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绿竹君子

2、枯玉箫吟

　　紫藤仙府，碧悟宫中，这是数百年来第一次传出枯玉箫声。传闻苍霖大帝的那支枯玉箫，乃是他修炼《伽摩经》时毀身裂骨的脊柱所化，威力非凡。此箫端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盛世不鸣，逢乱乃出，萧声幽咽，如泣如诉。

　　如今却被兰舟仙君用来，给一个无端掉落在凡尘山麓的陌生女子凝神安眠之用，着实震惊了九重云海大大小小的各种生灵。此时此夜，人人夜不能寐，都在热烈八卦和猜度着兰舟仙君此举意何？而短短一夜之间，关于兰舟仙君亲自抱回来的那名女子，九重云海的各家生灵都有了，千奇百怪的各种揣测和脑补。

　　有的人说那女子，是苍霖大帝的故人之女，受故人所托蒙才受得兰舟仙君，如此亲力亲为的照拂。也有人说，此女子是兰舟仙君，在外云游时候救起的孤女。兰舟仙君向来仁善三界啧泽被苍生，见此女命运多舛天可怜见，于是随手搭救演绎一出英雄救美的折子戏。

　　有人猜测，苍霖大帝掌管三界生灵的死生轮回，神机妙算算的此女实乃天降灾星，未免其霍乱三界六道的和平，所以亲自动手为其除魔正神，因而此女才会遍体鳞伤的被兰舟仙君带回碧悟宫，亲自“看管”以待三界安宁。而紫藤仙府一夜摇荡的枯玉箫声，也正是兰舟仙君在为其凝神静气，驱魔固元群奏。

　　更有甚者揣测，此女有可能是苍霖大帝的沧海遗珠。千年前仙魔两界尚未开战，那时候的苍霖大帝还未修炼《伽摩经》，俨然一派风流倜傥的多情人物，三界六道的众女仙，又有谁不倾慕于他呢？仙风道骨，少年意气，终是未免干柴烈火，激情四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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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偌大的碧悟宫中，只见一个身姿清瘦，神情哀凄的弱女子，面色苍白，着一身白色中衣，紧紧抱着自己依靠在床榻上，呆呆的坐着，不言不语，不寝补食，痊愈求生的意识，仿佛在等着死神到来一般。

　　不多时，只见兰舟仙君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望着眼前病如西子，却神情木讷全无生意的女子片刻后淡漠的说道:“方才风儿、云儿说，自你醒来后，便一直不饮不食，不寝不言，形同枯木，呆若巽羽。如若早已心死灵寂，尽可寻一静寂无人处，了此余生罢了。又何苦昨日，挣扎求存呢？”

　　“《妙色王求法偈》中曾载:伽叶尊者问法曰：释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兰舟仙君见灵嶷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继续淡漠的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情之一字观之，如泉如澧，亦如刀如剑，最是损人心志，伤人无形。不历其中，又如何能超于其外呢？真实伤过了，痛过了，也就堪破了，解脱了，不必终日挂碍，沉溺其中。”

　　“仙君，灵嶷唐突，灵嶷有惑，不知仙君可否为灵嶷解疑？”，只见方才颓丧歪斜倚床帏的灵嶷仙子，在兰舟仙君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开解下微微恢复了些许生气说。

　　兰舟仙君见灵嶷不似方才那般颓丧，又听到她如此询问，心中暗暗庆幸慨叹道:本仙君果然没看错，这孩子丹是性灵聪敏，根骨极佳，一点就通啊！于是便又一副历经世事，老气横秋的淡然模样说:“无妨。”

　　“灵嶷斗胆，在向仙君请教前，灵嶷感谢仙君的救命之恩。”，说话间便跪在床榻上磕头作礼说，“灵嶷虽然读书不多，但也听听、听过君子重然诺的道理。点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更何况灵嶷，幸得仙君垂怜，救了灵嶷性命，于灵嶷犹如父母有再造之恩。灵嶷也曾许诺，此生这一条命全都允了仙君，刀山火海，霜刀冷箭，万死不辞。而且，而且，”，说道此处她的声音转而变得低沉了起来，“而且，灵嶷自幼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如今……如今……如今又……家破……心死，落得无枝可依，无处可去的境地……灵嶷、灵嶷斗胆，请仙君收留……”

　　兰舟仙君见她一副眼含清露，楚楚可怜，又情词恳切，遭遇凄惨的样子，实是不忍。于是便迅疾捏了一个决，以仙力引她起来说:“本仙君既然救了你，自此以后你就是本仙君的人了，本仙君自然是会对你负责到底的。你且不用挂碍伤怀，只安心在这碧悟宫中好生修养即可。余者，一切都有本仙君担着，不必忧心。”

　　“灵嶷，谢仙君。”，灵嶷再拜稽首说。

　　“起。”

　　“是。”，灵嶷在得到兰舟仙君的允诺后起身说。

　　“方才听你说有惑不解？”，兰舟仙君走近灵嶷仙子问她说。

　　“是。灵嶷想问，灵嶷想问……”，兰舟仙君见灵嶷一副低眉颔首，难以启齿，支支吾吾的模样，觉着甚是有些别扭。于是他再一次走近灵嶷仙子，并以自己的手中的枯玉箫柄，轻轻的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着自己说，“尽管直言，但说无妨。”

　　“仙君恕灵嶷无罪，灵嶷只是想问，想问仙君，仙君……仙君方才，方才在灵嶷床前说的，说的那一老长段长篇大论，叽里咕噜，稀里哗啦，呜哩哇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灵嶷才疏学浅，胸无点墨，不甚理解。可否，可可可可否，请仙君为灵嶷解惑呢？”，灵嶷眼见着兰舟仙君的脸色，由青变红再变白的过程，心下万分紧张焦躁。于是迅速的退缩到了床榻内侧的墙角处，紧紧的缩成一团说，“仙君息怒，仙君息怒……仙君仙风道骨，丰神俊逸，又是三界众神之首，德高望重，可要注意，注意风风风度和和和体面啊……”

　　灵嶷见兰舟仙君一副铁青的脸面，几近听到他手中枯玉箫碎裂的声音，但又不能立即发作出来，心中实在窝火的模样，不禁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在心中愤愤的骂自己道:蠢货，这下死定了！这才刚拜了仙门，就得罪了主人，今后的日子，定然是不会好过了……呜呜呜……”

　　而此时的兰舟仙君是相当的尴尬，他似有若无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子，竟然觉得颇为有趣。他见女子方才的谈吐，并不似她所说那般“不学无术”，那她方才所说不懂之言，到底又是真是假呢？

　　“仙君，仙君……”，灵嶷见兰舟仙君晃了神，于是便轻轻的晃动纤纤玉指唤他说。

　　兰舟仙君察觉失神，便立刻收拾尴尬，恢复神色，佯装平静的说:“方才所言，灵儿当真不解其意？”，兰舟试探性的询问说，见灵嶷摇着头作为回答，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亦不想作假也没有不要作假。于是兰舟仙君便直直的盯着灵嶷，颇为有趣的打量着她说，“本仙君的意思是，萱草忘忧，千醉解愁。就着吃了吧！吃了，一切前尘往事，苦痛尘缘，任它风化成尘，自此逍遥自在可好？”

　　“哼哼哼……这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疗情圣品忘忧泉釀忘忧醉吗？传闻九重云海的忘忧醉，一品忘忧，二品忘情，三品前尘过往，从此烟消云散。哈哈哈……喝了它，真的能忘记一切吗？”，灵嶷眼含热泪，满是自嘲的问说。

　　“世人愚钝，自以为忘忧能解千愁。可是记忆消失了，痛就真的不再了吗？”，兰舟仙君望着失魂落魄的灵嶷仙子说。“你既已经入了本仙君的府门，你想要的，本仙君自是会允你的。这一捧忘忧醉，本仙君给你了，喝不喝选择权在于你自己……”，说完又瞥了她一眼而后继续道，“本仙君还有其他芜事，你，好自为之……”，说完后便挥一挥衣袖，转身轻步消失在了茫茫的风中，风中仍旧传来枯玉箫声凄切悲凉的调子，令人不忍淬听。
　　而冷风贯门而入，幽咽的箫语如泣如诉，偌大的碧悟宫内只有灵嶷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