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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掘坟 ...


  •   纪峰猛然惊身,伸出手去,扭曲的手指险些掐在徐清淮脖子上,但因身在囚笼,挣扎片刻便也只能作罢。

      “我在京城苟活十年,可她却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连活着都不能,再也回不去了。”纪峰苦笑,抬手望着被铁链磨出血的手腕,手指缓缓动着,像是努力触及某样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陈州女,侯爷妾,无人知你名唤芳儿。”

      徐清淮沉着气,怒喝道:“你口中的芳儿,杀害我母亲,就连我母亲身死六年后,她苟活的侍女依然在诋毁我母亲!若她还敢活着,我必是要将她千刀万剐,而你既念着她,便留在京城,陪她埋骨此地。”

      “芳儿自小胆小怯懦,绝不会杀人。倒是你徐家上下,欠她颇多。徐傅自洪昌十年斩杀雍王后,从陈州掳走了她……”

      纪峰眸色幽暗,不知望着何处,却犹如望着从前种种场景,战乱后的陈州一片破败,雍王败了,那被唤作侯爷的人提着雍王的头颅大喝:“此战大捷!”无数人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忘了身后百姓住所燃烧不灭的火,也忘了战乱中或身死身残、或流离失所的亲人。

      雍王的头颅被从前一起辅佐洪昌帝登基的同袍丢给了饿惨了的野狗,狰狞的面貌逐渐成了枯骨,而后埋进尘土。

      纪峰望着那身影,想着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即便是从前一同拼死沙场的同袍,这位侯爷也能毫不留情地摘下他的脑袋,丢给野狗。又是怎样的权贵迷眼,竟会令大昭的亲王起兵谋反。

      他在西南边地见识到这场肮脏的权力争夺,庆幸自己只是边地一个普通的人。但他在人潮中忽而听到一声惊叫之后,眼睁睁瞧着芳儿被那侯爷架在马上驮走的时候,他伸着手惊呼,最后只在一片迷茫中抓住了牢狱中被血染红的干草。

      一声低泣。

      “我走了四千里路来到镐京,”纪峰干哑着嗓,“却没有在抚宁侯府找到她,而是在乱葬岗,她身上有三十六道刀口,从胸口贯穿到后背,被生生捅了三十六刀。”

      纪峰抬起红肿的眼睛盯着徐清淮,“被徐傅捅了三十六刀,骨头都碎了,我把她从乱葬岗背下来,还有骨头渣子掉下来。你母亲也是这般吗?”

      徐清淮有些愣怔,他不堪回首。母亲的尸体惨不忍睹,难以辨识。他去看过,皇后也派人去找过,除了残碎的衣服和零落不堪的血迹泥泞,便只有一具难辨容貌的女尸。那地方常有野兽,谁能料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那样面目全非。

      “那个毒妇该死,活该千刀万剐。自她将我母亲送出郊外,任野兽啃食,她便不该再活着了。”

      “可她已经死了,徐傅杀了她,我该找谁报仇呢?”纪峰轻声苦笑,“她本该在陈州好好生活,却不得不承受这般苦楚。徐清淮,谁人不说你本性恶毒?便如徐傅一样,本该是遭人唾弃的。”

      本该。

      天下人都说他像徐傅,横刀跃马、擐甲挥戈,自是本性相同的父子俩,是大昭的英雄。天下赞美无不将他与徐傅捆绑在一起,可每每听到这些话,他却犹如刳心滴血。

      “好!”徐清淮厉色道,“本侯便是他那样恶毒的人!杀人偿命,在本侯这里便一定要死无全尸!”

      初降下夜幕的镐京城如往常一样热闹,徐清淮却如在冰窟中脱身。不知派出去了多少人,在城外的京郊找了大半夜,直到整个镐京陷入了寂静。

      有个带“芳”字的墓碑立在一堆低矮的坟前,墓碑上果然是科举进士的字迹。

      徐清淮盯着这坟墓,冷冷道:“挖。”

      温南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有些犹豫地问:“主子?”

      “挖。”

      温南带着人,稍愣了一下,“是。”

      虽说徐清淮平日里确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人人说他混账,但挖坟这种事,温南确实没有料到,但命令不可违逆。

      没多会儿,坟墓这一块地方便被挖出了个大坑,一尊棺材埋在里面,徐清淮二话没说抽刀撬开了棺材盖,“咣当”一声,里面是一副早已泛黑的枯骨,但尽是残碎的碎片,却被整齐地摆放着。

      是了,洪昌十年,纪峰不名一文来到京城,后来中了进士,入朝为官,才有能力为芳儿买一具棺材。

      徐清淮望着这具枯骨,忽然间心口一紧,一个十一年前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八岁的徐清淮见着徐傅从陈州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姐姐,只是这姐姐不爱说话。自徐清淮有记忆时,他便记得,母亲似乎从来没站起来过,她说是年轻时候伤了腿,还没成亲的时候便不能起身了,并非是近几年才这样的。虽说如此,他也总见母亲郁郁寡欢,并非是忧郁,而是冷漠,似乎谁都不敢靠近她。

      直到母亲见到了这个陈州来到女子,才缓和了脸色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对谁都很戒备,不肯说实话,道:“我没名字。”

      “也好,无名总比空有名字要好。”

      母亲名叫虹月,却在徐傅这么喊她的时候从没有应答过,但皇后这么喊她的时候,她却欣然接受,连冷漠的脸色也带了几分笑意。

      有时徐清淮觉得母亲很像一个男人,她有一把名叫凤鸣岐山的七弦琴,从来爱弹些杀伐气的曲子,像是身在战场;她送了儿子一个箭镞,那是实打实的真家伙,告诉他要做个将军。就连气质上,她也不像一个久处闺阁的女儿家,倒像是巾帼女将的沉稳。

      文皇后也是将门之女,她很像文皇后。

      陈州女子的到来,似乎让她放下了冷漠许久的心,她担心这女子想家,担心她想不开,于是经常找她说话。当家主母对妾室的胸襟只怕是难找第二个了,这妾室也渐渐对她不再排斥,似乎只有这一个人能让她依靠了。

      七八岁的孩子很容易相信一个对他好的人,险些将她当成了第二个母亲。这个姨娘比其他姨娘对他都好,他叫她无名姨娘,是家里的五夫人。

      只可惜好景不长。侯府的下人从前就不喜欢徐清淮母子俩,毕竟病怏怏的当家主母又不得侯爷喜欢,侯爷还有其他妾室,也生了儿子,将来承袭侯爵的是谁到底也说不准。

      而如今,侯爷最宠爱的就是这个从陈州来的五夫人了,于是他们个个巴结着。曹贵曹管事更是如一个哈巴狗一样跟着她,巴结完之前的姨娘,又开始巴结这个新来的姨娘。

      不知哪日,徐清淮在侯府四处寻母没有找到,在角落里偶然见到了这妾室与曹管事交谈,徐清淮听得清清楚楚,曹管事说了一句,“下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侯夫人拖出了京城,半口气儿都没有了……”

      徐清淮脑子一片空白,一不小心便惊动了人,那妾室也循着声响看过来,脸上露着惊恐,却只见徐清淮流着泪恶狠狠盯着他。

      无名姨娘,是她杀了娘亲!

      “我该将她千刀万剐。”徐清淮沉吟着审视着棺中骨,夜里的风吹动了棺材里的尘土。

      可她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

      五更天的镐京城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若隐若无的鸡鸣声,寂静的街道却忽然出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微微亮起的晨曦照亮了朱雀大街,萧云山坐在车厢中闭眼休息,却忽而听到马夫叫道:“公子,这儿躺了个人!好像是……徐小侯爷?”

      萧云山睁开眼,微微掀帘瞧了一眼,只见一个醉鬼倒在玉樱楼隔壁的巷子里,锦绣华服上一身的尘土,灰头土脸地如一滩烂泥一样随意躺着,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

      萧云山见他如此,便叫下人将他抬上了车。

      徐清淮在迷迷糊糊中从一个冷得像地狱一样的地方,忽而到了一个有暖炉的暖阁,他瞧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身上难受得紧,只得闭着眼。不知何时,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他儿时常常闻到母亲调制的异香,叫做茵犀香,不过他已经十年没有闻到过了,这是母亲独有的香味。

      有一双手轻拂了他的脸。

      身边的人是谁?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去看,却像是被鬼魂束缚着,唯有死死地抓着那人的衣角才有会心安。

      一睁眼时,已近日落。徐清淮捂着有些疼的脑袋起来,踏出门去喊道:“温南!”

      温南急匆匆从厨房那边赶来,道:“主子醒了。”

      “你何时不当侍卫,改行当厨子了?”

      “属下在给主子熬醒酒汤。”温南说话有些局促,“只是属下自己不会,属下就是看火的。”

      徐清淮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喝了个酩酊大醉,更是把侍卫们都遣走了,身边没了人,自己便睡在了大街上,只是不知是被谁捡了回来。

      见徐清淮有些疑惑的神态,温南道:“是缭云斋的萧云山今早把主子送回来的。”

      竟是他,徐清淮心道。

      他倒是每次都能撞见自己不堪见人的一面。

      徐清淮穿了外氅,温南急忙道:“主子还没喝醒酒汤!”

      他主子便已快出了大门,吆喝道:“早就醒了还喝什么醒酒汤!”说着,便已上马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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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已完结《靠脸上位后我谋反了》替身忠犬白切黑攻×阴狠霸王亡国之君受; 预收《野奴》;反攻古耽《跛刃》忠义傲气腹黑残疾将军攻×温婉白切黑奸邪病娇太子受; 主攻古耽《冥灯照夜清》张扬猫妖攻×清冷上神受; 主攻古耽《豢鲛》弱小可怜(疯批装乖)人鱼攻×温柔儒雅(腹黑皇子)人类受; 互攻古耽《我养的鱼都死了》面慈心狠前世权臣×卑劣无耻今生少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