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掌门夫人》鹿切慕溪水

23、欢喜冤家（十）

　　落灵散，这个名字对于亲历过那场大战的玄明尊者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

　　一望无际的阶梯，下跪的身影，奄奄一息的同门，呵斥、求饶、争执……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随风前往阶梯的尽头。

　　尽头处……是最后的审判。

　　“此子因一己私欲与魔修勾结，以落灵散残害正道修士，且引来兽潮，重伤同门，按宗规理应当场诛杀。然念他对宗门颇有贡献及多年庇护一方百姓，便免去死罪，现废去修为,逐出我上元宗，自此是生是死，皆与宗门无关！”

　　“大哥，行刑的人是你啊，你说，你我兄弟二人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罢了，罢了，这是我晏怀诺的命，也怨不得旁人。”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大哥，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待她。待我死后，我会在地底祝福你们的。”

　　“……”

　　阿诺。

　　他亲手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的……胞弟。

　　痛苦吗？自然是痛苦的。

　　后悔吗？玄明尊者不知道。

　　往事被一点点尘封，罪人被抹去姓名，落入尘埃，挚爱者，也早早化为一抔黄土，不复归也不愿梦中相见。

　　他向来是不愿回想的，但今天的一句落灵散，却于瞬间令他乱了心神。

　　玄明尊者垂眸深深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对方的脸上此时不见傲气，更不见平日那令他看了便觉得不悦的桀骜。反而像一切都归为平静后，被冰冷所包裹的怒火，沉寂且骇人。

　　他突然有了些许动容。

　　但随即，这份动容便消失了，因为他听到，他的首徒，他极为看中的那个孩子给他的女儿下了落灵散。

　　为的是什么？

　　玄明尊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为了那个赌约。赌约中只要晏予没能突破至化神，那她的婚事便要听从安排。

　　而他亲口向弟子许诺过：“谁娶了晏予，谁便是下任掌门。”

　　苏玠是玄明尊者收的第一个徒弟，出身世家，温文儒雅，谦虚恭敬，相较于后面收的两个弟子，对方几乎满足了他对于亲传弟子的所有需求。

　　苏玠愿与晏予结契，他的心中是极为满意的。

　　为此玄明尊者在首徒尝试突破化神期时将部分修为过渡给对方，不停歇的指导与苏家源源不断送来的功法丹药，一切都在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发展。

　　只可惜，人年纪轻轻便陨落了。

　　对于这个徒弟，玄明尊者是真心悲痛的。但他没想到几乎被他视为亲子的苏玠居然会干出这种事。

　　落灵散，落灵散。

　　给突破在即，雷劫不知何时到来的修士下这种药，这不仅是抑制灵力增长，更是……想要命。

　　雷劫面前，哪怕有一丝闪失，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玄明尊者能想到的东西晏予自然能想到，甚至想到的更多。

　　她冷冷扯了扯嘴角，谁能想到当年为此辗转反侧的停滞居然成了幸事，她百年来都卡在了突破这一块，雷劫未曾到来，若是当年来了，后果——

　　便是不死，也要伤到根基，去半条命。

　　这就是她的好师兄，好，可真好。

　　以对方的周全小心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一层，恐怕下落灵散之前，保不准就对她动了杀心。

　　晏予不无恶意想到，嘴中的话也愈加讥讽：

　　“看看，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徒弟，你看重的佳婿！教了那么多，我看是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世人常言，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上梁不正下梁歪，做徒弟的是这样养，这做师父的——”

　　她丝毫不在意说出的话会不会把自己也骂进去，只不带一丝情感，冰冷且挑衅望向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存在。

　　从表情中晏予可以知道老头子是对落灵散一事不知情，对方在她心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唯独一点，对方不会也不屑于因这种事做伪装。

　　但那有如何，晏予冷冷想到。愤怒从心底熊熊燃烧，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恨不得冲去摆放苏玠遗物处的地方闹个天翻地覆。

　　她就是个傻子，被别人害了，还要拼死拼活救那个人出来。

　　现在想来，她就算救条狗，也比救苏玠有用。

　　想起那些年对方所谓的“好”，晏予就产生了种想将眼前一切都破坏掉的冲突，她炸掉了掌门住处，现在也想炸掉老头子的住处。

　　一口气堵在胸腔处，咽不下，吐不出。

　　断她修为，与断性命何异，更别说没死也是她命大。

　　这样的嘲讽令玄明尊者眉头紧锁，胸腔同样有了剧烈的起伏，苏玠是他看走了眼，但做女儿的怎么可以和父亲这样说话？！

　　寒霜密布，他的脸色也难看到极致。

　　“你想要我怎么做？”

　　对此，晏予才不在乎对方在想些什么，她只倨傲抬起下巴，眸光犹如黑夜到来前吞噬的最后一缕亮光，风雨欲来：“人都尸骨无存了，现在再做也只是无用功，苏家那边的账我会自己去算。别的东西我不要，我只要和你比试一场。”

　　“父亲。”她头次如此恭敬，可里面却俱是挑衅，“我已经和九黎交过手了，我想知道这尊者间到底有什么不同！”

　　“……”

　　玄明尊者最后答应了这场比试，两人闹出的动静不比掌门住处被炸小，引得各峰峰主与内门长老们议论纷纷。

　　比试的结果当然是晏予惨败，她带着一身的伤口离去。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玄明尊者惊讶了，对方所展现出的实力根本不是元婴修士应有的水平，甚至说可以胜得过化神初期，比如他的二弟子沈乐。

　　晏予至今突破不了，或许真的与落灵草有关，苏玠死了为了宗门的面子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但苏家，玄明尊者眼中逐渐浮上一层寒意。

　　以及一丝丝遗憾。

　　对于晏予的天赋他是骄傲的，只可惜是个女儿。

　　女儿只用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顺着他安排好的路走便可。

　　作为父亲，他不可能会害自己的孩子。

　　掌门夫人的位置是玄明尊者自认他可以给女儿的最好的位置，轻松……又受人尊敬。

　　晏予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倒也没有那不长眼色的前来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在第二天沈乐送来了掌门信物与私库钥匙。

　　她看都没看，便叫弟子送回去。

　　别说看了怄气，她也不缺那三瓜两枣。

　　一番折腾下来，晏予也不想再在宗门待，便领了一月后宗门大比的任务，带领弟子前去无上宗参加比试。

　　到了现场，她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点，无他，在场的大多数带队者都是熟面孔。

　　或者说被她当年摁在地上锤的熟人。

　　晏予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极为和善的笑容。

　　熟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