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42、五

　　方府一片混乱。皂隶出出进进，翻箱倒柜，身为主人的方无药冷面冷眼，一言不发，站在屋子中间，面前是神色尴尬的刺史王用和一众衙役。
　　狄仁杰和李元芳走进来，王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退到一边，于是狄仁杰与方无药对面而立，李元芳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方无药却笑了笑，问道：“大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言语中不带火气，似乎颇为超然，然而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另有一种压迫力，王用偷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狄仁杰字斟句酌地说道：“方员外请勿见怪。只因张硕一案，仵作验出尸身古怪，案情起了变化，需要方员外到官府走一趟，澄清一些事情。”说话间，狄仁杰紧紧盯着方无药的脸，见他在听得“尸身古怪”四字时，一侧眉毛向上挑起，似乎颇为关切。
　　“大人，这般大动干戈，恐怕方某不是单单走一趟，答几句话就能善罢甘休的吧？”
　　狄仁杰淡淡一笑：“真相如何，到时自会有定论，方员外身行俱正，却也不必有杞人之忧。”
　　“那是自然。”方无药轻描淡写地应道。
　　李元芳心中一咯噔，这话应得太过胸有成竹，让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面前这人，可以在瞬息中权衡利弊，举手间杀人灭口，如今又在阴谋即将败露时如此从容——不，甚至不是从容，而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此处，他怒从心头起，狠狠瞪着方无药的眼睛。就是这个人，他杀了如燕，而他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
　　方无药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地转向他的方向，眼神与他短暂交汇，突然现出一丝紧张。
　　元芳一愣，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方无药看的并不是他。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爹，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衙役在府中上下搜检，自然惊到了家眷。之湄一见官府来人，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径来寻她父亲。元芳听得她声音，想起受她救命之恩，不由有些愧疚，一时不知该回头好，还是不回头好。
　　狄仁杰见到之湄，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色平和，不为所动，不禁暗想这父女二人果然相像。
　　此刻局面一时僵持不下。之湄将众人环视一周，最后向王用施了一礼：“小女方之湄，见过刺史大人。”
　　王用的神色越发尴尬，只含糊地点了点头。狄仁杰接过话头，说道：“方小姐，张硕的案件，你想必有所耳闻。目下案情起了变数，官府想请你父亲移步，澄清几个疑点，还请小姐不要担心。那些衙役，王大人会约束他们，不会损伤府上一草一木。”
　　之湄似乎对他的话全不在意，只是带着些难以捉摸的神情，越过元芳的肩膀，望向她的父亲。元芳觉得自己所站得位置实在别扭，只好侧身往旁边让了一让。
　　转身间，恰好遇上之湄的目光。之湄见到他，点头笑了一笑。不成想她当面大方相认，元芳心中惊讶不已，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也微微点了点头。
　　方无药已沉默了很久，这时开口说道：“玉儿，我随这几位官差到衙门走走，你不必担心。家里的事，平时怎么办，现下还怎么办，有什么要紧事等我回来再说。”
　　之湄也不多说什么，只简单应了一声是。方无药被官差簇拥着，颇为潇洒地出门而去。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停了一步，回头望了一眼。

　　狄仁杰心中突的一跳。