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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门口的骷髅(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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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骷髅(四)
第二日。孟采悠于房中阴暗处静静等待着一场风波的到来。
果然,清晨第一个进入房门的翠儿见到她趴在地上的尸身,吓得尖声大叫起来,打翻了水盆。
不一会儿,整座府第皆震动了。
孟老爷发须皆扬衣衫不整地冲进房门,见到大女儿惨死的模样,险些晕过去,抱起孟采悠的尸身哀泣,涕泪齐下。
孟采然和许明心也随之进门,孟采然神情紧张,见了姐姐瞪得圆圆的双眼,竟唬得脸色惨白,呆立不动,发不出声来。
那许明心见了孟采悠的模样后,作势悲痛地跪倒,痛哭不已。
须臾,竟有官差带了锁链过来,说是有人报案,凶手也已明朗,竟捆了孟采然就要走。
孟采然大吃一惊,惊慌挣扎着向许明心求救。
孰料那许明心竟看也不看她,只一脸正气拉着官差,义正言辞地嘱托务必要严惩凶手。
孟老爷不信是小女儿犯案,上前与官差理论,但官差自孟采然房中搜出砒.霜,并有家中仆从作证昨夜二小姐确实进了大小姐房里,之后又慌慌张张跑出。
人证物证俱在,孟采然罪责难逃。
孟采然向许明心哀求:“明心哥哥、明心哥哥,你要救我!”
那许明心却大声斥责她狼心狗肺,竟狠心毒害自己亲生姐姐。
孟采然呆住,面如死灰,眼里渐渐失去了神采。
孟老爷见果然是小女害死大女,气急攻心,一时间竟同时失去两个女儿,一口气提不上来竟昏了过去,从此长睡不醒。
可怜孟老爷一缕幽魂,颤悠悠朝幽冥而去,身后竟无亲人送终。
那许明心扮作孝子模样,日日于爹爹和孟采悠灵前守孝,并发下誓言必要守满三年,博得了众人口耳相传的好名声。
孟采然罪名落实,此时方知受了许明心蛊惑。
她在狱中夜夜梦见姐姐惨死的模样,自觉罪无可恕,竟一缕白绫吊死在牢房,连同腹中胎儿,一尸两命!
偌大一个家族,顷刻之间崩塌;偌大一份家产,皆落于许明心手中。
孟采然死后,许明心慢慢将家中旧仆悉数遣散,换上新仆。
时过境迁,城中渐渐无人谈论这件惨案,如今,他们口中的新鲜话题变成城里第一才子许明心孝感动天,为岳父和过世的媳妇已经守满三年孝,知府大人对其义行赏识不已,欲招其为东床快婿,知府千金更是痴心一片,非君不嫁,宁愿等待三年。
三年过去,孟采悠立于院门口,冷冷笑着。
这三年来,她冷眼看着许明心日渐春风得意,当日种种谜题亦有了解答。
原来这是一个局,她与妹妹都不过是他平步青云路上的棋子,先是谋得了孟家的家产,又借此娶了知府千金,果然名利双收了。
只是孟家一家惨死,她两世皆被他所害,若不出这口怨气,如何能瞑目?
愈是怨气冲天,愈是隐忍,孟采悠日日见他与那个既无她端庄亦无妹妹娇俏的知府千金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心里冷笑不已。
十月初三,许明心与知府小姐的新婚之期,新房设在东院。
前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孟采悠望着手中寸许长的指甲,神情漠然。
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谁还会记得,三年前,她就是被自己的亲妹妹毒死在这新房里。
三更时分,许明心醉醺醺地往新房而去。
嘻嘻。孟采悠飘过他身后,往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气。
许明心寒毛竖起,酒醒了大半,他摸摸脖子,左右看了一看,却并无甚不妥。
他推开新房门,走了进去。
新妇端坐于床沿。
许明心面上露出志得意满之色,迈着因酒醉而有些不稳的步伐走近,正待拿起秤砣,却忽然头皮一阵发凉,汗毛竖起,耳边传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
他晃了晃脑袋,力持镇定,想要继续掀盖头,却听见一道尖细的女音哭道:“明心哥哥、明心哥哥,救我!救我……”
他忽觉背上凉意更甚,拿秤杆的手发颤不已。
孟采悠紧贴许明心背后站着,绿莹莹的双眼直盯着他。
“相公?”新妇柔声唤道。
许明心回过神,方知自己已在新妇面前站了好一会,他晃了晃脑袋,神情复又坚定,举起秤杆,一把掀开头盖。
同一时刻,房里忽然灯烛皆灭。
阴暗中。
“表兄……”
许明心面上浮起惊恐之色,望向新妇。
只见那新妇双眼瞪得圆圆的,唇角边一缕血丝,正缓缓逼近过来。
那神情分明是采悠死前模样!
许明心惊得将手中秤杆丢去,却听见“哎哟”一声,定神望去,原来是新妇被秤杆丢中,摔倒在床。
许明心慌忙上前,扶起新妇。
“相公,你这是怎么啦?”
许明心正待回答,那新妇却忽而笑嘻嘻地抬起头,神情诡异。
许明心一震,猛地推开她,喝道:“你,你笑甚么!”
那新妇却并不回答,身子渐渐委顿在地,竟是早已晕了过去。
许明心神情犹疑不定,欲上前查看时,却忽然感到背脊像是触到冰块,肩膀上多了两只手!
一张青白的脸自他肩后慢慢探出来,吟着抹诡异的笑,柔情似水般靠在他肩头之上。
许明心浑身僵硬,不敢转头,只是口齿咔咔打颤问道:“你……你是何人?”
孟采悠动作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颊,轻轻叹息:“表兄,你怎的如此狠心,我就是这三年来日日伴你左右的采悠呀。”
许明心狠狠打了个冷战,忽然用力推开背后之人,慌慌张张向前跑去,口中喝道:“你胡说什么,采悠早已……”
底气十足的声音却在看见那人的时候噎住,说不出下文。
“早已什么?早已被你使计害死了?”孟采悠逼近,冷冷睨着他。
许明心早已吓得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孟采悠伸出双手,白尖的十根手指头,缓缓扣住他的脖颈。
许明心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紫,两眼翻白,孟采悠却忽然放开手,怒道:“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
她将他丢到桌前,衣袖一挥,桌上出现了一杯茶,和当年孟采然喂她喝的那杯一模一样。
又从身后拿出把斧头来,向他逼近,道:“不如这样好了,先让你喝了砒.霜,再将你碎尸万段,如何?”
许明心浑身发抖,软在地上,口中直道:“不,不,饶命,饶命!”
“哼,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逃过一死吗!”
孟采悠冷笑,执起那杯茶,用力掰开许明心的嘴,倒了进去,又提起斧头,高高举起就要劈下。
却突然,头顶响起一声炸雷,空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孽障,还不住手!”
她身躯一震,站立不住,踉跄退后几步,口中呕出血来。
那威严的声音又道:“孽障!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你一介阴魂,岂能由你在此放肆!”
孟采悠冷笑,恨道:“天道不公,冤魂索命!”
那声音喝道:“放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小小厉鬼,竟敢口出狂言!”
孟采悠不甘:“若苍天有眼,为何我一家惨死,许明心却逍遥法外,扶摇直上!”
那声音道:“前生因,今世果,许明心前世铲除妖孽有功,今世荣华富贵尽享。”
铲除妖孽?铲除妖孽!
“咯咯……莫非他前世铲除的妖孽是我?”前尘往事从眼前掠过,孟采悠忽觉眼前一切荒谬至极。
“正是!”
“哈哈哈……”孟采悠怒极反笑,仰头望天目眦欲裂,心中一股悲愤之情无处发泄!
“你前世怨气不散,尸身不腐,长此下去,必会危害人间,许明心碎你尸身,打散你怨气,乃是有功之臣!”
“是么,原来如此。”孟采悠只觉心内荒凉,原来受报应的竟是我么?
怔怔转动眼珠看向那许明心,他喝了砒.霜也有了一段时间,此时正猛抓着胸口想要吐出腹中的毒.药,还留有最后一口气。
孟采悠双眼微眯,突然双手急遽伸长,扣紧他的脖颈!
“孽障,还不住手!你想永坠阿鼻地狱吗!”又一声炸雷在她头顶响起。
她身子震了一震,跪倒在地,双耳、双眼和唇角皆渗出血丝,然而她却浑然不顾,一手使力扣住许明心,指尖陷入脖颈,另一手却狠狠穿进他胸腔,生生将他的心脏扯了出来!
“孽障,受死!”
见她不受教,空中的那道声音里带上了恼怒,降下惩罚!
又一道响雷劈下,孟采悠只觉浑身剧痛,三魂七魄皆躁动拉扯,似乎顷刻就要飞散开去。
“咯咯……”她不停呕血,双眼却还是死死盯着许明心。
那许明心因为新死,魂魄还有些懵懂,只见他茫然左右张望,视线与孟采悠相交,俄而竟直直朝她走来。
他来至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满目欢喜柔声唤道:“表妹。”
孟采悠怔了怔,拉住他的手,倒进他怀里:“表兄。”
她唇角带笑,在他背后的双手指甲却不断伸长,猛地刺进他魂魄天灵盖之处。
许明心震了一震,三魂七魄同时开始消散,却仍旧是懵懵懂懂笑望着她。
“孽障!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行!打散活人魂魄,他永世不得超生,你犯下如此罪行,也别想逃过天道制裁!”天上的那个声音怒喝。
“这……与我又有甚么关系……”孟采悠微笑着委顿在地,慢慢闭上双眼。
于虚无中,只觉魂魄渐渐变得轻盈,缓缓向下坠落,又慢慢消散。
孟采悠笑靥如花,内心澄明。
许明心啊许明心,从此以后,你我魂魄永坠虚无,永不轮回,永不相见,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