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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谢谨去了秋实苑。

      春华秋实,分置两苑,春日茶宴,秋日酒宴,此乃颍川庾氏最喜欢的宴会,别家清谈会上斗酒诗百篇,他家纯粹纵情享乐,大谈玄学。庾氏花重金于建康城内建两处私苑,时不时会广邀宾客聚会,那庾氏长子庾识年向来是最洒脱不羁之人,一身松垮博衣,一双高齿木屐,一头乌发半散,谁见了不称一句风流落拓。

      谢谨今日要找的人就是庾识年。

      被仆从带着往秋实苑内走,谢谨一身煞气,叫旁边的女婢仆从惴惴不安,如今的谢谨已然成了杀神般的存在,所到之处无人不惧。

      待到入了宴席间,谢谨不得不感叹好生潇洒。

      众宾席地而坐,随意散漫,流动溪水将盛满酒液的觞送到各人面前,瓜果珍奇也不在少数,园中宾客大多穿着木屐,着素白浅色长衫,或袒胸露臂,或披发跣足,逍遥恣意的不像话,其间有人围坐行酒令,有人赏枫轻敷粉,有人投壶食石散。[1]

      而那宴会之主庾识年叫人搬了软榻过来仰躺沐浴在阳光下,长袖滑落至上臂处,他抬手端起觞将酒液尽数灌入口中,那动作柔美而又勾人。庾识年一双桃花眼微阖着,浅淡唇边沾满笑意,在看到谢谨的时候,笑容更甚。

      “哟,这是哪阵风把我们的谢司空吹来了。”庾识年是男生女相,阴柔俊美,他微微起身,衣襟滑落至胸前,看谢谨的眼神充满戏谑。

      谢司空三个字让所有人警醒过来,匆忙整理仪容过来拜见。

      “参见司空!”谢谨依旧是大将军,可也成了最权重的司空,一个称谓可见这些人的谨慎。

      谢谨面色平静,冷眼看着这些人,连讽刺的心思都不想花。

      王贺才因谋反被杀,她还当这些人会收敛一阵子呢,没想到该怎么享受还是怎么来。

      难怪大魏弊端横生。

      谢谨一挥手随口说了句:“你们随意,我找庾识年。”

      话毕她便走到庾识年身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眯眼扯唇,“走吧,我有事寻你。”

      两人一同入了枫林,余下男子开始窃窃私语。

      “谢司空怎么突然来找了庾郎君,不会是庾氏又出了什么事吧?”

      “你别胡说,任凭谢家再势大,也经不起一回得罪两大士族,谢司空和庾郎君那是自幼便有些交情的,许是为了旁的事。”

      那人疑惑着问:“交情?何等交情?”

      “据说当年庾氏有意与谢氏结亲,庾郎君和谢司空被两家看好,差一点婚事就定下了。”

      谢谨忍着打人的冲动,叫庾识年把长衫穿好,她还是佩服这些人的,入了秋还是这样的穿法,一群羸弱不堪的男子,也不怕染了风寒。

      “说吧,来寻我做什么?”庾识年慢悠悠的系着衣带,眸中笑意逐渐消退。

      “若是想让我劝说庾氏安分下来,那我当是做不到的,庾氏的心思不比王氏少。”

      谢谨微微蹙眉,紧紧盯着他,“庾识年,你我之间再是了解不过,我也不需你多做什么,告诉你父亲若是不想成为下一个王贺,暂且收敛一些。”

      比起桓氏,谢谨更担心庾氏,自桓景上位以来,桓氏锋芒逐渐减弱愈发沉稳,一路走的踏实坚固,被挤下去的庾氏多少有些急躁了,朝堂之上上蹿下跳也就罢了,王贺谋反一事便是庾氏借他人之手告诉她的。

      庾氏之心,丝毫不逊色于王氏。

      庾识年长叹一声,“谢谨,我是真的不懂你为何如此拼命,哪怕是庾氏有意争夺那个位子,以你之才,拉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今日来此警告,等于是同庾氏撕破脸。”

      “王氏暂时的消沉是为了日后更猛烈的报复,你可曾想过此时再得罪庾氏,日后你要如何去挡。”

      “自是举全族之力去挡。”谢谨下巴收紧,双手紧握。“话我留在这里了,但凡再敢有祸乱大魏之人,谢氏绝不放过。”

      谢谨前往秋实苑同庾识年密谈的消息半日之内传遍各大士族。

      桓景听了仆从的回禀,手上的笔顿了下,墨汁滴在了纸上,一个静字被毁掉。

      “找庾识年,她想做什么?”

      桓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来回走了几圈,目光停留在那个硕大的静字上。

      “传我令,桓氏上下不可轻举妄动,尤其是那几个平素爱犯浑的子弟,让他们收敛些,从今日起,桓氏闭门谢客。”

      如果谢谨没有想要斗垮王氏,拉拢群臣,她斩杀王贺的理由只能是保护皇帝,让大魏重现安宁,这个时候桓庾两家地位实在尴尬,桓景没有当出头鸟的打算,眼下稳才是最重要的。

      总归他还年轻,龙亢桓氏熬的起。

      谢谨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谢肆匆忙而来,连行礼都顾不上了,“将军,西戎又添十万兵马,谢陆那边有些顶不住了。”

      “十万?”谢谨舔了下牙齿,有些惊讶,“他们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若是这般的话,那只能我亲自去了,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有去无回。”

      她还想给西戎留点喘息的机会呢,他们自己不要,就别怪她下手残忍了。

      “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

      长夜漫漫,寒凉如水,祠堂的灯火还燃着,谢谨跪在垫上,脊背挺直。

      “父亲,答应您的我一定会做到,我会倾谢氏全族之力保大魏永世太平。”

      谢谨回想起少年时和谢容一同出征的情景。

      那年她十三岁,自小熟读兵书,精于武艺,于排兵布阵之道大感兴趣,谢容看她如此有天赋,就问她想不想随他一同出征。

      谢容从未因她是女儿家而放弃什么,他一直希望谢谨能够如他一般征战沙场,为国尽忠。

      谢谨虽然小,对于建功立业还是很渴望,她希望能够证明自己,女子不会比男子差。阮夫人曾经被谢氏族亲诟病许久,原因在于她没有诞下男婴,替谢氏传承香火。

      比起其他的世家来说,谢氏人丁着实稀少。

      谢谨把那些年的诟病与轻视记在了心里,她想向所有人证明,即便母亲没有生下男婴,谢氏也不会就此衰亡,因为她会让谢氏满门荣光。

      她对着谢容点头,说:“父亲,我想上战场。”

      那一年的谢容做的最让人吃惊的事便是请旨带女出征,皇帝忌惮谢家权势,没多久便答应了,甚至封了十三岁的谢谨做定远将军,大魏最年轻最史无前例的女将军。

      谢谨打破了女子不得入军营的铁例。

      她比谢容想象中还要出色,稚气有余,威严更甚,丝毫不怯场,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领五百精兵深入敌营,斩杀敌军将领。

      那一战让谢谨的名号传遍了北方十六国。

      所有人都知道了谢氏有女如琢,天生将才,英武善战。

      回到建康之后,皇帝大肆嘉奖谢氏以及谢谨,更是准许她久留军营,与男子无异。

      最开始的时候,朝中当然是议论纷纷,女子不可入军营,女子不可上战场,女子不可任将军,诸如此类的话太多,士族弹劾谢氏和谢谨的折子堆满了桌案,皇帝也很为难,私下和谢容商量就此作罢,谢谨知道后,自请领兵出征,不依靠谢容,只凭自己的本事。

      十四岁灭南明,封明威将军。

      十五岁灭卫国,封宣威将军。

      十六岁灭大燕,封忠武将军。

      十七岁灭吴越,东楚,北秦三国,封冠军大将军。

      谢谨用四年的时间让所有人没了话说,这是比她父亲谢容还要骁勇善战的存在。北方十六国被谢谨打到只剩下十个,北境也由此安定许久。

      当时所有人对谢谨都是称赞有加,大魏得此将才免遭北方骚扰是幸事,他们对谢谨的不满也被压下,甚至许多女子将谢谨当作典范,立志要如她一般为国尽忠。

      转折发生在承平元年,谢谨十八岁的时候。

      谢容领兵战西凉,陈年旧疾发作又遭西凉暗算,一代名将死于宵小之手,北方连失九城,危难关头,谢谨戎装上阵,带着满腔怨恨把西凉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西凉国主亲自给谢谨下跪。

      那时候的谢谨被仇恨吞噬,下令屠城。

      据说血液积聚成河,尸体遍布街道,无数百姓哀嚎,这些都没有让谢谨软下来。

      冷面杀□□号传遍天下十三州,再无人敢招惹谢谨。

      血腥残忍的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要说愧疚,谢谨或许有那么一点,可她并不后悔,总要有人为她父亲的死赎罪,那不能只是一个人。

      只道她生性残忍凉薄,学不来那些菩萨心肠,外人说她心狠手辣也好,伤天害理也罢,她都不在乎。

      她只知道一件事,谁敢动她的家人,她会死磕到底,谁敢祸乱大魏,她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谢谨最后看了看满堂灵位,谢氏先祖。

      跪的太久腿有些麻,她拍了拍腿站起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但愿将来谢谨到了地下之时,列祖列宗不要怪我。”

      谢氏很重要,可大魏更重要。

  • 作者有话要说:  [1]本文架空魏晋,曲水流觞宴及装束打扮仿照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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