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74、一

　　赵长勋一路心事重重，偷窥狄仁杰脸色，却是无喜无忧，平板一块，更让他心中添了几分焦虑。他出身内卫府，与朝中这些官员说不上有什么交情，论仇视倒更多一些。那些自视甚高的文臣武将多半当内卫府是鹰犬一流，表面上三分恭敬，暗地里腹诽颇多，平日更无来往。赵长勋倒也看得开，道不同不相与谋，内卫府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自己兢兢业业为皇帝效力多年，成绩显赫，于这职业上的成就感，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况，他常常带着一丝嘲讽想，这帮眼高手低的酸腐文人鲁莽武夫，你们可以瞧不起我，但我却比你们有用。
　　只是在狄仁杰面前，他丝毫没有这种想法。尽管他仍然不曾与狄仁杰攀得什么交情，却深知眼前这位时常笑容可掬待人亲善的狄阁老，智慧机变，知人善任，圆中有方，皇帝也信之不疑；论有用，狄仁杰当比他更有用。
　　所以，眼下他不敢轻易开口。

　　狄仁杰却先开口了。
　　“赵大人，你能否将离开神都时的情形讲一讲？”
　　赵长勋不知狄仁杰用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瞠目而视。
　　“赵大人不必有所疑虑，狄某只是想知道皇帝具体说了些什么。如今我们带着方无药的尸体去回复，赵大人想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狄某斗胆揣测圣意，也是为我二人的前途计，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把握。”
　　赵长勋连连点头：“阁老说的是。这几日赵某寝食难安，就是反复思量此事，阁老若肯拨冗见教，赵某感激不尽。”说着，便将当日上阳宫武则天召见时的对话大略讲了一遍。
　　“你是说，皇帝听到如燕被误伤致死时，叹了一句‘生死有命’？”
　　“是。赵某当时还以为皇帝是感叹狄小姐，待在下出得宫门，皇帝突然问那一句，方知这‘生死有命’实是在下的身家性命。”赵长勋苦笑道。
　　狄仁杰不以为然地轻轻摇头，但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片刻，狄仁杰复又问道：“彻查王知远一案，总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吧？你们是何时查出歧黄门牵涉其中的？”
　　“这倒并不难，虚谷子与张硕相识，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当下便查到了歧黄门。不过彼时皇帝似乎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在下只是派周庆前去卧底，以备不时之需，不想一拖便是数年。”
　　“却是为何？”
　　赵长勋摇摇头：“我只是领旨办事，未敢轻易揣摩其中缘由。”
　　狄仁杰微微一笑，赵长勋之所以成为武则天身边最心腹的内卫，自然有他过人的长处。聪明人往往富于好奇心，给皇上办事，既要聪明又不能有好奇心，否则就是自作聪明，前途堪虞。
　　但狄仁杰的好奇心已起。从月前武则天将他遣来忻州，卷入事件的旋涡中心，他一直在思索的，就是武则天真正的想法。
　　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