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纪事之直男与直男的爱情故事》落家秋

136、不安稳的幸福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安稳的幸福
　　陈一帆是个敏感细心的人，早发现了破绽。然而他也不去说破装作蒙在鼓里的样子。陆斌对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洋洋。最难受的是训斥队友时声音必须压得低低的，有点沙哑。
　　“往前跑什么跑，挡子弹啊。个笨蛋玩意，注意看前方。左边，左边有人。”
　　“陆哥咋不吼啦，嗓子被蝎子蛰啦。”
　　“滚蛋，我媳妇睡觉呢，都不许大声说话。”
　　耳机那头一片嘘声。
　　姚安坐在家中电脑跟前笑骂：
　　“斌子，你个没出息的货。我们就是吼破天你媳妇能听到啊！”
　　“反正就是不许，我不大声你们也不能。”
　　玩够了，站起身伸伸懒腰，推开卧室的门。
　　“咋样，睡得好不？”
　　“嗯，还行。”陈一帆揉揉惺忪朦胧的眼睛。
　　“没啥东西吵到你吧，媳妇。”
　　“别叫我媳妇，我是男的。我睡挺好。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看书啊。书看累了看电视，电视看累了看书，我换着看。”
　　懒得听这不着调的家伙扯淡，陈一帆下床去厕所。路过客厅，发现墙角有好些个烟头。他不吵不闹，弯腰捡起来都扔到马桶里冲掉。
　　晚上有时出去看电影，有时就附近的公园里走一走。明明是夏天，陆斌还非逼迫他穿上厚厚的外套。搞得本来瘦瘦的人臃肿肥大跟个傻子一样。但他不答应就不让出门，没办法只好妥协。
　　看完电影时间还早，他们沿着金堤河边的石子路慢慢往回走。瞭望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瞧瞧旁边热闹非凡的小公园。河边的草丛里传来各种虫子的叫声。夜的城市，到了晚上才有了一丝丝的安静。凉风从河面上吹过来，清爽宜人。陈一帆撩开额头前的碎发，感觉到从没有过的舒服。这时候陆斌会伸出胳膊小心地把他搂过来。而他将脑袋一歪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一股让天地星辰都安稳的踏实充溢着整个胸膛。人生第一次，脑海里跳出“幸福”两个字。
　　俩个身材高挑的男生一路慢慢搂着走着，顺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直湮没到黑夜的幽暗中。
　　陆斌离开前的一个晚上，陈一帆突然失眠了。他睁大眼睛，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瞪着天花板想寻摸什么。旁边的家伙睡得正香。他推了推没有反应，手伸在对方胸口上狠狠掐了一把。
　　“哎呦，媳妇大半夜的你干嘛。”有人痛醒。
　　“让你乱叫。”陈一帆又狠狠掐了两下。
　　“你再来，再来试试。”陆斌把整个人抱住在屁股上可劲地揉。这几天一直担心病人的身体，强忍着不敢有什么越矩行为。但陆斌憋得挺难受。
　　陈一帆拿开那不规矩的手。
　　“我睡不着，想问你个事？”
　　“说。”
　　陆斌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背叛你，能跟你一路走下去？”
　　陆斌笑笑：“偷听我跟叔说话啊。”
　　“鬼才偷听，你们吵那么大声整个巷子都听得到。快说。”
　　“不说，不想说。除非……，放心宝贝我轻点。”
　　“做梦。”
　　陆斌走了。不想让媳妇出门送，但陈一帆坚持送他到了长途车站。直到看着他背着行李包进了安检口。
　　陈一帆没有回租屋而是去了饭馆。路上给张晨东先打一个电话。那小子电话里说店里都好，现在不是饭点都闲着呢。下了车来到饭馆前的小广场，好多休闲的市民聚集在这很是热闹。穿过人群走到饭店门口，看到张晨东坐在摇椅上乘凉。正起劲地用扣扣和哪个美眉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呦，这么快。暑假干啥呢，也不说过来帮忙。”
　　“我打工。”陈一帆往店里面瞧瞧。
　　“我爸在不在？”
　　“你傻了啊，不就在你后面呢。”
　　陈一帆吓一跳转身往后看。广场上老人在下象棋，妇女在聊天，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打闹着玩。
　　“哪里?”
　　“你什么眼神，花坛旁边不就是军叔。”
　　才发现老爸竟然也坐在广场上抽烟。人弯着腰佝偻着背，侧着的脸庞上一道道橘色斜长的皱纹，显示出这个中年汉子曾经历过的风雨和磨砺。
　　他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每次开家长会要么是老妈过去，要么他那个座位就是空着。曾一度哭着问为什么老看不到爸爸在家里，老妈都会柔声地哄：爸爸在外面挣钱呢，等爸爸挣了钱就给你跟弟弟买好吃的买新衣服。
　　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老妈手里，除了干活挣钱陈家军很少干预孩子的教育跟成长中的事。陈一帆从小时候的埋怨到上初中时的疏离再到现在，他才一点点逐渐明白一个男人作为家里顶梁柱的辛苦和压力。他的明白包括理解和不理解，包括心疼和敬畏。
　　长椅上还坐着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妇人，老人正专心致志地给孙子喂鸡腿。吃着吃着小男孩突然挣脱奶奶的怀抱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挥着手朝一群在玩皮球的小朋友跑过去。
　　“慢点，慢点。”老奶奶把吃一半的鸡腿放到塑料袋子里然后起身，颤巍巍跑去撵自己的孙子。趁这个空档，陈一帆快步走到椅子那然后占据了座位。但是陈家军没有觉察，因为他坐在长椅的另一头，正面对着花坛低头抽烟。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他试着喊了一声：
　　“爸。”
　　陈家军的肩膀微颤，他侧了一下脑壳瞄到旁边坐着的人是谁，接着抽烟。一根抽完了，把烟头掐灭扔到边上的垃圾桶里。从口袋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支点上。
　　“给你妈打过电话没有？”人终于开口说话。
　　“打过一次。”
　　“说啥了你。”
　　“没说什么，就是讲了讲我暑假不回去了在这打工。”陈一帆听不出老爸话语里的喜怒情绪，越是这样越觉得紧张。他小心翼翼不敢说错一句。
　　“还跟那小子在一起么？”突然话锋一转。
　　“嗯。”
　　陈家军突然咳嗽了一声，然后把夹在手指间的烟放到嘴里猛吸了几口。
　　陈一帆吓一跳，看他老爸扬手臂还以为要打自己。但听到老爸的咳嗽声，心头一紧又有些难受。
　　“别上学了。”
　　“什么，爸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
　　“别上学了，去打工吧。挣点钱回家盖两间瓦房娶个媳妇。”陈家军说话一字一顿，很严肃。
　　“不，我要上学。”
　　“你有钱上学么，谁供你上学？”
　　这话带着些质问的口气，刺激到自尊心陈一帆有点接受不了。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跟妈管。”
　　“你挣几个子,能养活自己？”
　　“还有陆斌，他也在干活挣钱。”
　　听到“陆斌”两个字陈家军愣了一下。
　　“他挣得比我多，下学期我们俩的学费全靠他了。”
　　“他哪来的钱？”
　　“陆斌的专业挺吃香，提前跟一家单位签了就业意向书领到一笔意向就业金。”
　　“人挣的钱能给你么？” 陈家军不相信，无亲无故怎么可能。
　　“钱就在我这放着呢，我怕他管不住自己乱花就要了过来。为了攒学费我们现在过挺省。”
　　“他人呢?”
　　“暑假就要过去实习，人刚走。就在市东郊那里，一个小镇附近，靠近大山。”
　　“你听好了。”陈家军突然打断他。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离那个小子远远的，退学和你弟一起去南边打工。二是就当我们白瞎了十几年养大你。儿大不由爷，我也不打不骂。你走，有多远走多远。以后你不是老陈家的人，是死是活跟我无关。以后家也不许你回，敢去一次我打断你的腿。”
　　陈家军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一股脑地说出这么多肯定是反复思量过。
　　陈一帆眼睛红了，鼻子酸了，不知不觉眼泪顺着鼻翼滴下来。流到嘴角，苦的，涩涩的。他知道老爸是一个说到做到从不反悔的人。
　　“爸，我们没杀人没放火，你凭什么这样。我想跟陆斌在一起怎么了，他也有担当他也不是坏人。”
　　“走。”陈家军站了起来。
　　“爸，我会好好学习，好好找工作。我不会辜负你跟妈的养育之恩。”
　　再也忍不住，陈家军一个耳光扇在儿子的脸上。
　　陈一帆就感觉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
　　耳光扇得太响，周围的人都吓一跳看过来。
　　当儿子的被吓住，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亲生父亲的恐吓。害怕带着心碎。
　　睁着惊愕的双眼看着面前一脸戾气的陈家军。这哪里是自己父亲，长到现在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表情。这哪里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分明是在盯着跟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个四十多的汉子像一头随时要爆发的狮子，压抑着爆发的冲动。
　　良久，陈家军恢复了平静，他抖抖手上的烟卷离开。不过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尽快找到下家通知我，抽空了我回老家把你的户口迁出去。”
　　陈一帆静坐着，不顾旁边人异样的眼光。在长椅上整整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双腿麻痹失去了直觉。眼泪不汹涌，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滴下来，滴到广场的地砖上。人群渐渐变得稀少，滴到夕阳西下，天边被镶上一层古铜色的光。眼泪干了，他抖了抖喉结，张开牙齿，有血渍从嘴唇流下来。
　　突然一个手里拿着气球的小男孩蹒跚着从面前跑过。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摔倒气球飞走了。小朋友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片刻之后好几个大人从后面跟过来。有人把孩子跑到怀里柔声地哄，不疼不疼，不哭，不哭。有人打掉孩子衣服裤腿上的泥土，轻揉小小的膝盖。还有人在给孩子做鬼脸，说再去给宝宝买一个更大的。
　　陈一帆突然笑了。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擦了一下湿湿的脸颊，哽咽着干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