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lvet State》payaki

12、第十二章

　　看看又变成红色的交通灯，卡西无奈地停下了车，心里抱怨难得出门晚了就遇上这么多车。可惜人困在路上，能做的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看窗外。
　　十月底，这是到米兰后的第三个冬天。米兰的冬天比马德里稍冷，但是习惯下来之后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风卷起路上行人的衣角，卡西的视线掠过街边的咖啡店，有人刚好推门进去，棕色头发裹着短风衣的背影让他一瞬间失了神——两年前的春天，他来马德里在他的身边留了半年，秋天刚开始的时候他在机场看着他离开。然后自己也终于离开了那个自小就熟悉的城市来到了这里。是事业的转折点，现在他希望这个选择最终成为生活的转折点，无论最后将他带往哪个方向，他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Iker，你居然今天迟到，保罗给你约了摄影师，人家都在你办公室等了好久了。”刚走出电梯迎面碰上了安布罗西尼。
　　卡西嘟囔了句谢谢，加快了脚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抱歉，我迟到……”办公室里的人回过头来的瞬间，卡西忘记了说话，看着站在玻璃窗前对他笑着的那个人，几乎以为那只是光影和回忆造出来的一个幻象。
　　从相识以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思念而不得见，尤其这两年多的分别。卡西本来以为这不长不短的时间已经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可蓦然被打翻的记忆却提醒着他自己远没有过去所想像地那样擅长遗忘。
　　想走过去把他拥进怀中，想问他为何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最终的动作却仍是愣在原地。
　　“Iker，好久不见。”阿隆索对他的沉默理解地笑了笑。
　　卡西终于走了过去，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握手：“原来这次的合作对象竟然是你，怎么没有事先通知我一声。”
　　指尖传来的体温和触感依然与记忆中的相同。
　　所以你想来的时候就可以忽然出现，想走的时候也可以一言不发就离开，我能做的只是看着你飞。卡西无奈地想着，有些苦涩。
　　“我也是临时决定，所以没有事先和你联络。”阿隆索听着卡西客气的语气，心里似乎被轻轻扎了一下，但面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今天主要就是和你沟通一下创意构思。”
　　“没错，这一次的春季新款保罗很看重。”卡西走到饮水机边找个了杯子，“喝红茶么，加柠檬不要糖？”
　　关于生活细节的记忆如此自然，完全没有刻意回忆的需要。
　　“对，谢谢。”阿隆索在卡西办公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看来这次你要在这里留一阵子了，整个的摄影任务估计需要不短的时间。”卡西把茶杯放在阿隆索面前，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阿隆索点点头：“保罗大概和我说了，这次的春季新品是你作为主要设计师之一的第一期作品，也是公司在试行了一年多之后，全面推行彩妆的第一季度，所以很重要，那么多准备几个方案也是理所当然的。”
　　卡西抽出烟盒，询问式地看了阿隆索一眼，见阿隆索表示不介意才点燃了烟：“确实是这样，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还要辛苦你了。”
　　可即使有香烟定神，卡西依然觉得脑中混乱一片，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他没有办法安心工作，好在他们的沟通依然顺利，就如同两人第一次合作那样。不用过多的言语解释，阿隆索便能够懂得卡西的想法，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他更加无法轻松。直到阿隆索起身离开，这种状况也没有好转。
　　索性便请了假，有些工作带回家做也是一样。拎着电脑慢慢走到公司门口，却正看见阿隆索在门口等计程车。
　　心里还在犹豫，人却已经走了过去：“Xabi。”
　　阿隆索回头见是卡西，微有些惊讶：“这么早就下班了么？”
　　卡西点点头：“去哪，我送你吧。”
　　“当时你选择来米兰，还真的是来对了。”阿隆索坐在副驾驶的位子看着窗外的米兰城，“他们都很欣赏你。”
　　“还要多谢你的建议。”卡西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他，他的头发比过去长，垂下来遮住了耳朵。
　　阿隆索也不再说话，两个人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
　　“那么就改天公司见了。”卡西开了门锁，帮阿隆索把包从后座拎了过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玻璃门之后，才发动了车子重新上了路。一直开出很远，才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打滑。Xabi，你会不会是因为有一点想见我才来这里的。过去不想逼你，现在也是一样，所以希望一切都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
　　阿隆索隔着玻璃窗看着卡西的车离开自己的视线，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或许两年的时间还是太久了，这样的重逢让他所想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自以为是。电梯的门缓缓关上，他对着镜子想挤出一丝苦笑，却发现此刻这个简单的动作竟是如此困难。
　　“如果他想放手，也只能如此。”阿隆索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语气里带着他希冀的残忍，“毕竟当初任性选择离开的人，根本没有说不的立场。”

　　如同卡西所想的那样，两人的合作依然顺利，尽管阿隆索大部分时间并不出现在公司里。自从第一天见面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就固定了下来。见面时总是客气得让人恨不得打破那一份虚伪的冷淡，可又不会有人率先尝试。卡西有时结束了一天了工作，拿起手机，却总是按下一连串的号码之后对着接听键犹豫片刻又重新放下。人心总是最难猜的，阿隆索今次的疏离卡西不明白，但也并不对此有什么异议。他一直认为自己了解他，但事实上也许当初所了解的，也不过是自己想像中的xabi。
　　所以他是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往的一切？不管怎样，自己说过希望他选自己想选的。
　　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那个扰乱他思绪的人，他正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卡西看着他的眉眼和侧脸轮廓微微发愣。
　　“这几天一直都在忙么？”算了算，十多天过去，自己才是第三次见到他。
　　“什么？”阿隆索抬头，“哦是啊，确实有一点。待会还要去看模特试妆。”
　　“过去这些都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做的事情。”卡西忽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模样。
　　阿隆索知道他所想的，点头笑道：“所以你在进步了，而我还在原地不动。”
　　真正赖在原地不肯走的人，大概是我不是你。卡西看着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如此每隔几日匆匆见面，谈完了公事又匆匆道别，卡西几乎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没有见面之前更远。几次下班之后明明已经绕到了阿隆索住的酒店门口，却总是在最后一刻放弃原先的想法，掉头离开。
　　有时候他不明白，究竟是他们之间再无缘分可言，还是自己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去逃避可能最终自己所不想见到的结果。
　　“所以这三个方案我都会拿过去做一个汇报，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阿隆索头也不抬地开了口。
　　“我个人当然还是倾向于第一个。”
　　阿隆索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那么就定24号去做presentation。”
　　也就是三天后，竟然这么快。
　　“那你就算工作完成了？”
　　“应该算是。”阿隆索抬起头看了看卡西，“这个时间差不多正好，再往后春季宣传会受影响。”
　　卡西点点头，没说话。
　　“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准备了。”阿隆索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Xabi，24号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卡西看着他，“辛苦了快一个月，算是谢谢你。何况这一个月来，我们还没有真的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时间。”
　　“万一保罗他们准备了庆功宴怎么办？”阿隆索用半开玩笑的语气。
　　卡西很认真地和他确认：“不会的，那天晚上米兰德比，他们都会去。所以，我一个人请你吃饭。”
　　阿隆索看着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从熙熙攘攘的地铁站出来，阿隆索感慨着足球的魅力。这里有转去圣西罗的公车，大批的球迷或红黑或蓝黑，成群结队。果然德比前夕，城市里处处都能感觉到火药的气息。想起利物浦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觉得自己很能理解。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米兰大教堂，阿隆索在脑海里勾画着卡西这两年在这里的生活。
　　他变得比过去更成熟，更有担待，可是自己可能反而比较喜欢过去那个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的他，那样的他，比较好懂。
　　但谁又没有在变呢。两年的岁月，如同指缝间的流沙无法停驻。每一次的离开，每一张的胶片，倒映出的，到底是谁的脸，谁的路。
　　而他们之间，究竟谁是谁的禁锢，谁又是谁的束缚。米兰大教堂在夕阳之下静静释放着那种动人心魄的美，金色的圣母像俯瞰着芸芸众生。
　　“是一个好地方。”阿隆索自言自语，“也许过了今天，一切就都自由了。”

　　“今天你走了以后，保罗把三个方案全部夸了一遍，简直恨不得三个都上的模样。”卡西放下手中的刀叉，谈起了几小时前刚刚结束的工作。
　　“你又夸张了，他那么挑剔的性格，能不把它们狠狠批判一顿，就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两人头上的灯忽然暗了下来，阿隆索正想询问，侍者走过来把一块插了蜡烛的蛋糕放在他面前。
　　“生日快乐。”卡西端起酒杯冲他微微一笑。
　　“原来你还记得。”阿隆索自己几乎都忘记了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
　　摇晃的火光之中，卡西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柔，一瞬间似乎依然是两年前在马德里时候的模样：“当然记得。四年前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26，今天可就30了。本来是个应该好好庆祝的生日。不过你明天如果回了利物浦，应该可来得及再庆祝一次。”
　　“你怎么知道？”
　　“你的机票是公司定的。”卡西说着又像是为了澄清什么，“抱歉，我只是无意间看到。”
　　阿隆索感觉心里什么地方被这样的解释轻轻刺了一下。
　　当你回头的时后，有个人会一直等在那里，这样的说法大概也最终只能存在于童话之中。

　　“我送你回去吧。”晚上刚下过雨，地面还湿漉漉的，有些凉。
　　阿隆索摇头：“不用了，不是一个方向。我自己叫计程车回去就好。”
　　他盯着卡西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只笑了笑，说了句“保重”。
　　卡西点头：“那我先走了。”说着匆忙转身。
　　阿隆索看着他离开，依然淡淡地笑。背影如此真实，人还是过去的那个人么？如果幸福燃尽，自己到底又是在执着些什么。两个人一路走来的足迹，在眼前清晰地摊开，只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模糊。
　　伸手揉了揉眼睛，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也许正像最后的结果，渐行渐远。
　　“Xabi。”隔着一条马路，卡西忽然扬声叫他。
　　阿隆索回过头，看见卡西正横穿过马路向他跑过来。
　　“一晚上我都觉得我忘记了一件事情，刚才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了。”卡西跑到他面前，一脸严肃，“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什么？”
　　“你记得曾经答应过冬天的时候和我一起去布拉格么？”卡西的笑容里有所期待。
　　阿隆索看着他，最终点头：“记得，那你想什么时候要回来？”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