娘兄长一样,正正经经搞权谋不好吗?
等父兄把皇帝架空,生个皇子当皇太后不舒服吗?
到时候多少美男子没有?
想不通。
这一巴掌打没打醒叶贵妃不知道,反正徐彬是很舒心了,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的郁气散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